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雖然氣候溫潤,但是畢竟此時已是深秋時節,在這個天色漸暗的時辰,氣溫還是低了下來,空氣中泛著一股寒意。河邊街道上行人大都已經回去,街上路人減少,隻有稀稀拉拉的人影,隱在密集的柳樹叢中,時隱時現。眼看著葉府角門那道小巷已經遙遙在望,黃清月身邊一個猥瑣男突然靠了上來,在接觸到黃清月的一瞬間,隻見那個男人快如閃電般的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把打磨的極其鋒利的刀片,向黃清月腰間的錢袋劃去。


    當那把刀片離黃清月不到一寸的時候,黃清月心中突然警覺,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意識一步做出了反應。就像是在看一部慢鏡頭播放的畫麵,黃清月就見在那一寸的距離內,隨著刀鋒的接近,腰部順著刀鋒的方向開始彎曲,始終保持在一寸的距離。同時自己右手豎掌如刀向下切,正好切在猥瑣男手腕上,那男子手指一鬆,刀片掉在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叮”的一聲響。然後一切的慢動作消失,全部隻是發生在一刹那。


    黃清月回過神來,就聽見腳下響起一聲殺豬般的慘嚎:“啊~~~~~~~疼死老子了~~~~~~~~”低頭一看,那男子倒在地上,抱著手腕滿地打滾,那手腕已經烏黑變形,明顯是斷了。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刀片就在自己腳邊。黃清月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腰,再看看自己的右手,最後使勁看了看猥瑣男的手腕,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用力連續深呼吸,穩定了下激動伴隨著恐懼(此時還是個膽小怕事的性格,既後怕那是把要命的刀,也怕吃上官司,更怕猥瑣男還有同夥),向四周看了看,由於天色已晚,周邊人煙漸稀,隻有遠處幾個路人聽見聲音在向這方張望,卻沒有人走過來詢問(物質生活發達的地方都這樣,人情冷漠,黃清月實在是該慶幸是發生在懷安,換個民風淳樸的地方,現在肯定是被人圍住報官了,雖然黃清月身為苦主問題不大,但是該怎麽解釋這詭異的一切?難道說是神跡~~~)。


    哆嗦著手腳,黃清月艱難的離開事發地點,拐進小巷,走到葉府角門,終於鬆了口氣,向門口守衛出示了腰牌,進入葉府後,心中一塊石頭才終於落地。


    小石頭遠遠看到黃清月回來了,步履蹣跚仿佛很受傷的樣子,急忙跑過來扶著黃清月,慢慢朝房間走去。進屋坐下後,小石頭端了杯熱水服侍黃清月喝下(早已經看出來黃清月不愛喝茶),見黃清月重重喘了口氣後,臉色才變得好起來。


    小石頭見黃清月低頭不語,臉色變幻不定,自覺的去廚房端來晚飯,在套房內的餐桌上擺好碗筷,出來對黃清月輕聲說:“先生,該吃飯了。”


    黃清月心不在焉地吃過了飯,看著小石頭收拾完餐桌,又端上一壺熱水,最後離開房間帶上門,開始靜下心來,在心裏回放在那個瞬間發生的一切。黃清月模擬了那時的環境和心緒,還是沒能再現那個動作,看來是身體的自發反應了。“這樣可不行啊,總不能一直被動下去吧,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是不是我的思路一開始就錯了?不是什麽條件觸發的,而是我的心裏在想什麽~~~~~~我當時在想什麽呢?在想倪菲菲~~~~~~~”想到這裏黃清月啞然,覺得不可能,難道要發出這樣的力量之前,還要先想一遍她,這也太耽誤功夫了。


    雖然心裏想著這個方式不現實,但黃清月還是忍不住按照這個套路試了試,心中默默地思念了一陣倪菲菲,然後向地麵一揮手~~~~~~~~好吧,天色不早了,該洗洗睡覺了。


    第二天,黃清月又是辰時初就起來了,洗漱完畢,用罷了早飯,黃清月開始在院子裏溜達起來(沒辦法,暫時是不敢出去了,誰知道那猥瑣男有沒有同黨在外麵找自己報複呢?),邊逛蕩邊不甘心,總感覺自己好像抓住點什麽,又沒有明確的方向,就好像是一個窮人隔著玻璃看見成堆的金子就在眼前,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快到巳時時,黃清月感覺有些累了(看來黃同學的體製也在提高,以前那身板,可是走不了1個小時的),回到房中,卻發現王佑行在房中坐著,手邊擺著一杯茶已經快喝完了,顯然是等了有一陣了。黃清月連忙拱手施禮說:“累王老管家久候,失禮了。不知有何吩咐,小可洗耳恭聽。”


    王佑行看了看黃清月,淡然道:“坐下說。”等黃清月在自己下首落座,想到昨日老爺對自己說的:“本家已經傳回了信息,那個黃清月家世清白,沒有可疑之處。隻是有些奇怪,街坊們都隻知道黃家有過瘸子兒子,對他本人反而沒什麽印象,說明並不出眾,遠沒有現在的聰明伶俐。你去再確認一下,沒什麽問題就誠心接納吧。”王佑行略一沉吟,決定開門見山,對下首做翹首以盼狀的黃清月說:“黃公子,我們就不兜圈子了。恕老奴直言,我們這樣的世家不會收留一個身世不清白的人,所以老爺派人求證了黃公子的身世,沒什麽問題,但是又一點疑惑,希望黃公子能為老奴解惑。”說完後,目不轉睛地看著黃清月,顯然是希望從一切蛛絲馬跡中分析真假。


