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件春裝鬥篷,是淑寧照著過年時的大紅連袖鬥篷做的一件有些失敗的作品,二嫫此時說出來,佟氏也明白這是安慰的話,不過女兒的針線活做得不錯,這是事實。女紅也是一位淑女所必須掌握的本事之一,淑寧學女紅已經有兩三年了,繡個荷包縫個手帕什麽的,都還能見人,隻是正正經經做件衣裳出來,恐怕就要貽笑大方。為了讓女兒的女紅功夫更出色,佟氏決定,不再滿足於由家裏女仆進行授藝,她要請專業人士來親自教導!


    佟氏請來了有名的針線上人楊嬸。楊嬸是劉婆子的侄女,年前曾跟著來過家裏接活。自她姑姑年紀大了,請她去的人家就多了起來,有好幾戶官宦人家都請她來教導女兒做女紅,因此接到佟氏邀請時,楊嬸並不惶恐。商量過後,她與佟氏說定,每五日來一次,教一種新活計,其餘時間就讓淑寧自己在家修習。每季的酬勞是五錢銀子和兩石白米。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隻是劉婆子跟著上門來說話時,聽說八卦同好小桃出嫁了,十分惋惜,看她那樣子,還以為她上門來就是為了和小桃聊八卦呢,弄得楊嬸有些尷尬,沒在價錢上討價還價,就匆匆帶著姑姑走了,不過劉婆子出門時還扯著老伍頭問清楚小桃夫家的地址,看來是打算上門拜訪,繼續這一份友誼。


    淑寧的日子變得更加忙碌起來。她奉了母命要學女紅,又丟不下喜歡的廚活,隻好一起學了,一天學廚,一天學針線,日日都不得閑,連出門會朋友的時間都快沒有了。不過不論她有多忙,每日讀書寫字的功課都被她堅持了下來,尤其是寫大字。讀書要講究悟性,她也自認成不了李清照那種才女,但大字是隻要好好用心練,就能看到進步的,她不會放棄。


    淑寧的用功,感染了哥哥端寧。他如今的功課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在朋友同學當中已是數一數二了。兒女的出色讓張保很是滿意。因為兒子快有十一歲了,他考慮著,是不是該讓兒子進學。


    到了秋天的時候,有一件事促使張保做了決定。一直以來教授端寧的那位丁舉人,由一位親戚幫保,謀得了四川一處通判的缺,馬上就要上任了。他親自上門拜訪,言明無法再擔任端寧的老師,隻好前來致歉。張保諒解他的苦衷,還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賀他。不過這樣一來,他就必須為兒子另找老師了。


    丁舉人心中有愧,而且教導端寧多年,又是得意門生,還是很照顧的,於是就介紹了一位熟悉的趙舉人來。這位趙舉人年紀很大,胡子都花白了,可才學極好,對於四書五經有很深的見解。他自己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未能考中進士,但教出來的學生,十個裏倒有七八個考中的,因此在本地很有些名氣,隻是他脾氣古怪,每年最多隻收五六個學生,多的給再多束修也不收。這次因為是好友丁舉人推薦,端寧自身資質也好,他才收下。張保很感激丁舉人幫的這個忙,兒子拜了個好師傅,以後的才學絕對差不到哪裏去。


    不過趙先生隻能教授端寧漢學,而滿蒙文字也是必修課目。原本一直是由張保充當兒女的老師,但最近他公事繁忙,停課已經有一頓時間了。考慮再三,張保鄭重請了府衙裏滿學教授的親弟韋倫先生來家中教授,每三天上一次課。趙先生則每兩天來一次。兩個孩子,端寧要上足一天,一共四個時辰,女兒淑寧也要上半天兩個時辰的課,張保嚴格要求子女,還會不定時抽查,一心要把兩個孩子都打造成才子才女。兩位先生都是為人嚴謹的脾氣,又都學識淵博,見過一麵後,甚是相敬相惜,聯手把兩個學生折磨得夠戧。


    淑寧在學習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的一個小毛病。穿越過來以後,大概是因為變成小孩子,所以記性好了很多,一般的詩詞背兩三遍就記下來了,不少書看過後印象也加深了不少,但一到背誦長篇名文時,就總是背得不夠流利,隻能在比較好地理解全文的基礎上記住重要的句子,其他部分就要想一會兒才能記起來。她試驗過後,總結出一個規律:簡單或淺顯易懂、朗朗上口的文章,她都能記得,又長又難懂或用詞生僻的就隻能記住一部分。這似乎是前世時就有的毛病,對於簡短有韻律的詩詞短文,她就比較有心去背,但一到長篇古文,她就心中急躁,偏偏越急就越背不好,又嫌背了沒有用處,隻要理解了就可以了,更加沒心思去記原句了。看來穿越來後換了身體,這種功利心性也帶了過來。在理解長篇古文這一點上,她比哥哥端寧強些,但談到背誦,她就差了許多,難道是因為身體裏容納的是成年人的靈魂,心思不如小孩子簡單,太多雜念,以致影響了專注力?


