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浦東碼頭,迎接親友的人群擁擠不堪,有的先生被人踩了光亮的皮鞋,有些小姐被混混們騷擾,小偷們在其間渾水摸魚,哭喊聲、叱罵聲不絕於耳。


    可棧橋位置分明有一大片空地,但這些人就算擠破腦袋也不敢踏足一步,原因是一群身穿中山裝的青年人站在那裏,這些人目光警惕,腰間鼓鼓囊囊的。


    而在這群年輕人中間站著一老一少,正翹首看著遠處的黑色煙柱,經港城開往滬上的女農神號客輪已經遙遙在目了,兩人正低聲商議著什麽,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有見識的滬上人曉得這兩人惹不得,看這樣子不是政府高官就是商場大亨,但不管在哪都有不怕死的人,幾個剛從外地來滬的小偷就盯上了一老一少中的年輕人。


    “大哥,那小子手上的西洋表看上去很值錢。”


    “等會我們吸引注意,銅鎖負責動手摸貨。”


    “好嘞!”


    朱家驊看著女農神號慢慢接近,臉上露出了笑容:“慎終,這兩天多謝你嘍,將軍到達後的參觀安排也非常好,可以讓他看一看我民族的悠久曆史。”


    左重謙遜道:“這是學生應該做的,那些園林和老建築已經派人看守。”


    歐洲人對於充滿東方美學的園林非常喜歡,滬上幾大園林裏的外國人比中國人都多,如今的中國,也隻有這些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可以充充場麵了。


    將園林整座包下也方便警衛工作,要是把朱家驊和塞克特帶去外灘這類的地方,左重沒有把握做到滴水不漏,一支步槍就足夠威脅到目標的安全。


    朱家驊剛準備詢問具體的行程,就聽到外圍有人吵鬧起來,聞聲看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混混正在跟特務們推搡,對方似乎想要衝到棧橋附近。


    “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這是公共地方。”


    “就是,大家一起衝啊,不讓他們欺負人。”


    不過附近的百姓不但沒有靠近,反而離得更遠了,聰明人都看出這幫人的不懷好意,滬上的小偷們經常用這製造混亂。


    果然一個小乞丐趁亂就往朱家驊和左重方向衝去,他靈活的在特務中鑽來鑽去,就像是一條泥鰍,三兩下就衝過警戒圈。


    隻見他臉上擦滿了黑乎乎的灰塵,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衝進警戒圈後奔著左重就衝了過來。


    到了跟前他立刻拽住左重的衣服喊道:“先生您行行好吧,祝您公侯萬代,生意盛隆財源廣進。”


    也不知道他多久沒有洗手了,左重白色西裝上衣立刻就成了斑馬服,旁邊的特務們臉都嚇白了,竟然讓不明人員衝到科長身邊了。


    一旁的何逸君和淩三平也很意外,沒想到了發生這種事,但看著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心生憐憫,生怕左重大發雷霆,小乞丐真要惹怒了他,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朱家驊哭笑不得:“慎終,給點銀錢算了,看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左重沒有回答,忽然一把抓住小乞丐的手,左重的瑞士手表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對方的手上,真是好本事,好膽量啊。


    小乞丐臉色變得難看,這個公子哥樣的家夥力氣真大,他使出了全身的勁也掙脫不開,隻好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朱家驊長大了嘴巴,不敢置信:“慎終,這個小家夥是小偷?”


    左重狠狠一擰小乞丐的手腕,手表掉回他的手裏,看了一眼特務們:“回去所有人扣罰一月工資,給你們漲點記性,再有下次軍法處置,把這些人扣押,嚴加審訊。”


    特務們無話可說,這次是個小偷,下次要是刺客衝到科長身邊怎麽辦,那幾個跟他們推搡的混混瞬間被摁到了地上,小乞丐也被凶神惡煞的歸有光揪走了。


    左重轉身對朱家驊說道:“先生,輪船就要靠岸了。”


    還在震驚中的朱家驊一回頭,發現巨大的女農神號已經靠岸了,水手們正在往下拋纜繩,靠著碼頭這麵的甲板上站滿了揮手的乘客,碼頭的聲浪驟然提高了很多。


    何逸君走到左重身邊:“左大哥,你把上裝脫下來給我。”


    左重低頭看了一眼衣服,脫下後遞給何逸君:“讓兄弟們把那小家夥洗幹淨,不要弄傷他,他是個人才,跟著那群混混可惜了。”


    何逸君點點頭沒有多說,退後幾步跟特務吩咐起來,左重走到朱家驊身邊,此時他正向輪船最底層的甲板處揮手,那邊似乎也有人在回應他。


    左重眯著眼睛看去,揮手的是一個中年金發歐洲人,帶了一副金絲眼鏡,身邊還有幾個麵色嚴肅的壯漢陪同,看來這就是塞克特將軍了。


    朱家驊揮著手說道:“塞克特是正統普魯士軍人,對於特務的態度不會太好,慎終你要有所準備,千萬不要介意。”


