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無比安靜的房間裏,一盤磁帶勻速轉動,姚力雙手捂著耳機,靜靜聽著裏麵傳來的聲音。


    “我們的朋友感冒了。”


    “哦?有沒有傳染給別人。”


    …………


    這赫然是紙紮店老板和防空司令部作戰司司長顧中亞的通話,磁帶很快放完,錄音機發出卡嗒一聲,停止了運行。


    猶豫了一下,姚力抬頭對一旁的特務說道:“能不能再放一遍。”


    特務沒有動作,而是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左重,見他點頭允許這才將磁帶翻了個麵,摁動了電源開關。


    就這樣聽了七八遍,姚力摘下耳機,一臉無奈的表示:“長官,我跟上線通電話時,那邊的聲音有些發悶,隻能聽出對方的年齡不小,是江城口音。


    錄音中的兩個聲音,年紀倒是基本相符,但一個是北方口音,一個是湘省口音,音色也不相同,無法確定是不是我的上線,我說的都是實話。”


    他膽戰心驚的說了兩句,然後乖乖坐在那等候發落,作為曾經的警員,姚力明白胡亂攀咬沒用,那樣下場隻會更慘。


    “恩。”


    左重表情澹然,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背著手沉默了幾秒鍾後給姚力下達了新的指令。


    “將你跟上線聯絡的時間、方式、死信箱位置寫出來,越詳細越高,這關乎你和你家人的性命。


    我不想騙你,你的事情已經上達天聽,若是不能將功贖罪,免不了刑場上走一遭,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我現在就寫。”


    姚力拚命點頭,他當漢奸隻是迫於對方的威脅和賺錢,沒有任何任何信仰和忠誠可言。


    如今有機會活命,自然是想盡辦法戴罪立功,於是立刻在特務的監視下按要求寫出相關情況。


    等他寫完,左重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發現姚力跟信鴿通電話的時間多為白天,死信箱的位置就在紙紮店不遠處。


    琢磨了好一會,他轉身離開房間找來沉東新,將姚力、顧中亞時空軌跡碰撞的工作交給了對方,一事不煩二主嘛。


    而且比起古琦、宋明浩、吳敬忠這些老派情報人員,在聖西爾軍校憲兵專業學習過的沉東新,更擅長數據上的處理。


    跟過去單純的跟蹤、殺人、破壞、竊密不同,現代情報行業越來越注重分析,對於人員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再發展下去,像歸有光這樣的前線行動人員會逐漸邊緣化,打領帶、穿西裝的後勤人員將成為主流。


    未來的情報機關與其說是暴力機構,不如說是商業公司,業績考核,kpi一個都不少,這個時代便是古典諜報最後的黃金時期。


    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在這時,即將“過期”的歸有光匆匆走了進來,得意洋洋的向左重匯報起阻截顧中亞的執行情況。


    “副處長,成了,我用特工總部的名頭將侍從室的汽車撞飛,那個家夥至少要在床上躺半個月。”


    ???


    撞飛!


    左重腦子有點暈,他讓大光頭阻止顧中亞去官邸,這點沒錯,可對方不是應該製造一場小車禍,然後找個理由揍顧中亞一頓嗎。


    撞飛侍從室的汽車是什麽鬼,那裏麵的工作人員不是皇~親國戚,便是光頭最重視的後起之秀,比如他就在二處六組兼了個差事。


    萬一將侍從室的人撞死,那事情就嚴重了,左重抬手指著歸有光~氣得直哆嗦,感覺自己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個王巴蛋害死。


    “彭!”


    他用力一拍桌麵,怒吼一聲:“好大的膽子,誰讓你這麽幹的,你知不知道這事有多嚴重。”


    “是副處長你說的不管用任何辦法,當時情況緊急,我隻能出此下策,您放心,我隻對顧中亞下了手。”


    歸有光望著憤怒的左重,一臉無辜的解釋道。


    “滾~出去,桉件沒有破獲之前,讓今天參與行動的人都把嘴巴閉緊了,不管誰來問都說不知道。”


    罵走了大光頭,餘怒未消的左重正想著對策,就被李衛一個電話召喚到了戴春峰的辦公室。


    老戴這段時間天天跑去半山廬官邸拍光頭的馬屁,今天回來將他叫去,肯定跟歸有光那個混蛋幹出的事有關。


    左重心裏想著,手上敲響了戴春峰辦公室的大門,聽到門裏傳來一聲進來後推門而入。


    “老師。”


    他低頭問了聲好,眼睛偷偷瞄了瞄老戴。


    “恩,慎終來了啊,坐。”


    戴春峰似乎在思考什麽,見到左重招招手讓他坐下,接著捧起茶杯,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聽說了吧,徐恩增的某個便宜小舅子將侍從室的車撞了,還把防空司令部的少將打了個……”


    “局座。”


    “恩?怎麽了?”


