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琦聞言輕快打著方向,將車頭調轉,同時問出心中疑惑:“科長,你確認那位是日諜?我們跟了他這麽久,沒有發現任何可疑。”


    要不是左重一貫的表現,他真覺得對方是科長找的替死鬼,這個和尚接觸過的人員沒問題,出沒的場合沒問題,日常行為沒問題。


    雖然不像深苦那樣隻跟貧苦百姓打交道,可口碑不錯,免費為周圍漁民祈福,做法事,是個真正的高僧,要是沒有證據,不好抓。


    他們剛剛看過黨部調查室的笑話,一個不小心特務處就會重蹈覆轍,性格中缺乏一些果斷的古琦很擔心,認為行動應該再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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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重斬釘截鐵道:“等會你們跟我一起進去,注意不能讓目標自殺或者放火燒毀證據,他很有價值。”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上次跟古琦在碼頭告別時也說過,一個間諜有這麽大的價值,難道是因為他的任務很重要嗎,古琦猜測。


    汽車很快到達了監視點,左重帶著古琦,和宋明浩、鄔春陽等人匯合,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目標。


    左重邊走邊問:“目標有什麽特殊舉動?”


    鄔春陽搖搖頭:“沒有,目前為止表現非常正常,忙著修建您資助的那座風車,附近的大小道路已經被封鎖,他絕對跑不掉。”


    左重沒有再說話,抬頭看了看佛頂山山頂正在修建的大型風車,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如果本隻真是一位高僧大德該有多好。


    他能感覺到,本隻對於漁民的感情很真摯,當聽到自己願意資助風車時,他那股發自內心的感動騙不了人,真是造化弄人。


    上山的路上,有很多衣衫襤褸的工人背著建築材料,艱難往山頂爬去,身後沉重的磚木壓彎了他們的脊背,肩膀被麻繩勒出了血痕,衣物更是被汗水浸濕,但臉上充滿了笑容。


    左重看了一眼這些人的腳,寒冬裏什麽都沒穿,應該是自願幫忙的漁民,隻有習慣在寒風中跟大海和寒冷搏命的漁民才會這麽幹。


    他一言不發,躲過這些百姓繼續往山上走,背負重物時輕易不能下肩,否則很難再起身,以他的身份不能幫忙,至少做到不添亂。


    其他特務也有樣學樣,在人群中輾轉騰挪,不一會就達到了山頂小院門口,這裏跟左重上次來有了著變化,院牆被破開,一座巨大的風車橫跨院牆內外。


    整個風車高約七八米,底座呈圓形,可以確保風車在大風中保證不被吹倒,主體用的是堅固的山石搭建,一旦落成可以使用很多年,本隻是用了心思的。


    而本隻此時正在拆了一半的院中,跟幾個小沙彌在用大鍋煮著什麽,大鍋裏咕嚕咕嚕的冒著白煙。


    左重微微停步走了過去,鼻子裏聞到了一絲生薑的辛辣味,原來是驅寒的薑湯,他再次歎了口氣。


    這位要麽是人格分裂,要麽是偽裝到骨子裏了,總之不好對付。


    他走到本隻身邊,朗聲道:“本隻大師,多日未見,一向可好?”


    本隻拿著湯勺在大鍋裏來回攪動,聽到左重的聲音,驚喜地抬起頭來:“原來是戴施主。”


    說罷將勺子遞給小沙彌,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著,這才快步走到左重跟前,笑容滿麵道:“本想著戴施主春節前會來一趟,不曾想到今日才能再次相見,貧僧先給你看看風車所支取的錢糧,此乃本寺規矩。”


    左重臉上也滿是笑容:“我是相信鄙寺和大師的,此次前來也不是為了查賬,而是想和大師聊幾句。


    過些日子戴某就該走了,再見麵不知何年何月,我與大師是一見如故,離開前自當跟您再見一麵。”


    本隻聞言也似有不舍,臉色一黯:“原來如此,還請戴施主跟我進屋中一敘,施主要的法器也做好了。”


    左重淡笑婉拒:“我看這風車已經差不多建好,不知能否使用,你我二人不如登高遠眺,如何啊?”


