翼王的心哽咽著,如同被人捏著用力揉搓,陣陣發痛。


    他凝視著尚付那逐漸冷卻的身體,正在悲痛萬分之時,尚付流淌在泥土裏的血液卻漂浮到半空中,匯集,凝聚。伴隨著一陣粉紅色的光暈,那血液竟然綻放出一朵血蓮。


    此時此刻,無論是翼王、八位神將、周族還是商族的將領軍士,均被這聞所未聞的狀況搞得目瞪口呆。


    圍攻翼王的百姓們也放下手中的“武器”,被這神聖的一幕唬得下跪磕頭。


    血蓮緩緩飛到尚付頭頂,從花蕊中向下傾瀉出一縷縷烈焰。沒有人敢靠近這堆突如其來的烈火,這些烈焰交織著,愈發濃烈,漸漸將尚付的屍體僅僅包裹。


    “太子怎麽自己燃燒起來了?”三青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轉頭問身邊的滅蒙。


    “這場景,我好像在哪裏見過。”滅蒙像是在對三青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就在他們說話之時,火光越來越濃烈,泛出的紅色光暈染紅了半個天空。巨大的火焰產生的巨大熱浪令圍觀的百姓和翼王不得不連連後退。


    現場的一眾人等,唯有翼王看明白了此時發生之事。他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雙眸圓睜,雙眉緊蹙,焦慮地盯著吞噬了尚付的那團火焰,伴隨著胸口起伏不定,急促的呼吸聲越來越強烈。


    如果他沒猜錯,這正是他母親的五彩玄鳳涅槃心法。


    小時候,他曾聽自己的母親講述,世界上的翼族有兩種禽類具有不死之血,能修煉涅槃心法:其一便是他的母親鳳凰,其二便是不死鳥。他的母親縱然知道涅槃心法,依然沒能阻擋在那場浩劫中寂滅的劫難,如今他的兒子尚付既不是鳳凰也不是不死鳥,如何能修悟到涅槃心法?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隻聽見那團三位真火忽然發出“嘭、嘭、嘭”三聲巨響,從萬丈紅光之中,忽然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在其中晃動。


    紅光漸漸退去,濃烈的火焰和熱氣似乎正在被那道黑色人影吞噬者,漸漸形成了一個漩渦,向中間緩緩匯集,收攏。那黑影終於清晰地顯露在眾人麵前。


    他頭戴金烏冠,身披紫金甲,腳踏淩雲靴,一隻手緊握著湛盧,另一隻手將翼王的方天戟向身體中猛地抽出,狠狠扔到翼王麵前。


    翼王凝視著他,曾經那張溫和率真的麵龐已渾然憑添一種英氣十足的王者之氣。他前額飽滿,麵龐有些發黑,雙眸比少昊的眸子更加蔚藍,就像最深的湖水。那堅定的眼神上,是黑黑的眉峰,與油潤的猩紅厚嘴唇相得益彰,俊美之間又帶著肅殺之氣。


    不過,與以往的尚付相比,他最大的不同並非膚色和五官,而是他的身後竟然與少康一樣,生出了一對五彩雙翼。


    雙手和雙翼並存,就連翼王自己也尚未修煉到如此境界。


    他有些煩躁地注視著翼王,唇齒微啟,上牙竟然多出兩顆又尖又長的獠牙:“父王,我們繼續吧。”


    “你何時修得涅槃心法的?”翼王一臉茫然,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並非涅槃心法。”尚付烏黑的眼眸,定定地看著翼王,“你難道忘了陸壓來任城那日,揭開了我母後真實的身份,她原本是扶桑的三足火烈神鳥,不知何故遺忘了關於神族所有的記憶。”


    翼王恍然大悟,由於時間久遠,翼後是火烈鳥這件事情早已被他遺忘。當那些被拋諸腦後的過往再度浮現於眼前時,他的神情已經有些慌亂。


    這火烈鳥,便是不死鳥。


    他忽然想起數萬年前在少昊府中,五彩玄鳳決定收火烈鳥為徒時曾告訴他,不死鳥之所以不死,是因為無論生命遭遇怎樣的變故,都能跳出輪回,涅槃重生。也正是因為不死鳥和鳳凰這一共同點,玄鳳才願意收櫟為徒。


    尚付是翼後之子,肉靈裏自然流淌著火烈鳥的血液。不僅如此,擁有火烈鳥血脈之人,一旦修習翼族功法,每涅槃一次,便可瞬間將修為達到常人修煉一萬年才能實現的境界。


    如此一來,即便尚付如今的法力依然不如自己,他也無法將自己這位親生兒子打敗,反而是在助長他提升修為。


    想到這裏,翼王禁不住顫抖起來。


    “父王,如今你還準備跟我繼續決鬥下去麽?”尚付笑著,笑容早已不再如曾經那般單純,“你已經殺了我一次,我拿自己的一條命回報了你的養育之恩。如果決鬥繼續,我不會再躲閃了。”


    這是翼王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絕望,心口就像被揪了一個洞,從裏麵硬生生地透出刻骨的涼意。叛離他的神將、辱罵他的城民、無力戰鬥的周族和商族軍士,以及麵前站著的這個越來越強大的尚付,這一切讓他最為恐懼的並非兒子強大到難以戰勝,而是人心向背。


    他自認自己並非庸庸碌碌的王,也不知為何會被貼上暴君的標簽。但深諳帝王權術的他也明白,尚付如今將民心用來將自己標榜為正義的化身,站在這所謂的正義反麵,他無論如何也戰勝不了這位一心想做翼王的太子殿下。


    他歎了一口氣,悠悠地對尚付說:“如果我今日禪讓王位給你,你準備如何對我?”


    尚付裝作同情的樣子也跟著歎息一聲,然後恨恨地說:“如今任城已是我的王城,我會給你一個適合你的去處的。”


    “你說的,是什麽地方?”


    “獅駝城。”


    尚付話音剛落,翼王立即仰天大笑。


    個中深意,不言而喻。


    他屠盡了獅駝城萬民,皆因他認為這座城池裏住著的都是鸞鳥餘孽。如今因果循環往複,他的兒子竟然要將他發配到獅駝城。


    他凝視著尚付,腦海裏回想的都是這孩子兒時純真燦爛的微笑。


    整個世界似乎又陷入了沉默,沉默得隻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父王,”尚付嘴角微微一揚,“王不等於冷漠,我會讓你看到,我是如何做一個溫暖的王。”


    “我相信有那麽一天,你會明白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冰冷的存在,你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翼王冷冷一笑,對尚付說,“決鬥終止吧,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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