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自是不知道拍檔已經放棄了試探,繼續勤勤懇懇的在茶鋪裏扮演著趙浩,直到又過了兩天,一個來喝茶的客人說起了一件事。


    “我說你們知道嗎,那天在這裏租房的人是個大官,就在旁邊的金陵黨部上班,據說是什麽處長,你們說,這個處長到底是幾品官。”


    “處長放在前朝至少是一個正七品,肯定沒少貪,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民國這幫當官的比前朝還要狠,十萬隻怕喂不飽。”


    “別胡說,那得看什麽機關的處長,若是清水衙門,就算是部長也不過是撈點小錢,要是在有權的機關,那一個小吏員也能發大財。”


    幾個茶客激烈的討論著,恨不得將老K叫來做個評判,這把茶鋪老板嚇得夠嗆,連忙作揖央求他們不要說了,生怕因此惹來麻煩。


    “幾位,行行好。”


    老板苦著臉說道:“咱們都是多年的街坊,你們也不想看到小店關門吧,這種事情不是咱們能討論的,我給幾位上幾盤新鮮的瓜果。”


    客人們見狀便不再言語了,爭來爭去有個屁用,人家撈再多也不會給他們一塊大洋,有這功夫還不如下盤棋,當即對陣廝殺起來。


    左重坐在板凳上抱著膝蓋,看似呆呆的盯著爐子,心中滿是喜悅,原來老K是金陵黨部的處長,難怪會在朱雀街附近租房子了。


    有了這條線索,確認對方的真實身份隻是時間問題,金陵黨部能有多少人,處級幹部更少,隨便找個借口查下黨部人員檔案就行。


    情報科政治情報股負責的就是人員審查,黨部是他們的工作重點,說不定老K的檔案就在他的辦公桌上,等著自己這個科長簽字。


    左重將一塊木柴扔進爐灶,他來這有兩個目的,一是確認老K身份,二是確認老K的可靠性,現在目的完成,沒必要在這待著了。


    安全點也無需監視,這容易引起對方誤會,況且貨物搬運有什麽好看的,想看可以去金陵碼頭,那裏到處都是,而且沒任何危險。


    不過如何撤出需要好好想一想,不告而別肯定不行,莫名其妙消失不見,自己那個拍檔又該懷疑了,說不定還會幹擾對方的工作。


    辭工的話,同樣需要充足的理由,至少聽上去要合理,保險起見最好過上幾天再走,否則未免太巧了,看來拍檔太警惕也有壞處。


    “趙浩,小趙。”


    這時,東強一臉喜色闖進了茶攤,嘴裏喊著左重的化名,茶攤外麵站著另外幾個年輕人,這些人眉開眼笑的,顯然是遇著好事了。


    “小趙,有家商行在棚戶區外招工,我們幾個都被選上了,每個月三十塊大洋啊,趕緊的,你收拾收拾去報名,夥計有什麽好幹的。”


    東強嘴裏說個不停,外地人在金陵謀生,差一點在私人店鋪工作,然後是各種工廠,最好的是商行,不光能賺錢,還能學到本事。


    可商行一般很少招人,就算是招人也是內部推薦,外人沒有機會加入,一旦有公開招人,人腦子能打出狗腦子來,可見職位緊俏。


    “哎,你哪來的。”


    聽到這話,茶鋪老板急了:“趕緊出去,出去,老子這裏還有客人,再胡說八道影響我做生意,小心我叫巡警來把你們全部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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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不想送上門的免費勞力被人拐走,如今雇個靠譜的夥計貴得要命,好不容易當了兩天甩手掌櫃,這種舒服日子他還沒過夠呢。


    左重看了看周扒皮上身的茶鋪老板,又看了看“同鄉們”,暗說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辭職的理由這不就來了,真是老天爺保佑。


    他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把將茶壺塞進老板手中:“掌櫃的,多謝您這幾天的照顧,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說完扯掉身上的圍裙,他大步走出茶攤,頗有點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邁,東強瞪了一眼老板,小跑著跟了出去。


    客人們笑眯眯看著這幕,感歎了一句年輕真好,能夠肆無忌憚的表達著喜怒哀樂,等到生活的重擔壓在身上,便沒有了這股衝勁。


    東強和同鄉們蹦蹦跳跳的走在陽光下,天氣分明不熱,幾人卻擼起了袖子,臉色變得通紅,因為他們看到了打破命運枷鎖的機會。


    雖然隻有一絲。


    但這就夠了,怕的不是機會小,而是沒有機會,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改變命運,不拚一拚怎能甘心,輸了不過是從頭再來。