    本隻欣然同意:“隻要戴施主不嫌天寒風大,貧僧自當奉陪,不過風車內部狹小,隻夠你我同登。”


    左重瞄了一眼手下們,臉上笑容不改:“當然,這些都是我在南洋的夥計,讓他們在此地等待即可。”


    一群中山裝這麽顯眼,本隻卻假裝看不見,不知是怕還是裝傻。


    本隻手中佛珠微顫,微笑著點點頭,率先走向風車,從側麵打開一扇小木門,抬起右手示意左重先行,左重笑著走進了風車內部。


    進來之後,他才發現風車內部別有洞天,一根粗大的木樁深深插入地麵,一道木梯向上盤旋,抬頭往上看去似乎有點點日光照下。


    所以不待本隻開口,左重抬腳順著樓梯往上爬去,等到樓梯走到盡頭,他人已經在風車頂部,向著外看去,湛藍的大海映入眼簾。


    登高望遠,果然可以使人開闊胸懷,左重深深呼吸了一口,雙手搭在木圍欄上,一眼望去隻有無邊無際的海天,隻覺得心中暢快。


    他轉過身觀察起風車頂部,發現除了未來安裝風車的位置,還有一座精致的法壇麵朝大海方向,左重皺起了眉頭,本隻不老實啊。


    到底是年紀大了,這會本隻才氣喘籲籲爬了上來,見左重圍著法壇打轉,解釋道:“戴施主,未來這裏會裝上一盞長明燈,可以為可憐的遊魂指路,也可以供奉祭品。”


    “原來如此。”左重裝作不好意思道:“戴某還以為這是燈塔,這跟南洋的洋人燈塔差不多,見笑了。”


    本隻連連搖頭:“燈塔所用的乃是煤油汽燈,本寺怕是用不起,到時隻能點幾盞油燈略表心意罷了。”


    左重皮笑肉不笑道:“大師果然博學多才,戴某才知道燈塔要用煤油汽燈,一直以為用的是電燈呢。”


    本隻麵對他的疑問,主動解釋道:“貧僧先前去過本地燈塔,見過燈塔所用的巨大煤燈,十分壯觀。”


    “哈哈,是戴某孤陋寡聞了,不過隻要能幫助那些漁民,我願意再出資購置煤油燈。”左重豪氣十足。


    本隻趕緊推辭,語氣十分陳懇:“不用了,普陀山已有兩座燈塔,雖是在北方和西方,也足夠漁民使用,我替他們謝過戴施主了。”


    他言語中麵色如常,但拒絕之意十分堅決,可他越是這樣,左重就越想戳一戳這位大師的西洋鏡。


    “可從大洋來普陀山未免太過麻煩了,當日回國之時,戴某就覺得航道有些曲折,浪費了不少時間。


    不如我好事做到底,由貴寺在這最高峰的建造燈塔,還請大師放寬心,日常開銷也由我一並負責。”


    左重一副熱心的模樣,就差直接掏出錢來甩給對方了,他想看看本隻會用什麽借口拒絕他的請求。


    本隻垂頭回道:“此事還需主持同意,今日你我便敘離別之情吧。”


    他的心亂了,將事情直接推到了主持身上,左重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轉而說起了其他事情。


    “要說離別之情,自古文人墨客賦詩作詞者不計其數,其實一個苦字概括就夠了,人在母胎之中叫胎獄,出生後更有生老病死、愛憎會、怨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這八苦,皆因執著妄想產生的種種煩惱,一直到死,人人都是如此。”


    本隻麵露微笑:“戴施主果然佛緣深厚,還望日後到了南洋,可以繼續扶危助困,做到達濟天下才是。”


    左重正色道:“戴某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做的,看不得人受苦,若是遇到那些有難言之隱的,我也會盡量幫著他們開口,請大師放心。”


    本隻總覺得他話裏有話,點點頭看向風車外的風景:“戴施主此去南洋山高水遠,還請一路多保重。”


    左重輕輕頷首:“多謝大師,戴某身邊的夥計和幫手不少,又是坐的大船,想必不會碰到什麽危險。”


    兩人接下來沉默良久,本隻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不複剛見麵時的熱情,滿腹心事不知在想什麽。


    鋪墊的差不多了,可以敲山震虎了,要從細微之處打破本隻的心理防線,就從他的信仰入手試探。


    左重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指著東北方向問道:“大師,你知道海的那邊是哪裏嗎?那裏有沒有佛教?”


    本隻麵露不解釋,猶豫道:“戴施主說的莫非是東瀛?貧僧聽聞東瀛的佛教鼎盛,卻似乎墜入邪路。”


    “哦?”左重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認真:“大師說的可是真的,不知道那是條什麽樣的邪路?”


    從案件一開始,他就認為間諜會因為信仰的重新塑造而迷失,現在可以趁機印證一下自己的判斷。


    本隻苦笑:“貧僧妄言了,或許隻是修行的方式不同,稱不上邪門歪道,施主為何突然說起東瀛佛教之事,莫非普陀來了日本同道?”


    先是避而不談,接著又轉移話題趁機打探消息,左重很滿意這段談話的結果,可以進一步震懾對方了。


    他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海潮庵的深苦和尚是日本間諜,黨部的人已將他抓獲,您知道這事嗎?”


    左重說完看向本隻,想看對方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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