    左重自嘲:“好的先生,軍人習慣硬碰硬,自然反感我們這些在黑暗中行走的“老鼠”,我會注意的,先生放心吧。”


    朱家驊側過臉點點頭,左重的榮辱不驚讓他很意外,要是其他年少得誌的人,聽到剛剛那番話就算不勃然大怒,至少也會不悅,可左重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其實左重幹了這行就有所準備,任誰聽到特務都會心生忌憚,或者輕視,這是對於未知和恐懼的自然反應,他沒那麽玻璃心。


    就在這當口,一等艙的乘客們開始下船了,走在最前麵的正是塞克特將軍,身邊有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男人陪同,身後是那幾個麵色嚴肅的壯漢。


    朱家驊快步上前迎接,左重也跟在了他的身邊,塞克特看到朱家驊也加快了步子,兩人在棧橋中間相遇,用力的握了握手。


    “塞克特將軍,歡迎來到中國,我受委員長的委托前來迎接你。”


    “朱,見到你很高興,感謝貴國委員長的邀請。”


    左重在一旁聽著,這兩人用的都是英語,現在大英帝國不是後世的帶嚶,餘暉未盡,國際外交中依然使用英文作為非正式場合下的語言。


    一旁白色製服說道:“再見將軍先生,歡迎您乘坐我的女農神號。”


    塞克特很正式得介紹:“朱,這位是女農神號的船長,一位難得的紳士。”


    “你好,船長先生。”


    “你好,朱先生。”


    朱家驊和船長握了握手,接著船長就告辭了,看來是專門來送塞克特下船的,將軍先生果然有牌麵,一路上過得應當非常舒適。


    左重站在一旁一聲不吭,這裏沒他說話的地方,他的注意力都在塞克特身邊那幾個壯漢身上,對方的氣質告訴他遇到了同行了。


    除了地下黨和日本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歐洲的情報人員,身形高大、指節上老繭,恰到好處的站位,德國人的情報機關不簡單。


    那幾個德國人也警惕的看著左重,眼前這個中國人看似普普通通,但是觀察他們的眼神很奇怪,讓人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塞克特發現了護衛的異常,看了一眼左重說道:“朱,這位是?”


    朱家驊拍拍腦門:“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左重,負責我們在滬上的安全工作。”


    左重走上前,敬了一個軍禮:“你好將軍,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工作,畢竟有很多人不願意看到您的到來。”


    塞克特果然不是太熱情,點點頭:“好吧,朱,讓我們先離開吧,乘客們已經等急了。”


    為了保證他的安全,船長先生刻意推遲了二三等船艙乘客立刻下船的時間,他有這個權利,如果德國人的將軍在自己船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又是一場國際糾紛。


    一行人順著棧橋走上陸地,特務處的特務們人靠人圍成人牆,護送著目標穿過擁擠的人群,身材高大的歸有光站在麵對高樓的位置。


    忽然他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比他還要高上幾分的外國人緊緊的貼著他,看樣子也是在阻擋可能狙擊射界,對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有著特務們的護送,朱家驊和塞克特很快走出了碼頭,外麵一排黑色轎車已經等候多時了,鄔春陽一直帶人守在這裏,防止有人破壞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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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人為自己準備的車輛竟然都是梅賽德斯,塞克特臉上露出了笑容,能在遠東搜集到這麽多的德國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家驊敏銳察覺到了他的滿意,解釋道:“這是左的安排,他覺得你不會喜歡美國人的汽車。”


    塞克特眼中有些複雜,扶了扶眼鏡:“多謝貴國政府的好意,十分感謝。”


    大戰時美國人的加入,讓德意誌帝國徹底墜入了深淵,任何一個有愛國之心的德國人都不會忘記這點,中國人的準備真的很貼心。


    塞克特和朱家驊登上一輛轎車,然後左重和一個德國大漢都把手伸向了副駕駛車門,這就有點麻煩了,總不能讓左重跟兩位大人物擠在後排吧。


    左重思考了一下將手伸了回來,用英語說道:“這裏交給我的手下吧,你我在這輛車上太顯眼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德國人想了想點點頭表示讚同,左重一揮手,歸有光麻利的鑽進副駕駛,另外幾個特務也站到了汽車踏板上,遮擋住兩邊的視線。


    這下德國人放心了,中國人的安全工作很專業,他跟著左重坐到了另外一輛車上,車隊很快向著華懋酒店開去,路上的車輛紛紛讓行。


    “我叫瓦格納,負責將軍的安全。”


    左重看了一眼身邊的德國壯漢,開了個玩笑:“你好瓦格納,看來今天不需要你來駕駛馬車了。”


    “哈哈哈,是的,左先生。”


    作家的話有彩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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