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貞大師的眼神,用平凡的言辭已經無法形容,但是可以勉強說出來讓大家想象一下。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中,投射出來的是極致的悲天憫人,是對大眾所遭受苦難的深切同情,是一種燃燒生命也要盡自己所能幫助他人的人道關懷,更是一種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堅定。總之,在那雙眼睛中,你能看見人世間


    所有的美好,看到人性的光輝,就是看不見一點點的陰暗麵。


    黃清月震驚了,他完全無法想象作為人,能夠無私到這種地步,傳說中的聖人也就不過如此了。“難道眼前的這個,就是活著的聖人?”黃清月自己問自己,得不到答案。但是無論如何,黃清月都不相信,世間會存在這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大奸大惡之徒也喜歡偽裝成聖人般的麵孔,也尤其善長於偽裝成大公無私的樣子。


    得不到肯定答案的黃清月決定不急於向慈貞大師請教問題,他還需要觀察,需要揣摩,需要看清楚這個法號慈貞的大和尚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低聲向楊薇沐宣等人交代了幾句,黃清月帶著眾人,來到慈貞大師麵前,靜靜的看著大師繼續手中的工作。好不容易,等大師在這個患者身上施針結束,黃清月上前施禮到:“大師,聽聞您慈悲為懷,並且妙手回春,小可特意帶著妹妹前來求醫,還望大師施以援手,以解舍妹痛苦。”


    慈貞大師回過頭來,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楊薇,又看了看一臉誠懇的黃清月。單掌豎起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我觀女施主麵色,此病不似急症,而老衲周邊卻盡是命在旦夕之人。要是施主不急於他往,且在附近逗留幾日,等待老衲略有空閑之後。一定為令妹盡心查看一番。”


    慈貞大師這番話說來,語氣平和,不疾不徐,就像你在路邊遇到一個陌生的老人問路,既不過分疏遠,也不過分熱情。但是黃清月卻從慈貞大師的眼中。看出了人家早已對黃清月等人的伎倆了然於胸,隻是人家慈貞大師厚道,不願意把話說明而已。其實也好理解,作為一個遠近聞名的名醫,一個人是不是有病。看上幾眼就會心中有數,何況是楊薇這種麵色紅潤到遠超旁人的女子了,要是這都能看錯了,那慈貞大師倒是坐實了浪得虛名的名聲了。


    黃清月看慈貞大師說完後,又宣一聲佛號,便自顧自搶救病患,不再搭理黃清月這幾個人,到讓黃清月等人一時之間很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眾人商量了幾句,便決定在這裏呆上幾天再說。沐宣和其他幾個手下,不知道出於什麽心裏。或者是單純的感佩於慈貞大師的人格魅力,將身上的裝備隨便在地上堆了,挽起袖子開始幫助慈貞大師將滿地的病人抬到大師身邊再按照順序放好,以方便大師下手,那邊楊薇也積極的行動起來,幫助難民中的婦女和兒童。到不是說能起多大的作用,至少能表明一下姿態。


    黃清月看見大家都找到了事兒幹。自然也不好意思閑著,於是不顧楊薇和沐宣到反對。也站起身來,在慈貞大師身邊轉來轉去,看見需要幫助的難民就搭上一把手。期間慈貞大師一直顯得很淡定,對黃清月等人的這番作為既不讚賞也不冷遇,隻是在黃清月從輪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多看了兩眼,表現出了一定的驚訝,僅此而已。


    暫時不去說楊薇、沐宣等人盡力幫助這些難民,有幾分是作秀,又有幾分是真情實意。隻說黃清月本人,卻從最開始的做做樣子,慢慢變得全情投入起來。也不全是因為難民們實在可憐,引起了黃清月強烈的同情心,雖然黃清月內心確實充滿了同情,但是也不至於讓自己變成一個搬來抬去的小工。所以,對黃清月起到極大影響的,還是慈貞大師的高尚品格和極致的人道主義關懷。


    因為黃清月在慈貞大師身邊已經呆了一個月了,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足夠黃清月基本看清一個人到底是個什麽貨色。一般的演員在別人極力的專注中,扮演一個角色長達一個月之久,多半會露出破綻,就算這個演員不是一般人,而是影帝級別的牛人,也請不要忘了,那位台下極力關注的觀眾也不是一般人,而是眼光極其犀利、感知極其敏銳、甚至於能大致感覺他人情緒的骨灰級影評人。黃清月自信沒人能在自己這種強度的觀察中還能掩藏自己……好吧,世事無絕對,要是真的出現了傳說中那種極端概率問題,那也是命,黃清月認了。


