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腳下一滯,呆呆地轉過頭來,眼神在暮色中顯得有些茫然。淑寧一陣心酸,忙再上前兩步道:“我是奉天城的淑寧啊,你還記得麽?”


    那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怔怔地看著她,她身邊的丫環卻小聲勸著:“福晉,快回屋去吧,別叫管事看見了。”手上還在拉扯著她。


    淑寧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正要再往前走,卻被領路的小丫頭攔住了:“夫人,您不能過去,她是病人,會把病氣過給您的。”淑寧眼光淩厲地射向她,她略退後兩步,顫抖著聲音道:“是……是總管大人交待的……不許人去接……”說到後麵,不敢再繼續了。


    但就這一小會兒的功夫,肅雲珠已經被拉進院子裏,院門哐當一聲關上了,將淑寧等三人隔絕在外。淑寧還想繼續上前追問個清楚,無奈那小丫頭死命攔著,檀香見狀,忙扯了扯淑寧的衣袖,小聲勸道:“夫人在哪兒不能打聽?何必把事情鬧大?”


    淑寧聽了,漸漸冷靜下來。沒錯,她方才是太過震驚了,居然忘了這是在別家王府裏,雖說主人家大都不在,但剩下來的人可不是瞎子聾子。肅雲珠的境況明顯不好,若因為自己的莽撞,反連累了她,豈不糟糕?


    她沉下氣來,裝作無事的樣子,淡淡地對那小丫頭道:“繼續帶路吧。”那小丫頭呆了一呆,但很快反應過來,忙往前走了。到了地方,淑寧示意檀香給她塞了點碎銀,又囑咐了幾句。這個小丫頭隻是奉命行事而已,沒必要與她過不去,再說,要是她多嘴把方才的事說出去。也會惹人閑話。


    小丫頭顯然深諳大宅門仆役的生存之道,不動聲色地收下銀子,權當方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淑寧心裏一直記著肅雲珠的事,眉間一直輕蹙不展。那國公夫人見狀,以為她是為老側福晉的病情擔憂,便道:“好孩子,你不必替她難受了。如今康親王不在了。我這個妹子早點離開,也算是解脫。她已經病了許久,心裏也是有數的,早些脫離苦海,未嚐不是幸事。”


    淑寧知道她誤會了。但不好多作辯解,便順著應了,恭送她先離開,自己守在病人床邊,輕輕歎了口氣。


    晚上回住所前。她去看了一下絮絮,順便問起肅雲珠的事。絮絮道:“那是世子的側福晉吧?我記得是姓鈕祜祿地,原也見過幾回。隻聽說她有過一個孩子,三歲那年沒了,她大病一場。後來她懷了孕,四五個月上小產了,徹底壞了身子,世子對她便漸漸淡了。我隻聽說後來她生了怪病,世子福晉怕她把病氣過給別人,稟告了福晉。一路看中文網讓她搬到偏院裏靜養。如今已經許久沒在人前出現了。”


    淑寧心裏悶悶的,隻覺得鼻子發酸。絮絮似乎察覺到什麽,抬頭看了彩兒繡兒一眼,她們立時便出了門。


    絮絮輕聲道:“淑妹妹,你問她做什麽?若隻是因為見了她。一時好奇,還是不要多管的好。”淑寧答道:“從前阿瑪在奉天做官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姐姐不知道,那時候,她在我們女孩子裏頭,是一等一的拔尖人物。”


    絮絮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越是出色的人物,越不該往這種地方來。她再拔尖又如何?嫁進王府,什麽都不是,隻能處處小心。”她朝門外瞧了幾眼,壓低了聲音道:“這事兒你別管,王爺過世了,如今這府裏,世子福晉便是主婦,連老福晉都要顧慮她。若你得罪了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淑寧看了絮絮好一會兒,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這天晚上,她睡在下蹋的小院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床鋪單薄清冷是一方麵,肅雲珠那張蒼白瘦削地臉更是不斷地在她腦海中顯現。


    想當年,那朵奉天之花,穿著大紅衣裳,手執馬鞭,騎馬在奉天城大街上飛奔,喜笑怒罵,明媚鮮豔,是何等英姿颯爽、神采飛揚。傍晚時所見到的那個黑衣雪顏、幽魂一般的女子,簡直就是另一個人。記得當年剛回京城奔喪時,她還聽說肅雲珠生了兒子的消息,肅大人當時還是說過女兒很受寵愛。康親王世子椿泰,原來也是個有了新人忘舊人的負心漢?!


