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學臣終究沒有下定決心,舉家搬遷不是小事,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背井離鄉,人離鄉賤呐。


    不過他還是做了另一手準備,準備近期變賣一些零散資產和容易貶值的田產,如礦山這類短期內難以出手的產業,則是長期租賃出去。


    所得錢款按照左重的建議,進行分散投資,去澳洲開礦,去紐西蘭投資農場,去美洲投資地產等,總之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如果局麵失控,到時再走也不遲。


    此次返家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一半,隨著局勢的惡化,左重相信自己的祖父和父親會有明智判斷。


    家中的事處理完,左重把注力放到了尋找普陀山日諜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部分特務們撒了出去,幾個人一個小組,在寧波城裏偽裝偵察,收集基礎情報。


    因為寧波的特殊性,華東區在此地的力量幾近於無,黨部調查室就算了,左重現在是騰不開手來,等案子破了他會給對方一個教訓。


    所以情報科隻能用偽裝偵察這種笨辦法搜集情報,幸好左家在本地的產業眾多,這些特務混在其中一點都不顯眼,這些撒開的小組由宋明浩負責,駐點在一家旅館內。


    普陀山方麵與行動總指揮則被他交給了古琦,左重在寧波城內也有不少親朋好友,不便露麵太多。


    三天後,古琦找到了左重,一臉的笑意:“科長,我們的人見到銅鎖了,那小家夥已經混入了普陀山的觀音寺裏,很受寺監的器重。”


    左重毫不意外:“算他聰明,我給了他足足一千多元的活動經費。”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錢人,能說會道加上大方,銅鎖想不受歡迎都難,寺廟就靠他打探消息了,左重幫不了他太多,畢竟和尚這個職業很難偽裝,就像船上那個日本人。


    接著他又說道:“讓兄弟們注意點,銅鎖沒經過專業情報訓練。”


    古琦明白他擔心銅鎖的生命安全:“利用您家在普陀山的貨行,一個十人小組已經在寺廟附近潛伏下來了,隨時可以支援,可惜沒有多餘的電台,消息傳遞有些慢。”


    舟山孤懸海外,電話就別想了,全靠每天來往的船隻傳遞消息。同時電台是很敏感的設備,想在寧波購買或者借用基本不可能。


    “我會讓貨行的人每天發三班船,人歇船不歇,普陀山的任何情報都不能延誤。”左重沒辦法解決大自然的阻礙,隻有祭出了鈔能力。


    古琦......


    “是,科長,我會讓他們注意。另外寧波城裏的情報網已經鋪下去了,但隻流於表麵,是我的失職。”


    左重給他倒了一杯水,陳懇說道:“寧波方言十裏不同鄉,能做到流於表麵已經不容易了。老古,你不用這麽客氣,顯得生分,我還是那個左重,不是什麽闊家少爺。”


    他察覺到了,自從看過左家的財勢,情報科的人對他越發尊敬,這可不是好事,到了戰場上,人家不會因為你有錢就幫你擋子彈。


    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身先士卒,靠的是跟兄弟們死生與共,不是靠金錢和這些華美大宅。


    古琦雙手接過水杯,臉上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科長我想問問,咱們搜集寧波的情報有什麽意義嗎?可疑人物可是在普陀山。”


    左重一拍大腿:“對嘛,這才是你古琦的性格,憋了很久了吧。”


    古琦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地中海,他確實早就想問這問題了。


    左重起身,從書架拿出一本書,翻到一頁指給古琦:“你看看吧,這是寧波地方誌,看完再說。”


    古琦低頭看去,上麵記載著一件事情,唐代的時候,日本派遣了許多和尚和商人來到寧波學習文化商業,同時學習了不少寧波語言。


    他在看,左重在一旁解釋:“所以民間有種傳言,都說寧波話跟日本話很像,其實隻是兩者都繼承古吳語和中古漢語的一些特征而已。”


    古琦更糊塗了,左重究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聊到語言上了,探聽消息他在行,說這些他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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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重指著其中一行字,嘴中說道:“言語類同,貿易往來不絕,故居甬日人逾萬,看到這句了嗎?


    唐朝如此,前朝如此,今日更是如此,這些人裏會多少間諜,我們能把所有日本人都查一遍嗎?”


