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不知不覺到了1938年元旦,茳城內外卻沒有一絲新年的喜悅氣氛,街頭巷尾到處充斥著悲觀的情緒。


    12月月末,侵占滬上和金陵的華中日軍修整完畢,第13師團北渡長茳,進至徽省池河東岸的藕塘、明光一線待命。


    華北方麵的日軍第10師團則從魯省青城、濟陽之間南渡黃河,占領濟城後抵達濟寧、島城。


    日本大本營為了打通南北兩個戰場,預計調集8個師團另3個旅團、2個支隊約24萬人投入戰場。


    戰略目的是實行南北對進,首先攻占華東戰略要地徐城,然後沿隴海鐵路西取豫省鄭城,再沿萍漢鐵路南奪茳城。


    與之針鋒相對的,果軍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長官統領60多個師另3個旅約60萬人,以主力集中於徐城以北地區,阻擋北線日軍南犯,一部兵力置於津浦鐵路南段和日軍展開對峙。


    對於此戰,國府上下乃至百姓是完全不抱希望的,金陵的丟失讓所有人憤怒,同時又感覺無力。


    精銳雲集的淞滬戰場和首~都防禦戰都敗了,麵對氣勢洶洶的日軍,徐城之役恐怕不會好到哪裏。


    元旦當天上午,國民政府發表《告同誌同胞書》,言明現值國難期間,各機關均不放假,並在鄂省~政府大禮堂舉行新年團拜會。


    作為調查統計局和特務處的代表,戴春峰和左重穿上了平時很少有機會穿的軍裝,混在人群之中進入會場,站在角落竊竊私語。


    「慎終,今天早晨的《大公報》社論看過沒有,如今國家前途不定,戰事迫在眉睫,民心混亂哪。」


    隻見戴春峰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望著熱鬧的會場和熙熙攘攘的與會者,皺著眉頭說了一句。


    左重有些意外,老戴這是發什麽瘋,此地隻有他們兩個人,又沒記者在場,說得再好聽也不會有人知道,沒必要演戲吧。


    不可否認,老戴對抗日事業是有貢獻的,但在對方眼裏抗日隻是討好光頭的手段,不是目的,所以為何要突然說這種話。


    他心思急轉,瞥了周圍一眼輕輕點頭:「啟稟老師,學生看過了,輿~論上對果軍的戰鬥力很不看好,認為此戰必敗。


    那幫文人還說什麽如今國難當頭不容言賀,戰事危急不容清談,到了此刻中國民族隻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救亡圖存。