    左重明白這些人的想法,所謂的招工是他安排的,那個商行成立不過一天時間,以後那裏就是情報科的外圍組織,負責搜集情報。


    他們想要掙脫樊籠,那他就給一個機會,成龍成蟲看個人造化,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錯了,這個大泥坑跳下去就很難跳出來了。


    走到半路,他將東強拉到一邊提出回魯省老家,東強露出不解之色想要開口勸說,可是見他態度堅定,隻好沮喪的帶著人離開了。


    左重看著越走越遠的“同鄉們”,微微一笑,隨即轉身消失在金陵街頭,三個小時之後,西裝革履的左科長開車進入了特務處大門。


    笑麵虎回來了。


    這個消息開始飛速傳播,沒用十分鍾,連食堂大師傅都知道了,所有人在猜測這位幾天不見幹什麽去了,養病,沒人相信這鬼話。


    堂堂情報科長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工作崗位,一定是在執行重要任務,說不定是奉了最上層的秘密命令,這種事又不是沒發生過。


    去年處座去了外地一段時間,而後滬上就死了一個大人物,鬧得整個民國輿論界沸沸揚揚,情報係統為此丟掉性命的人不知凡幾。


    有人猜測笑麵虎是去西南押送重要人犯,也有人猜測他是去槍決黨內反對領袖的改組派人士了,傳得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似的。


    古琦沒時間管這些傳聞,當即抱著厚厚一遝單據找上門來,一見麵就賣起了慘:“科長,您趕快看看吧,這是鄔春陽要報銷的開支。”


    “開支?”


    左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拿起單據抖了抖:“這事你批準就好了嘛,然後讓總務給錢,難道有人在搞幺蛾子,MD,是不是李齊五。”


    李齊五已經升任總務科副科長,主管的內容是報案經費報銷,掌握了一部分的實權,莫非此人以為這樣就能克扣情報科的經費了?


    幼稚,這特麽是在找死。


    他猛地一拍桌子,氣憤道:“反了天,你馬上找幾個行動好手,今晚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個王巴蛋一頓,有了老鄭撐腰就如此的猖狂。


    要是讓他得了勢,豈不是連處座都不放在眼裏,這種小人行徑不能姑息,對了,這些天我也用了不少經費,去開張3000塊的單。”


    豈有此理,斷人財路猶如害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不把李齊五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他就跟對方姓,以後就沒左重了,隻有李重。


    “不是,不是。”


    古琦擦擦頭上的汗,苦著臉解釋:“是數目太大了,光是住宿的費用就高達三四千塊,加上吃飯、油料和其它的開銷,將近一萬塊。”


    一萬塊?


    鄔春陽學壞了?


    左重激動的小手慢慢放下,低頭查看起來,許久後皺起眉頭,從單據上看沒什麽問題,沒有亂報單價,至少比他準備報的價合理。


    看來是執行任務的人太多,讓一份正常的開支單看起來不正常而已,問題是一萬塊啊,這麽大的數目隻有老戴才能批,有些麻煩。


    他思考了一會,拿起鋼筆寫了幾張單子,然後起身說道:“老古你先回去,我去處座辦公室看看,匯報一下任務進展順便申請報銷。”


    “好的,科長。”


    古琦乖乖轉身離開了,假裝沒看見左重剛剛隨手寫的報銷單,科長從來不吃獨食,有了好處少不了他們的,自己等著分錢就好了。


    再說左重捏著單據,一溜煙跑到頂樓,順利見到了便宜老師,沒辦法不積極啊,將土特產給了地下黨,某人的存款隻剩五位數了。


    好慘,好窮。


    戴春峰聽到得意門生回來的消息,正準備派秘書李衛去叫人,現在見到他主動前來非常滿意,站在大幅地圖前,淡笑著招了招手。


    “慎終,辛苦了,你是去調查餘紅了吧,有沒有查到什麽情況,要是沒有的話就算了吧,你不在處裏坐鎮,我實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老戴的語氣很親切,抬手將地圖旁的簾子拉上,慢步走到留聲機前放入一張唱片,喇叭裏傳出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有些耳熟。


    “是的,老師。”


    左重一邊回憶在哪聽過這個聲音,一邊鬼扯道:“跟蹤餘紅的任務,我交給了沈東新和銅鎖,他們跟金陵方麵沒有瓜葛,比較合適。


    我化妝之後做了外調,暫時沒有發現餘紅的背景有什麽問題,可越是這樣,學生就越是有些擔心,有時候沒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忽然,他想起來留聲機裏的女人是誰了,滬上的電影明星蝴蝶,之前何逸君拉著他看過此人的電影,對方可是自己的未來師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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