    黃清月心中非常平靜,自己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存在山寨的可能,所以神情坦蕩,目光清澈地回望著王佑行,平靜地道:“王老管家但問無妨。”


    王佑行用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注視著黃清月的雙眼,問:“公子從出生到現在,這過往的25年一直平凡無奇,可以說除了老實以外,毫無可取之處。那公子可否告訴老奴,你現在的一身本事從何而來?”


    在王佑行眼中,麵前這人先是淡淡一笑,目光變得迷離起來。就是這個迷離的目光讓王佑行疑惑了,在他看來,如果有問題,就該是慌亂的,不管你掩藏的再好,王佑行都相信逃不過自己的眼睛。要麽就是坦然的,因為問心無愧,或者是演技達到了騙過自己的地步,那也沒有奈何。偏偏這個迷離的目光是什麽意思?王佑行不得不承認,情況已經逐漸脫離自己的掌握。


    黃清月知道時人都迷信,不需要編造什麽謊言(編造的東西也沒有用啊。這些成了精的千年狐狸,都不是易與之輩,多說多錯),還是都往神秘不可知上推更有說服力。


    片刻的沉靜後,黃清月開口說道:“小可還記得自己從小就不聰明,隨先生學文十年,除了背得一肚子典章以外,自身並沒有什麽所得。十幾歲身染腿疾,後跟隨先父四處尋醫問藥,多接觸的是些凡夫走族之輩,但是其中不乏很多見多識廣之人,一生走南闖北,所見所聞都讓人眼界大開。小可就是從他們口中知道的先生從來沒有提及的世界,包括外海諸國,包括天下紛爭。”說到這裏,黃清月頓了頓,歎息一聲,神情暗淡地道:“四個多月前,小可親眼目睹家父慘遭屠戮,腦後又受到重擊,險些喪命。再次醒來後,隻覺得過去的一切如在夢中。也不知道是受家父慘死的影響,還是腦後受傷所致,興許都有~~~~~”此時,黃清月的聲音變得低沉幽暗,處處透露出一種神秘玄幻的感覺:“此後,小可像是被人醍醐灌頂一般,過往看不清的世事,想不通的道理都一下豁然開朗,無數奇思妙想紛至遝來,連從前早已忘記的一些小事都仿佛曆曆在目。我解釋不了為什麽會這樣,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然後聲音變得惆悵:“也可能是先父的慘死讓上天動容,所以要完成他老人家未盡的心願。”


    隨著黃清月話音落下,房中一時沉靜下來,黃清月靜靜地看著王佑行,而王佑行已經眼瞼低垂,在心中反複權衡黃清月所說的是否真實。許久~~~~~王佑行終於結束思考,抬眼仔細打量黃清月幾眼,說道:“如你所說,此事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但也不是全無可能。前人也曾有過癡傻之人逢大變後開竅的記載。公子以後可要好自為之,莫讓你老父一番心血俱化烏有。”說罷起身向黃清月拱拱手,道聲告辭,便向門口行去。


    黃清月見王佑行起身,也站起身來,以示相送,卻見王佑行在門口時停了下來,回身道:“公子寫的那些東西,夫人和小姐很喜歡,但是那些個故事太過悲傷了。心傷最是傷身,公子可要看開些啊。”


    望著王佑行走遠的身影,黃清月不禁苦笑:“好嘛,這是把我當成心傷之下無處排解,隻有通過寫作來發泄的文青了。”想到這裏,又再次啞然一笑:“我可不就是在發泄心傷嘛,隻是慚愧的很,除了剽竊別人的作品,我自己可沒這個本事。”


    看看天色,居然和王佑行說了1個多時辰,這都快到飯點了,於是不再遲疑,徑直往飯廳行去。用了一頓清淡雅致的午餐,黃清月回房坐下後,感覺有些疲倦,於是小睡了片刻。未時過半,黃清月猛然坐起身來,迷茫地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長出了口氣,略微洗漱後在書案前坐定,望著身前那張微微泛黃的紙張,想起了夢中的場景。