    不過不管怎樣,她又不用考學,背不出來就背不出來吧,能理解就不錯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練字上,成年人的靈魂雖然影響了她的記憶能力,卻加強了她的控製力,要論寫字的話,她已經有模有樣了,寫出的大字比前世時她的小學書法老師都要強。趙先生在這點上很滿意,已經建議她可以開始練習小楷。


    端寧此時單論學問,已經是奉天城內官家少年中的佼佼者,但在他自己看來,卻覺得妹妹比自己強,很多文章,妹妹自己就能讀懂大概的意思,而他卻要聽先生講解後才能明白,心裏很是鬱悶。不過淑寧很快就發現哥哥的心結,坦言自己記性不如哥哥,雖然能明白一些文章句子的含義,但比起哥哥從先生那裏得到的細致講評,她對基礎的把握就不如他紮實了,要說有哪方麵真正表現得好一點的,大概就是寫字了吧。


    端寧聽了以後,想了想,也覺得有理,頓時信心倍增,不但更加勤快地念書,連練字的時間也增加了足足一個時辰,誓要超過妹妹,重奪兄長的尊嚴!淑寧笑嘻嘻地不當一回事,他愛發奮就發奮去吧,如果真的有進步,當然也是好事,她才不在乎這點虛名。


    淑寧雖然不在乎,但佟氏卻頗有微詞。在她看來,端寧太過勤奮了,天天晚睡早起,要是累病了可怎麽辦?她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淑寧給兄長帶來壓力的緣故,就要她少花些時間讀書練字,多花點心思在女紅的練習上。


    淑寧一直覺得文化學習與家政女紅之類的功課應該保持一定的平衡,自己做得一向很好,不需要作出改變,但母親的意思還是要尊重,於是她相應地減少了一半上課與背書的時間,但在練字這一方麵就不肯讓步了。她對母親說:“橫豎女兒用不著考學,也不是當才女的料子,這些學問典故,隻要知道就好,八股文章,就不需要去做了。但練字是修心養性的好法子。額娘不是常說多練字能讓人心平氣和嗎?您總是說女兒做事急躁,應該多練練字,陶冶心性,如今怎麽反叫女兒少練了呢?”佟氏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就不再阻止了。


    倒是趙先生與韋寧先生兩位,知道這件事後有些惋惜,不過對於他們來說,淑寧不是重點培養對象,充其量隻是個陪讀,也就丟開手不理了。


    多了許多空閑時間,佟氏又明令要求把這些時間用在練習女紅上,淑寧隻好想辦法讓練習變得有趣一點。比如楊嬸教了她裁剪衣裳,她就試著給自己做些新奇的款式。京裏送來的那件華美的衣裳,看著很像她以前看過的電視劇裏的漂亮戲服,她本是想著長大了以後抄襲一番的,被人占了先機,她鬱悶了好幾天呢。不過橫豎都是抄,抄誰不是抄?雖然那位堂姐是古人,但在服裝上還是挺時尚的嘛。她就試著做些小蝴蝶結、小綢緞花之類的裝飾品,往試做的衣服上縫。佟氏起初看了有點不高興,覺得她何必學人家,但後來聽二嫫說“姑娘好歹是自個兒做的,比二姑娘隻能叫別人做可強多了”,便也高興起來了。


    淑寧天天搞服裝設計剪裁,玩得不亦樂乎。她還試著把那些小花小結連成琵琶襟樣式,做了一件長袍給母親,佟氏很高興地穿上了身,尺寸都還正常,難得的是兩袖子一樣長,前後擺也沒有不對襯。這可是大進步呢!佟氏很高興,找出了一個楠木雕花盒子,獎勵給了女兒。


    盒子很漂亮,隻是雕花隻在四周,盒麵並無裝飾,淑寧喜歡之餘,有點覺得單調了,想著找點什麽東西來裝飾一下盒麵,或是繡花布,或是勾紗花邊。春杏翻箱倒櫃地幫她找,她也翻著針線籃子,看有什麽東西可以用上。


    正找著,隻聽得春杏問道:“姑娘,你看這個合不合適?”淑寧轉過頭去,看見她手上拿著兩枝假花,一枝嫩紅的海棠,一枝粉色的桃花,正是去年周茵蘭贈予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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