    在黃清月看來,如果是別有用心之人,肯定要利用自己廣施恩惠,人人感恩戴德的時候,進行一些和治病救人不一樣的工作。如果是想為了某個勢力招兵買馬,那就要巧施引導,讓難民對現在的生活極度憤怒,然後對某個勢力莫名向往,才能為接下來造勢起到積極的作用。如果是乘著天災傳教,擴大本教的勢力,就要在救治的過程中宣傳教義……總之,不應該是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黃清月在前世時,極度反感個別教派,總是在大災大難時,派出人手,於受災民眾中間宣傳所謂主的福音,什麽你們天生就有罪啊,現在就是在贖回前世的罪孽啊,什麽你之所以這麽倒黴就是不信主啊,信主的就平安無事,不信的就雞犬不寧啊…………等等等等。掛著救濟民眾的幌子,行的確是邀買人心,乘勢擴大影響力的卑下勾當。如果慈貞大師是個這樣的人,那麽,就算他手裏掌握著黃清月急需的東西,黃清月也不會看上他一眼。


    而總是平靜救人的慈貞大師卻從不幹這些,觀察病患狀況以後,該紮針紮針、該正骨正骨、該推拿推拿、該上夾板上夾板,從不囉嗦。仿佛那些病患過後一句感謝的話,就能給慈貞大師帶來莫大的快感。遇到精神狀態過於畸形的,慈貞大師也隻是以勸慰為主,在導人向善的同時,鼓勵難民們積極自救。對未來樂觀以對,除了口中宣的佛號,對佛家教義隻字不提。黃清月心中忍不住想:“這是個多麽失敗的和尚啊!放著這麽大好的機會而不去利用,派他出來的那座寺廟的主持,簡直是瞎了眼。”但是為什麽,黃清月的心中。有些肅然起敬呢?


    “難道這個人真的沒有其他目的?”黃清月心中忍不住第三十七次問自己:“難道他真的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難道在我有生之年,還能親眼見證一個聖人的存在?”黃清月疑惑了,混亂了。三觀都為之動搖。到底是一種什麽力量,能讓一個人在衣衫襤褸、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平靜地治病救人?要知道身處在難民之中,慈貞大師也和那許多的難民一樣,是解決不了吃飯問題的,慈貞大師是人,並不是神,長時間沒吃的一樣會死人。要不是“神威鏢局”總是能及時將食物送到慈貞大師手上,恐怕這個聖人現在已經隻能讓人民緬懷了。而且身處這樣一種境地,一旦難民因為什麽事情開始大規模的騷亂。以慈貞大師這種小胳膊小腿的樣子,隻怕轉眼之間就被流民潮淹沒了。


    但是不管黃清月如何疑惑,在慈貞大師的影響下,黃清月幹起活來,越發的投入,從被動已經開始向主動轉變。所以說。跟好人就學好人,這句老話是多麽正確啊。這不。沐宣他們剛從遠處搬來一個左大腿烏青腫脹,並且成不正常扭曲的男子。輕輕放到慈貞大師身邊,大師一時間手中還有別的工作沒有完成。黃清月這時主動將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搭在這人手腕上,當然這是為了裝樣子,黃清月並不懂號脈,隻是為了便於自己施展感知力探查這人的身體情況。稍頃,黃清月收回手,對那人說:“你就是左大腿腿骨骨折,隻是因為沒有及時施救,所以引起的炎症開始腐爛你的肌肉,並且已經有些擴散的趨勢。別的我不敢保證,隻能為你接骨,再除去腐肉,接下來再讓大師看看吧。”那人忙不迭點頭,口中道謝不止,黃清月拍拍那人肩膀,說:“有些疼,你忍著點。”然後示意沐宣幫助自己封閉了這個人的血脈和幾根大筋,讓此人不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也不會因為疼痛滾動而影響自己下手的準確性。做完準備工作以後,黃清月用手中銀質的小刀在那人腿上烏青處連下三刀,三股烏黑得有些發臭的血液頓時噴了出來。黃清月這三刀下得極其講究,及不會傷到患者,又能最大程度放幹淨汙血。等到汙血已經不再流淌,黃清月用小刀劃開此人腿上皮膚,再次觀察了一下此人皮膚下肌肉的情況,然後用刀開始像片烤鴨一樣,將已經腐壞到軟體組織一片片片下來,從表皮到肌肉,從肌肉到筋膜,最後直至骨頭方才停止。


