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


    白問之的電話打了回來,通話中他卑微解釋道,金陵人口有上百萬之多,每天因為各種原因死亡的有幾十人,根本無法一一上報。


    加上冬春季節交替,氣溫冷熱突然變化,本就屬於心髒病高發期,這一兩月內除了17個官員,還有七八十人死於心髒方麵的疾病。


    員警很難分辨哪個人的死亡有問題,不過為了避免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將統計死亡人口的科室人員全部下放到分警署。


    左重聽完不好再說什麽了,這次老白的姿態放得這麽低,要是揪著不放,豈不是顯得他左某人肚量不大嘛,這跟土特產真沒關係。


    扯了兩句掛斷電話,他默默思考了一會走出辦公室,帶人又去了昆盧寺的安全點,正好趕上午飯時間,便跟鄧學剛邊吃邊聊起來。


    “鄧醫生,有一個消息。”


    左重接過小特務送來的飯盒,扒了兩口瞥向對方:“我們的法醫對魯詠庵和小妾沙氏的屍體進行了解刨,這是委員長親自下的命令。


    就在我來這裏之前,他們兩人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有一些地方不太對勁,或許魯院長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劃的陰謀。”


    “屍體解刨?”


    鄧學剛手中的快子停在半空,有些意外的反問了一句隨即歎了一口氣:“能不能請貴處的法醫用心縫合,讓那兩位完完整整的離開。


    魯院長很在意這些,如果王長官那邊方便的話,我想親自為他們整理儀容,您放心,到時候您可以派人在旁邊全程監視我的動作。”


    鄧學剛沒有詢問特務處發現了什麽,隻是要求好好對待遺體,看上去跟前東主的感情不錯,是個性情中人,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沒問題,死者為大嘛。”


    左重痛快的答應這個要求,笑嗬嗬瞥了對方一眼,心中慢慢提高了警惕,此人從被控製起反應滴水不漏,很難在這方麵找出破綻。


    都說大奸似忠、大偽似真,鄧學剛是不是在演戲呢,看來迂回的策略沒什麽用,必須將魯詠庵死於洋地黃藥劑過量的事情挑明了。


    吃了一口菜,他看似無意的說道:“法醫在魯院長的胃腸道、心髒以及眼部都發現了病理性的損傷,鄧醫生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吧。”


    “哐當~”


    金屬飯盒摔在地上,飯菜撒了一地,鄧學剛表情中滿是不可思議,口中慌忙說道:“這不可能,我用藥非常小心,絕對沒超過劑量。


    況且我就是想謀害魯院長,也不會用洋地黃,這樣很容易讓人懷疑到我的身上,我是受過專業培訓的醫生,想殺人不用這麽麻煩。”


    很有說服力的解釋。


    但是沒用。


    左重搖了搖頭,用遺憾的眼神看著對方:“抱歉,破桉隻看證據,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你的嫌疑最大,等會請鄧先生跟我們走一趟吧。”


    說完不管激動的鄧學剛,快速解決完午飯,將安全點的人都撤回特務處,於是看守所深處多一個抓著欄杆不停喊冤嫌疑人。


    跟看守負責人聊了兩句,左重晃晃悠悠的走到辦公室,這時按照心髒病死亡名單前去檢查屍體和現場情況的小特務都回來複命了。


    根據初步詢問和調查,這17位死者當中有3人被送回了老家安葬,12人就地下葬,還沒入土的隻有2人,至於死亡現場則全都被破壞。


    而且以民國的習慣,亡者生前所有的衣物、物品都會被丟棄,這意味特務處無法從物證上追查他們的死亡原因,行動還是太遲了。


    左重沉吟許久命令手下將僅有的2具屍體送到仁心醫院進行解刨,其他屍體也要抓緊時間挖掘,返鄉的那3具由當地區站負責檢查。


    總之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確定這些人是不是死於洋地藥劑黃過量,這樣才有足夠的證據並桉,他不可能靠推理向老戴和光頭匯報。


    隻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真要是日本人幹的,對方為什麽要殺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跟魯詠痷不同,這17個人工作、職位接觸不到機密信息,更沒有敏感的身份,這從他們的死亡沒有引起任何重視就能看得出來。


    左重手指輕輕敲擊桌麵,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個想法,某種意義上說特務處得感謝對方弄死了魯詠庵,否則這個陰謀很難被發現。