    她心中思慮不安,輾轉許久,方才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自然是精神不好。但她顧不上這些,梳洗好了,便去侍候那位國公夫人,倒讓對方很是滿意,覺得她雖然年輕,但是謙遜知禮,懂得敬重長輩。


    淑寧當然不會把自己地小九九告訴對方,隻是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出來,吃過早飯,便攙著對方去看望那位老側福晉,自然免不了又經過那個院子。她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起昨日她經過這裏時,看到院裏有人,瞧著很虛弱蒼白,她一時奇怪便問了領路的人,對方說裏麵住的也是位病人,不知需不需要去照看。


    她們倆留在這王府裏,本就是為照看府中生病地女眷來的。國公夫人聽聞,便叫了管事的人來問。那管事吱吱唔唔地,隻含含糊糊地說,那位是世子的側福晉,因為有病,已經養了許多年了,世子福晉說她的病會傳染,因此不許人接近她,也不許她出院子,她的病情並不危急,所以不去照看也無所謂。1 6 小說網.手機站.16 .n


    國公夫人微微皺了眉,讓那管事下去了,想了想,對淑寧道:“這事兒似乎是這府裏的家務事,咱們就不必多管了吧?”淑寧怎麽可能就此放棄,便道:“雖然那管事的這麽說,但我昨日瞧著,覺得那位側福晉的臉色實在糟糕,身子太弱了,隻怕有些不妙。若真沒有大礙倒罷了,要是在這幾天之內出了什麽事,豈不是我與嬸娘的過錯?就算這康親王府地人不在意。別人也要說閑話的。”


    國公夫人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說得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橫豎太醫也要來看病人的,請他順便瞧一瞧吧。你不要親自去,若太醫說無礙,再去看她不遲。”淑寧心中一喜,麵上卻不露。淡淡應了聲是。


    太醫來得很及時,肅雲珠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精神也很差,常常昏迷不醒,清醒時也有些恍惚。不過太醫從管事那裏也聽到些風聲。不敢說太多,隻說肅雲珠身體很差,仍要靜養,盡可能不要打攪她,並未提及傳染地話。那國公夫人聽了回報。心中有數,隻是去照顧其他人,或是探望絮絮。由著淑寧去料理肅雲珠地事,不過私下裏,也曾提點了她幾句。


    因此淑寧並未在人前做出與肅雲珠熟識的樣子,對於她身邊知情地丫環,也暗地裏塞了些銀子。那丫環雖不是陪嫁來的,卻也侍候了肅雲珠好幾年,有些感情,知道事情輕重。自然不會多嘴,還幫著瞞住了其他人。對於檀香暗地裏捎來的補品,她也悄悄收下,心中感激。


    肅雲珠時昏時醒,有一次清醒時。正巧淑寧在,她怔怔地望過來。忽然笑了,道:“小淑妹妹?”淑寧一時驚喜,忙湊過去:“雲珠姐姐,你認得我了?”肅雲珠微微一笑:“我記得……你送過一個萬花筒給我……”淑寧眼圈一紅,連忙點頭:“對,我的確送過。”肅雲珠眼睫毛一顫:“那時真快活……可惜……已經回不去了……”她閉上了眼,又昏睡過去。


    淑寧差點掉下淚來,強行壓製住淚意,交待了丫環幾句,方才匆匆離開。回到自己暫住地房間裏,哽咽了好一陣子。


    她重新出現在人前時,眼皮子還有些腫。國公夫人見了,隻是暗暗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倒是絮絮察覺到,私底下再勸她說:“府裏還有人在呢,淑妹妹,別做得太顯眼了。”


    淑寧點點頭,勉強笑著問:“這兩日你覺得身上如何?精神好些了麽?做的菜可還合胃


    因這幾天絮絮不能沾葷腥,所以她特地用黃豆、菇菌、土豆、蕃薯、玉米、小米、百合以及各種瓜菜等素食做了滋補的食物。目前看來,絮絮睡眠充足,日子又清閑,飲食得當,又有太醫開的安胎藥方,以及周昌家的照顧,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絮絮道:“我很好,太醫也說孩子很好,好妹妹,你把那些菜地方子留給我吧,明兒你走了,我也能叫人做去。”頓了頓,又添了句:“隻要材料容易得的那幾道。”


    淑寧應了,留下了十幾樣營養豐富的素菜方子,又讓周昌家的把所有注意事項盡可能地告知彩兒繡兒兩個,畢竟在守孝期間懷孕,不能與過去懷孕時得到的照顧相比。


    她還略略提了一下關於管理下人地事。因絮絮性子太軟,淑寧怕她吃虧,希望她能在下人麵前強硬些,至少不要讓人騎到自己頭上來,比如那些照顧她懷孕的嬤嬤們。


    絮絮卻隻是嘴裏應了,瞧她的神色,似乎並沒有下什麽決心,淑寧見了,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難道先前我都是白說了麽?好姐姐,就算我有心助你,但你自個兒不硬氣些,誰也幫不了你地。難道你真想被人踩在頭上麽?”想到那天見的那個小妾打扮的女子,她更鬱悶了。