    那是一次和倪菲菲出遊,時值盛夏,雖然那天略有些陰沉,陽光並不猛烈,但是受出遊地點的氣候條件影響,空氣非常悶熱。一路駕車向此行目的地,一個大型的水上遊樂場行去,路邊的植被也在這炎熱的天氣下顯得無精打采,連知了的叫聲都那麽有氣無力。收拾停當下水後,冰冷的池水讓人心情為之一振。由於倪菲菲不會水,張峰又異常渴望呆在倪菲菲身邊,所以張峰跟在倪菲菲後麵亦步亦趨。而此時的倪菲菲應該是已經覺察了什麽,對張峰比較冷淡,這讓張峰非常苦悶。但是倪菲菲的神經是大條的,玩起來非常之亡命,明明不會水,卻什麽危險的遊戲都要嚐試。張峰無奈,隻好一直陪著她,生怕她出什麽危險,就算是嗆到水也是張峰無法接受的。有多次,在最後的緩衝池內,倪菲菲都已經有些站立不穩了,卻總是拒絕張峰的攙扶。在最後一個最高的雙人劃艇遊戲時,看著麵前那張明明有些害怕,卻倔強地緊抿嘴唇的臉,張峰內心黯然歎息:“有必要在我麵前如此扮演堅強嗎?”在最後下艇時,由於張峰有些走神,沒能及時跟上,倪菲菲終於滑到在水裏。張峰趕緊一把拉起倪菲菲,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倪菲菲抹了把臉上的水,幽幽地看了張峰一眼,輕輕但是堅決地拿開了張峰扶著她的手,笑了笑,說:“我沒事,繼續玩。”留下一臉挫敗,吐不出、咽不下,充滿無力感的張峰,繼續尋找著能讓她心跳加速的刺激項目。


    但是在午休的夢境中,倪菲菲那幽幽的目光先是變得哀怨,然後是憤怒,最後到平靜~~~~~~~用一種近似於麻木的聲調問張峰:“你為什麽不扶住我?為什麽不扶住我?為什麽讓我跌倒?為什麽?”~~~~~~黃清月隻感到心中陣陣生疼,爭紮著醒了過來。


    書案前,黃清月想著那張平靜的臉,喃喃道:“我沒有,我扶了,隻是晚了一步,就一步~~~~我隻是走了下神,就走了一下。我一直在你身邊啊~~~~”語氣越來越無力,慢慢的沒有了聲息。最後自嘲地笑了下,自語道:“確實是我錯了,我不止慢了一步~~~~~~我也不止走了一下神。我放任了你的跌倒~~~~~~但是我該拿什麽再去補償你呢?我的愛人~~~”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萊次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心情激蕩之下,黃清月改用行書一氣嗬成了李商隱的無題詩,深深吐出一口氣,心中憋悶方覺有所緩解。低頭看著自己遠遠算不上好看的行書,自嘲地笑了笑,暗自想:“放在前世,這可就叫做裝b了。”(呃~~~~~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看著窗外冬日的天空,陰霾低沉,幾縷飄絮狀的白雲在寒風的作用下慘淡地飄來蕩去。黃清月腦海中自然的泛起前世一首透露著淡淡憂傷的歌曲,不覺隨之輕輕地哼唱起來:“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悄,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麽少。風,吹著白雲飄,你到哪裏去了,想你的時候,抬頭微笑,你知道不知道。”


    正在黃清月慢慢把滿腔的思念緩緩抒發的時候,聽見耳旁傳來一聲歎息。抬頭望去,隻見葉大小姐不知何時悄然站立在離自己不到五步的距離,臉上居然掛著兩行淚珠。


    黃清月站起身來,訝然發問:“葉小姐何故如此?快快請坐。”


    葉大小姐用手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向黃清月盈盈一幅道:“還請先生莫要以小姐相稱,小女子閨名菲兒,先生可以直呼小女子名字。”邊說邊看向了書案上無名詩。


    黃清月看著眼前這個酷似倪菲菲的女子,心中想到:“菲菲~~~~~菲兒,都帶著‘菲’字,命運啊~~~~~~給我開了個偌大的玩笑。”一時竟想的有些癡了。


    葉菲兒看著身旁這個麵目清秀,神情哀傷,明顯走神的男子,伸手在黃清月眼前晃了晃,口中喚道:“先生?先生?”黃清月回過神來,再次黯然地看了葉菲兒一眼,側過身去,伸手朝旁邊客廳一引,說道:“菲兒小姐請坐。”然後對在門外張望的小石頭說:“給葉小姐端杯茶來。”


    等小石頭應聲而去後,黃清月等葉菲兒落座,自己才緩緩坐在主位上,轉頭對葉菲兒問道:“不知剛才葉小姐因何哭泣?可有需要小可效勞之處?”


    葉菲兒道:“不勞先生掛念,是菲兒過於傷春悲秋了。”說著緩緩抬頭看著黃清月說:“菲兒幼時受盡長輩疼愛,從來不知憂愁的滋味。自從先生來後,看過先生寫的故事,菲兒確是知道了什麽叫憂傷。那些個故事中的人物讓菲兒覺得時而心中滿滿都是溫馨,時而又讓菲兒覺得心酸落淚。總之是一顆心忽高忽低,七上八下。剛才進來,見到先生神情哀傷,聽到先生所唱曲調充滿思念,不覺引發了心中情緒,倒是讓先生見笑了。”說到此處,頓了頓,又說道:“先生,菲兒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梁山伯的感覺,雖愛卻不能。愛情都是這樣最後卻讓人肝腸寸斷嗎?”


    黃清月一時啞然。想到:“我也隻是個愛情場上的失意者,如何能回答的了你的問題!多少超凡脫俗的古來偉人聖賢,都在這兩個字之間沉浮掙紮,更何況我。剪不斷,理還亂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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