    在旁邊目睹這一切的沐宣簡直看得目眩神迷、歎為觀止,因為黃清月這一切做來顯得那麽自然流暢,好像很是隨意,但是沐宣知道,這種舉重若輕所代表的能力有多麽強悍。首先就是準確,極致的準確,沒有一刀是多餘的,也就是說黃清月每一刀所要達到的目的都達到了,不需要過後補刀,而且無數刀下來,該剔除的壞死組織全部剔除,沒有一點殘留,同樣,該保留的好的組織沒有一點剔除,最大程度保證了患者生存的可能。其次就是流暢,好像這位黃公子前世是個外科聖手一樣,對人體各種骨骼、肌肉、血管了如指掌,從觀察片刻後開始動刀,中間再無一絲停留,不是胸有成竹,做不到這麽流暢。最後就是黃清月用刀的手法……這手法看得沐宣汗如雨下,因為在沐宣看來,好幾處地方都應該是無法下刀的死角,或者是為了剔除壞肉,不可避免要剔除一部分好肉,但是隻見黃清月手中小刀刷刷刷閃了幾閃,那些沐宣覺得的死結就不存在了,那把小刀在黃清月手中。簡直就像是擁有了生命的精靈,在歡快的跳動。沐宣把這種情況放大來想,如果是運用到生死拚殺中,那黃清月想要殺了自己,不會比將手放到自己口袋裏掏個東西更困難。尤其讓人絕望的是,讓你先做好一切防備,直到你認為絕無破綻後黃清月再動手,也就是一刀的事情,那些你心中篤定無疑的手段,就成了笑話……這種認知。讓向來心智極其堅毅的沐宣,都幾乎崩潰,要知道,黃清月可是還不到30歲啊,比沐宣的年紀小了一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呐。


    去掉了患者全部腐肉的黃清月,沒有留意到一邊沐宣的異樣,繼續全神貫注地將患者的腿骨撥正,然後由於當地的條件實在有限,隻能將就著這樣將患者的腿部包紮起來,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切削得大小合適、厚薄適中的路邊樹枝,手腳麻利的放於患者腿部兩側並使之緊密貼合。再用布條緊緊紮起來。做完一切後,黃清月示意沐宣解除了對患者的束縛,然後對患者說到:“朋友。我隻能幫助你到這裏了,其他就看大師的手段了。”那患者此時已經疼得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淌了一地,身上就像從水中撈出來一樣,但是還是以感激的目光注視著黃清月,微微額首。雙唇吃力的開合了一下,估計是想說點感激的話。但是被剛才那一番痛徹骨髓的疼痛耗盡了剩下為數不多的體力,到底是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慈貞大師也幫助上一個難民紮好了針,從容的從那人身上取出針來。沐宣趕緊將此人抱起,輕輕放到慈貞大師麵前。大師粗略檢查了一下此人的情況,讚許地看了黃清月一眼,然後細心為此人把了下脈,表情微不可查的有些沉重起來,從懷中鄭重取出一個古樸厚重的楠木盒,小心翼翼打開,露出其中大小不等、長短不一、形狀各異的七根金針。黃清月瞟了一眼那盒傳說中的金針,竟不知不覺有些緊張,因為都已經一個月的時間了,慈貞大師治療過的患者簡直不要太多,可是從來沒有拿出過這盒金針,但是現在居然拿出來了,那說明什麽?說明這個患者的情況已經糟糕到無以複加,慈貞大師都已經需要動用絕招了。


    大師將金針取出以後,在患者大腿傷處前後兩處各下了一針,然後在患者小腹和胸口各下了一針,然後示意黃清月將患者扶起來,在患者背後下了一針,接著~~~~~慈貞大師居然猶豫了起來。將針盒中剩餘的兩根針看了又看,許久後,才拿出其中最長的那一根,又在患者胸部和頭部來回打量了一番~~~~~最後才在患者頭部百會穴一針到底。


    慈貞大師用一種特殊的節奏(估計是傳說中的針法)撥弄著患者頭部百會穴的那隻金針,盞茶時間過後,將這根針一抽而出,然後用極快的速度將患者全身的針全部取出。患者此時麵色一陣赤紅,然後慢慢顏色弱了下來,變得蒼白的臉頰上一絲淡淡的紅潤。


    大師在將針收起的時候,沐宣將患者輕抬到一邊放下,此時這處地方已經放滿了在生死線上掙紮的患者,畢竟食物極其不充足,連飲水都少的可憐,藥物更是想都不要想,患者想挺過來,還是要看自己的身體素質和求生意誌。


    黃清月看著沐宣將那人抬離,目光隨著那人遠去的身影移動,一時有些分神,耳邊傳來一聲佛號輕宣:“阿彌陀佛。施主,用些幹糧吧。”這是一個月來,慈貞大師首次主動開口對黃清月說話,搞得黃清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過頭來,黃清月看著慈貞大師呆呆地問:“大師是在和小可說話嗎?”連慈貞大師這樣的淡定麵癱,都不禁被黃清月這幅呆傻的樣子逗得莞爾一笑,微笑著點頭道:“老衲就是在和施主說話。”邊說著,邊遞過來一塊雜糧餅。


    黃清月隨手接過餅子,繼續將呆萌進行到底,麵露羞澀的一笑,將雜糧餅放到唇邊,小口小口吃了起來,一邊自認見多識廣的慈貞大師隻感覺一陣無力,於是不再言語,低下頭隻顧自己吃餅。說到這裏,必須要感謝慈貞大師,因為托他老人家的福,黃清月等人才能在難民群中這麽肆無忌憚的吃東西,而不用害怕遭到難民的搶劫,也就是說,難民們看在慈貞大師的麵子上,可以放棄他們視為生命的糧食~~~~~~~~什麽叫德高望重,這就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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