    古琦明白左重的意思了,日本人已經成為寧波社會的一部分,用金陵的方法在這尋找間諜行不通,隻能深入其中才能有所發現。


    他將書合上,心悅誠服:“放心吧,科長,我會跟大家說清楚。”


    左重頷首:“我是寧波人,所以才會知道這些事情,抓緊辦,我覺得日本人不單單是潛伏這麽簡單。


    比如寧波和杭州灣的各種海防設施,在整個民國都是有數的,這對情報機關很有吸引力,你說呢。


    還有委員長的老家奉化,這可是重中之重,萬一出了什麽差錯,你我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古琦很清楚這些,他敬了個禮道:“這些就交給我吧,行動技術我不如年輕人,但論下死功夫,我有的是耐心,一定盡快深入調查。”


    左重聽著古琦的自謙沒有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老古幹情報確實是好樣的。


    隨後的日子,左重徹底放下了情報科的工作,陪著父母聊聊天,帶著弟弟鍛煉鍛煉身體,時間過得很快,眼看著就要到農曆新年了。


    期間左重陪著左重母親梅慧珍去了一趟外祖父家,也不知梅惠珍是怎麽考慮的,還帶上了何逸君,左重覺得有些不妥,但看何逸君似乎不介意,便將勸說的話吞回了肚子裏,他是直男,但不是傻子。


    左重的外祖父,母親梅惠珍的父親曾經是洋行的買辦,跟各國洋人很是熟絡,在十裏洋場也頗有名望,總之左重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小妹左朵看到了大哥,激動的要命,抱著左重轉了好幾圈,可轉眼就成了何逸君的小迷妹,這個時代的獨立女性很受年輕人的崇拜。


    至於時局和搬家的事情,左重隻字未提,外祖這人說實話有點迷信歐美強國的力量,他肯定不會想到日本人的膽子會有多大,左重覺得這事還是讓祖父和父親去談吧。


    小妹左朵回家了,可能是得知了笑麵虎回來了的消息,寧波黨部調查室慫了,更沒派人來調查什麽所謂地下黨嫌疑犯,算是聰明。


    左重舒服,其他人也不差,左家的管家很貼心,為各處的特務們提供了最好的食宿,若不是左重嚴令禁止,城裏某些行業就有福了。


    沈東新這個悲催的家夥,在左重爺爺和父親的幫助下,終於免了一頓毒打,可他卻纏上了左重。


    “左重,你我從小就是好朋友,如今朋友有難,你必須得幫幫我。”


    看著耍無賴的沈東新,左重從腰上掏出手槍,拍在桌上問道:“剛剛我沒聽清,要不你再說一遍?”


    沈東新一臉的認真嚴肅:“我說我沈東新想為國效力,不知道左重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拜托了。”


    “哼。”左重冷哼一聲,把槍收回:“你小子每次都是這樣,小時候哪次惹禍不是我背鍋,你跑路。”


    沈東新嘿嘿一笑,很狗腿的幫左重捏著肩膀:“那是以前,這次我是說真的,你還不知道吧,我在聖西爾軍校學的是憲兵科,跟你們...這些警察也算是同行,好不好?”


    憲兵?左重還真不知道沈東新學的是憲兵科,憲兵是軍中警察,確實跟“警察”職能類似,比如戍守防衛某些重要處所及政府機關,押送物資,審訊等等,除了一點,他們是負責軍中事物的專業兵種。


    左重想了想,皺起眉頭詢問道:“是一般憲兵還是特務憲兵?”


    這個得問清楚,一般憲兵就是軍人,特務憲兵就帶有情報人員色彩了,左重自己不想惹麻煩,也不想給沈東新惹麻煩,這事很敏感。


    沈東新小心翼翼,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說道:“都學了一點,我這不是覺得技多不壓身嘛,對吧。”


    左重瞬間瞪大了眼睛,連忙推開他:“你不要害我,特務憲兵,你知道這個職業有多敏感嗎?按道理我應該把你就地扣押,等待專業機構的調查和甄別,你走,趕緊走。”


    軍隊和特務都是一個國家最機密的地方,特務憲兵是兩者都有涉及,民國歡迎外國軍校的步兵科,炮兵科,騎兵科留學生,但絕不歡迎有外國背景的情報自費留學生。


    沈東新沮喪得歎了口氣,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我真的跟法國人沒有任何關係,再說了,你覺得現在法國人會想著搞什麽情報嗎,安穩過日子是他們所有人的願望。


    我在軍校的科目成績很好,我覺得學校開除我,除了打架之外,估計也有不想一個中國人學到太多情報學的意思,畢竟學科很敏感。”


    左重不說話瞪著眼睛看著他,過了好一會,直到沈東新開始麵紅耳赤,他才起身說一句:“跟我走,光說不練假把式,試試你的本事。”


    沈東新歡天喜地的跟著左重走了,他說的都是真的,他也不想去什麽陸軍軍官學校再受幾年苦了。


    兩人來到寧波街頭的一處餛飩攤,這是他們自小最愛來的地方,老板見到他們,問也不問直接上了兩碗,都是老客人了,知道口味。


    左重輕輕吹開碗裏的紫菜,抬頭看了一眼路過的人群,小聲說道:“前方,五米,米鋪招牌下的女人,五秒鍾記清所有特征並複述。”


    沈東新同樣瞄了一眼,根本沒用五秒,立刻低頭吃起了餛飩,複述起來:“女,年齡40至50歲,身高158厘米,上身穿藍色夾襖,下身穿黑色粗布長褲,腳上黑色棉鞋,頭上還有個蘭花形狀的銀釵。”


    左重一口喝掉湯底:“走吧,再去看看你的槍法,不準校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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