    建議國府將國際形勢置諸計算之外,勿存依賴之心,必須把全國~軍營化,堡壘化,聯合地下黨以自身力量打敗日本人。」


    左重覺得可能是社論最後的那句話刺痛了光頭和戴春峰,在對方看來,日本人隻是疥蘚之患,地下黨才是真正的威脅。


    於是話鋒一轉,故作不屑道:「學生以為此乃書生之見,遠的不說,就拿紅俄援華航空隊為例,不也是國際援助的一種嗎。


    他們對此為何視而不見,隻怕是求而不得之下的酸話吧,現階段國際侵略與反侵略陣線未形成,我們必須尋求更多的朋友。」


    「哼,荒唐!」


    戴春峰發出冷笑:「講出這種話的人其心可誅,當前愛好和平的國家為自身利害打算,未必能幫助我們,但這隻是暫時地。


    他們用這個理由施壓,無非是想要讓國府為西北提供更多的物資,更多的經費,真是癡人說夢,我們不能讓對方得逞。


    慎終,清理完茳城的日本情報人員,特務處要把工作重心做些調整,優先獲取日軍華北、華東、華中方麵的軍事情報,策應徐城正麵戰場。


    要讓某些人看一看,離開了地下黨,果黨一樣可以打勝仗,一樣可以救中國,這是委~員長特意交代下來的任務,萬萬不可鬆懈大意啊。」


    「是,老師。」


    左重恭敬回道,這本就是特務處和一個軍人的職責,不用老戴提醒,他也會這麽做。


    這時,大禮堂的正門被打開,光頭、汪某人和一眾果黨高層緩緩步入,禮堂內頓時掌聲雷動。


    光頭一邊走,一邊微笑跟與會者抬手示意,派頭十足,而他身後的汪某人全程黑著臉,生動演繹了什麽叫貌合神離。


    隨著正主的到場,經過一係列冗長的~程序,主持團拜會的某位大佬在記者們的聚光燈下,隆重邀請光頭發表演講。


    戴春峰見狀立刻走到人群最前排,聚精會神準備聆聽訓示,顯而易見,在拍馬屁這方麵,左重和他那是一脈相承的。


    「同誌們,同胞們。」


    台上的光頭開始致訓詞,神情極為嚴肅:「去年元旦我們在先總統陵前舉行慶祝,現在卻要被迫離開金陵,西遷茳城。


    有人覺得,中國便要就此沉~淪了,餘不這麽認為,中國過去的隔命,沒有重大的犧牲,所以成就不多,基礎不固。


    去年交戰數月,隔命才像個樣子,無數熱血男兒拋頭顱、灑熱血以身殉國,數百名高級軍官壯烈犧牲,堪稱是悲壯。」


    清了清嗓子,他語氣低沉:「總結過去的失敗,我覺得主要是我們不夠團結,互相攻訐所致。


    隻要我等萬眾一心,日本人沒有什麽可怕的,軍民同心協力,敵人遲早是要被我們趕走地。」


    台下,一個一看就是黨~國精英的大背頭聽完拚命鼓掌,用不高不低卻又恰好能被光頭聽到的音量吹捧起對方。


    「當今的中國真是少不得委~員長,有這樣的領~袖領導我們,國家前途是不會絕望的。」


    好小子,這個馬屁拍得夠水平,自己這是遇到同行了啊。


    左重不甘示弱,演技瞬間爆發,以一種激動中帶了點仰慕,仰慕中帶了點狂熱的眼神看向光頭,連掌心都拍紅了。


    或許是因為他賣力的表演,或許是滬上任務完成的不錯,光頭竟然朝他點了點頭這才緩緩退場,一時間眼紅者甚眾。


    在一片格功(非錯字)頌锝聲中,汪某人亦上台對在場人員致詞,其中一段話頗具黑色幽默色彩,讓人忍不住發笑。


    這位表示,日軍以中國的錢養中國的兵來殺中國人,還不夠毒,以中國的錢養中國的士大夫來治中國人,那才是毒到了盡頭處。


    國府要堅決消滅那些意誌不堅定的人,保證愛國之心不動搖,抗擊侵略的勇氣不動搖,就算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認輸。


    聽眾們聞言紛紛表示讚同,按照規矩狂拍馬屁,氣氛之熱烈,表情之誇張,仿佛前線打了一場大勝仗。


    看著汪某人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演說,左重表現冷漠,誰能想到正是在這一年,對方會出走河內,發出臭名昭著的豔電呢。


    懶得再聽廢話,他直接轉身離開會場,要不是老戴一再要求,他絕不會浪費半天時間來參加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會議。


    針對顧中亞和伯爾尼售賣生魚肉餐館的調查,已經進入了關鍵階段,案件隨時都會有突破性進展,他必須在辦事處盯著。


    快步走出會場,左重低著頭坐上汽車對駕駛位上的司機說了句回去便閉上了眼睛,慢慢進入了夢想。


    半個小時後,汽車駛入平閱路33號的院子,大門剛剛關閉,一身便衣打扮的歸有光就上前打開車門,嘴上問了聲好。


    「副處長」


    「恩。」


    左重下車抬頭望著天空,順勢伸了伸懶腰:「情況如何?」


    「顧中亞住在茳城第一醫院,身邊有警署和宋~部長派來的人保護,我們無法接近。」


    歸


    有光輕聲回道:「就目前的監視結果看,來拜訪的人多為他的軍中好友以及宋~部長手下,身份上沒有可疑之處。


    對方撥打和接聽的電話,也全是正常來往,具體的錄音和文字記錄我交給了鄔春陽,和瑞士方麵的情報交叉比對。」


    「恩,跟我走。」


    監視顧中亞沒有結果在左重的意料之中,要是那麽容易被抓到小辮子,對方早被特務處發現了,用不著等到今天。


    而且國府、軍事委~員會的工作人員都要接受定期審查,顧中亞能夠順利通過,說明此人的身份偽裝做得很完美。


    他們想要從這方麵找到對方的破綻,估計很難,現在就看瑞士那邊能不能找到顧中亞跟日本人勾結的證據了。


    左重走在前麵,歸有光緊隨其後,兩人快步來到會議室外,門口的警衛連忙伸手將門推開,一股濃重的煙味迎麵而來。


    房間裏,特務們忙得熱火朝天,有的低頭查閱資料,有的拿著話筒,大聲跟對麵進行著溝通。


    「山城嗎,馬上跟東京小組聯絡,讓他們調查外務省一個叫秋原俊雄的人,對,立刻!」


    古琦聲音沙啞,兩隻眼睛通紅,掛掉電話一手叉腰,一手鬆開領子上的衣扣喘著粗氣,臉上卻帶著微笑。


    「怎麽了,老古?」


    左重語氣疑惑,老搭檔為什麽如此亢奮,秋原俊雄又是誰,難道是跟顧中亞有關的日諜?


    正處於興奮狀態的古琦聽到聲音轉過頭,忙不迭走過來,湊到他的耳旁小聲做起了匯報。


    「伯爾尼方麵有發現,根據您的指示,領館人員想辦法找到了十年前日本大使館的人員合影,交給金鑰匙餐館的員工辨認。


    經過多人確定,與顧中亞一同用餐的神秘人,就是當時任日本大使館三等參事的秋原俊雄。


    多虧本地黃種人不多,同時秋原俊雄又在伯爾尼待了很長時間,否則目擊者不會記得這麽清楚。


    現在的問題是,資料庫中沒有對方的檔案,如果要查清對方的底細,需要東京人員給予協助。


    副處長,我看可以向上峰請示正式調查顧中亞,對方回國後提交的報告中沒有提及此事,若不是心裏有鬼,他為什麽不報告。」


    秋原俊雄,


    外務省,


    十年前的伯爾尼…………


    聽到古琦的話,左重很快有了決定,他什麽話也沒說,轉而來到何逸君辦公室反鎖上房門,讓其向滬上留守人員發報。


    特務處在東京的情報人員隻有傅玲等人,力量還很弱小,既然目標來自於外務省,那是時候動用長穀良介這張王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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