    左重小聲打斷了對方的話,老戴倒也沒生氣,隻是略帶不解的問了句,順勢張嘴喝了一大口水。


    “我們發現了一個鼴鼠,通過監聽確定防空司令部的顧中亞有日諜嫌疑,此人當時要去半山廬接受接見,所以……”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左重硬著頭皮將實情匯報,這種事情瞞不過戴春峰,對方早晚會知道。


    “噗~咳,咳。”


    對麵的戴春峰聽完將口中的水噴了出來,不停發出咳嗽,臉上一半是笑容,一半是震驚,顯得有些滑稽。


    左重見狀連忙來到辦公桌後幫便宜老師拍了拍後背,免得對方沒撞山先嗆死,然後為特務處的行動找起了理由。


    “老師,學生有十足的把握,顧中亞定然跟日本人有關,要是讓他知道了領袖的官邸位置,我就怕會發生不忍言之事啊。


    您別忘了,顧中亞知道所有高射炮的位置,有他做內應,日本人的飛機可以出入江城上空如入無人之境,到時領袖危矣。


    況且弟兄們沒有對侍從室的人下手,不算對委~員長不敬,老師,我一定會好好管教他們,還請您再給大家一次機會。”


    戴春峰張了張嘴又閉上,不知道該說什麽,事實如左重說的一樣,既然知道了顧中亞身份有問題,那就肯定不能讓對方去半山廬。


    再說領袖給了左重臨機專斷的權力,一場車禍不算過分,別說沒出人命,就算出了人命,跟領袖的安全相比那也是值得的。


    “下不為例!”


    老戴虎著臉吐出四個字,將此事輕輕揭過,至於他要如何跟某人解釋,無非是咬死顧中亞的日諜身份,將情況說得再緊急些。


    如此特務處不僅無錯,反而有功嘞,打定主意的戴春峰就跟屁股著了火一般,火急火燎地坐車前往半山廬邀功去了。


    左重目送對方遠去,忽然眨了眨眼睛,自己有沒有告訴老戴,他們目前還沒有確鑿證據證明顧中亞涉諜,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呢?


    說了吧?


    對!


    肯定說了。


    做完心裏建設,他晃晃悠悠來到鄔春陽的辦公室,準備詢問針對顧中亞的調查結果。


    一個黃埔出身,位高權重的果軍少將為何會背叛國家、民族,是被人冒名頂替,還是有其他原因,這事必須查清楚。


    “春陽,查得怎麽樣了?”


    左重穿過一群翻閱檔桉、接打電話的小特務,一屁股坐在鄔春陽對麵的椅子上。


    “報告,目標資料太多,我們隻厘清了民國十九年之前的經曆。”


    鄔春陽放下一份文件:“湘省那邊從顧中亞幼年同學、朋友處側麵了解過,對方基本每年都會回鄉,被頂替的可能性很小。


    顧家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家族曆史可以追朔到兩三百年前,和日本人素無來往,不會是日本人埋下的釘子。


    民國十四年,他進入黃埔三期炮兵專業學習,學校政治部門對其做過背景審查,一切都很正常,畢業後進入軍中服役。


    民國十六年,國府同厄利空公司簽訂了訂購100門20毫米機關炮的訂單,顧中亞作為第一批專業防空部隊軍官前往瑞士學習防空指揮。


    一年後對方順利結業回國,截止民國十九年,曆任金防空司令部參謀,作戰司副科長、科長,仕途可以說是相當順利。


    就目前掌握的情報看,顧中亞的言行、經曆沒有可疑,他究竟是什麽時候被策反的,暫時無法確定,需要進一步調查。”


    聽著鄔春陽的回報,左重暗暗心驚,十多年的功夫,顧中亞從軍校學員一路飆升到少將,作戰司司長,仕途哪裏是順利,分明是坐直升機啊。


    當然,跟他比對方還是升得慢了,畢竟他是浙省人,有好幾條大~腿可抱,又有係統爸爸的幫助,這種優勢普通人可比不了。


    所以顧中亞為什麽可以升得這麽快,別說是因為有能力,國府中有能力的人多了,沒有後(和諧)台照樣在底層慢慢苦熬。


    左重想著想著心中一沉,發覺自己好像遺漏了一個重要細節,猛地看向鄔春陽嚴肅問道。


    “目標跟的誰?”


    鄔春陽苦笑一聲,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是宋部長,據說兩人在防空炮合同商討過程中結識,那位很欣賞顧中亞的才能。”


    淦!


    左重整個人裂開了,幾步躥到電話機旁接通了半山廬,希望便宜老師還沒有跟光頭說吧,不然特務處就要嚐嚐枕~頭風的威力了。


    這個黑鍋絕不能背,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承受不起,就讓徐恩增去麵對國(和諧)舅爺的憤怒吧,反正這家夥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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