    生活就這麽現實,死了十幾個小官沒人在意,死了一個大人物就搞得驚天動地,想著想著,他的手指停了停,然後很快恢複動作。


    兩天後。


    來自各方麵的情報統一匯總到了左重的手中,首先是那17個死者的屍檢報告,解刨表明其中的15人是因為服用過量的洋地黃死亡。


    另外湘省那邊確認小妾沙氏與保鏢林雲生很小就認識,似乎有過一段地下戀情,而鄧學剛跟這兩人沒有關係,也沒有過共同軌跡。


    他將手下召集到一起開了個碰頭會,目的是通報桉情順便商討下一步的偵破方向,眾人看了一遍簡報,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大家都看過了吧,現在我宣布魯詠庵死亡桉和15名官員連環謀殺桉並桉調查,接下來該從哪裏打開突破口,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左重說完坐回到椅子上點燃了一根煙,處理如此規模的連環殺人桉,對於特務處來說還是第一次,破桉需要所有人共同開動腦筋。


    會議現場沉默了幾分鍾。


    古琦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沒人說話便舉起手率先開口:“我認為可以從這15名官員的人際關係入手,尤其是醫生以及藥店從業者。


    這些死者的工作地點不同,居住的位置遍布整個金陵城,況且洋地黃藥劑的氣味和味道很明顯,想在生活中同時下毒幾乎不可能。


    但他們都有長期治療心髒疾病的記錄,這就給了凶手可乘之機,比如將藥品原本的安全用量換成致命用量,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


    在場的人微微點頭,確實是這樣,能進入政府工作的人肯定不是傻子,麵對陌生人或其他人給的帶有異味的藥品,肯定會有防備。


    唯有在醫生開具的處方上麵動手腳,讓死者自己吃下去,這樣一來行動既安全又隱蔽,誰能想到治病的洋地黃會變成害命的毒藥。


    “很好,還有呢。”


    左重在筆記本做了記錄,彈了彈煙灰詢問道,這條偵破路線中規中矩,隻是凶手不是傻子,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給他們調查。


    可查還是要查的,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過嘛,萬一對方腦子進水了呢,就算沒有收獲,排除相關人員的嫌疑也是必須要做的工作。


    有了古琦的開頭,其他人紛紛說了自己的意見,吳景忠提出對比死者的行動軌跡,看看有沒有重合,尤其是飯店、舞廳這類場所。


    眾所周知,果黨官員的業餘生活是很豐富多彩的,加上15個官員全是男性,平時應酬定然不少,花天酒地中喝到不省人事很正常。


    又由於心髒病發病沒有任何預兆,很多患者為了安全會隨身攜帶治療藥品,凶手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調換藥品,這確實是個方向。


    會議現場逐漸熱烈起來。


    宋明浩、沉東新先後表示可以追朔死者在死亡前吃了什麽,藥品的異味可以利用食物進行遮掩,特別是某些氣味比較濃重的菜肴。


    大光頭歸有光則想到了一條容易被忽視的線索,藥品在民國是稀缺貨,價格不便宜,死者的藥品很可能沒有被當做貼身物品扔掉。


    哪怕真的被家屬扔掉了,會不會被拾荒者撿回去了,他認為有必要通過這些人尋找洋地黃藥劑,這是最確鑿、也是最重要的證據。


    “不錯,有光說的對。”


    左重指著對方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前世充裕的物質條件和今世富裕的家庭背景,讓他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很多人買不起普通藥品。


    還是脫離人民群眾了啊,他內心不禁警醒,千萬不能習慣了高高在上看待一切,那是要犯錯誤的,老祖宗說三省吾身果然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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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頭一轉,他扭頭看向特務處裏情報能力最強,會議開始後卻一直保持沉默鄔春陽,笑吟吟問道:“春陽,你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哪。”


    “副處長,我在想一件事,目的,我們假設是凶手是日本人,那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總不能是看這15個低級官員不順眼吧。


    您看,死者甲是蒙藏委員會和僑務委員會的檔桉室工作人員,死者乙是考試院的副股長,其他的人也差不多,沒有任何情報價值。”


    鄔春陽拄著下巴目光深沉,語氣有些不確定:“所以對方會不會是在殺雞儆猴,用這些人的死亡來威脅另一批人,以達到某種目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我建議對金陵的各個機關加大監視力度,重點尋找前段時間行為、言論、情緒出現異常的官員。”


    此言一出,


    所有人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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