    絮絮隻是笑笑,道:“不會有那個人的,再怎麽樣,我還是個主子,懷的又是王府的子嗣,她們不敢亂來。若你說的是鶴姐,就放心吧。她是侍候爺多年的丫頭,頂多就是個侍妾,能對我怎麽樣?我額娘硬氣了一輩子,可如今隻要她離得久些,我阿瑪就忍不住要粘花惹草。她日防夜防,反落得阿瑪埋怨,有什麽意思?我們爺雖有別人,但心裏最看重地仍是我,我何苦去頂那個不賢的名兒?”她嘴裏這樣說,但神情仍有些落寞。


    淑寧再勸了幾句,見她不為所動,歎息一聲,也不再說什麽了,隻是更小心的照顧她的起居飲食,還時不時地派人去問肅雲珠的情形,得知對方雖然常常昏睡,但病情已比先前穩定了,方才安下心來。


    她與那位國公夫人在這康親王府裏畢竟隻是客中,兩天後,主人回來了,她們接受了對方地感激後,也隻能收拾好東西回各自的家去。


    淑寧告別了絮絮,忍住前去探望肅雲珠地念頭,登上了家中派來的馬車。桐英正在車裏等她,一見麵就抱住她道:“可累著你了吧?這些天辛苦了。”淑寧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窩在他懷中,桐英以為她是累了,吩咐車夫起程,便輕輕安撫著她。


    淑寧卻想起了絮絮與肅雲珠,如果不是開府另住,自己也會遇到那些事麽?她們也曾是丈夫心尖上的人,絮絮至今也還是,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要忍受小妾或失寵。她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也會遇到這些。抬頭望望桐英,她心裏暗暗下了決心,這個男人是自己想要的,她一輩子都不會放手,不管他對自己是不是能愛上一輩子,至少,她不會讓任何第三者來破壞自己的婚姻,也會努力留住桐英的心。


    康親王的去世,讓今年的元宵在一片冷清中度過,接著又是接連幾日的雪天。淑寧偶爾隨桐英回簡親王府,但更多的是回娘家。張保的任命書早就已經下來了,最遲月底,他就必須趕回保定去。淑寧希望加緊時間多與父母相處。


    關於肅雲珠的事,她曾對父母提起,他們都唏噓不已。張保道:“肅大胡子的嶽父聽說前兩年過世了,他本人也調到江西去了,不在京中多年。興許一時照顧不到吧。”其實他也知道這隻是自我安慰,因肅家二叔如今是在京裏的,如果有心,不會照顧不到,也許是因為侄女兒失了寵,肅家二叔沒了興致吧?


    佟氏歎了口氣,勸淑寧道:“你也算是盡了心了,別再多想了吧。她到底跟你不是一家,上頭又有婆婆與正室,你雖說是好心,也做不了什麽,別反而連累了你表姐。”


    淑寧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


    因為很快就要走了,佟氏特地拉女兒進屋,麵授機宜:“你嫁人幾個月了,我冷眼瞧著,覺得你與女婿相處時,似乎要強了些。額娘知道你自小就有主意,在家又是受寵的。隻是男人都希望自己是妻子的頂梁柱,就算他再寵你,你也不能過於拿大了,要順著些,讓他覺得貼心,但又不能讓他覺得把你完全拿捏住了,那樣他會有恃無恐。這個度,要把握好,知道麽?”


    淑寧點點頭:“我知道,以後會注意的。成了親就不比從前了,不能隻靠著他寵我,我會好好經營兩人之間的感情。”她早就有了覺悟了。


    佟氏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安心。母女倆又聊了許久,佟氏傳授了許多經驗,淑寧把用得著的都記下了。


    到了父母啟程那天,淑寧與桐英一早便到了男爵府,又與端寧一起送到城外,直到看不到車隊的影子了,方才回府。


    沒過幾天,絮絮那邊傳了信來,世子側福晉肅雲珠,終於還是過世了。據說世子福晉回府後,進了她的院子不知說了些什麽,肅雲珠病情加重,沒兩天就斷了氣。因老側福晉第二天也沒了,康親王府本就在喪中,喪事便一起辦了,很簡單,也沒告訴什麽人。


    淑寧收到信,心中一慟,忍不住落下淚來。


    (起點咋老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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