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輪到裴子雲時,前麵的秀才脫的隻剩下一見裏衣,燈光一照有著字,衙役過來扯著一看,就又有官員令:“押下去。”


    兩個衙役又拖著不停哭喊的秀才下去,也不知道關押哪裏去。


    就聽官員高喊:“聽著,還沒有入場的,自動把夾弊丟了,否則查出來,以舞弊論,是要打板子,削功名的!”


    連出了二個反例,有些秀才就麵麵相覷,偷偷丟了,一時間地上多了些紙團,場外的紙團,這官員也的確不查。


    裴子雲順利進入考場,考官核對身份,核對無誤,才有一個兵士引裴子雲進入考試區域,這是連排的茅屋,用著青磚砌著,上麵都是茅草,很粗糙。


    裴子雲進的自己的座位號對著房間,這裏麵隻有著一桌,一椅,一榻,榻上麵隻有一床涼席,連被子都沒有,不過有著火盆,木炭,和火石。


    每一個房間門口都有著士兵把守,在這一排茅屋的盡處是一個廁所,裴子雲運氣不錯,離得相對遠。


    這州試等中午才開,上午都是安排入場,入場需一個個檢查,雖按府分離進,但也需要一個上午。


    饑腸轆轆的話,有士兵發著餅和水,裴子雲入場後,就有條不紊的工作,首先就是把號房灰塵和蜘蛛網打掃。


    其次是把東西一一擺出來,毯子放到了涼席上,墊一層蓋一層,放完就暗想:“這下雨天,如果沒有帶毯子,悲劇可能性大許多——睡了要著涼,不睡沒有精神考試,這就是經驗了。”


    有火盆,木炭,和火石,但數目不多,不能浪費——隻有餓的時候才能點著烤著用,用完了,或者不知道,天天吃冷食又要悲劇。


    不過才入場,第一頓,帶的食物還有點餘溫,這時可以用,因此裴子雲就拿出鹹雞蛋,就著餅,還有帶的肉——這也是要點,肉可以帶,但是必須第一天就吃,要不就壞掉,拉肚子了也悲劇了。


    吃完,閉目養神,午時剛過,隻聽一聲炮響,州試開始,考官發下考卷。


    試卷到手,裴子雲一看,隻覺這試卷白的跟雪一樣,在前世不算什麽,在這個時代,是一等一上品宣紙。


    “州試用紙這樣精致,朝廷很重視啊!”


    發完試卷,又有文吏發下筆墨紙硯,筆架子上許多,可以任選,還有考官宣讀著本次考題。


    裴子雲和上次一樣,對照著考官的聲音,先檢查考卷是不是有錯,有漏。


    確定沒有錯後,就開始看考題目。


    第一卷,還是過場的帖經和墨義,隻是比例非常少。


    後麵就是七篇大題,其中五道出於經典的大題,第一道是“不以規矩”,看了這題,裴子雲就吐了一口氣,直接翻到了三道策論,入目就是


    “虞唐外重內輕,管盧外輕內重各有得論”


    “房子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莫石宕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李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賢才與參謀請於私第見客論”


    “第一題論藩鎮,第二題論變法,第三題舉賢才,嘿嘿,大徐初見,治理天下之心已經可見。”


    “連著七道,都是大篇文章,總計三天兩夜,這就極耗精力和腦力。”


    “在州試體力和健康其實是必不可少,合理安排就顯得很重要,這一關就能刷下去大部分書呆子,隻懂得讀書,連這三天兩夜都熬不過去。”


    門前小雨絲絲下著,整個考場內除巡邏的腳步聲,就是毛筆寫字的聲音。


    “進士之才,入此考場,如魚入水。”裴子雲隻是一看心中就有數,拿起硯台研磨起墨來。


    研墨要耐心,輕研墨,不加力,這樣研出的墨汁才細膩,寫出來的字,才勁道,這州試考場內官府配著的硯台,算是中等,細細研著,用著筆沾了沾墨汁,拿過一張宣紙寫了起來。


    就算是進士之才,寫第一卷帖經和墨義,也沒有大意到直接寫,而是寫在草稿上去,寫完,就看第一道大題:“不以規矩!”


    “此本命題出自《孟子·離婁上》,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裴子雲此時繼承翰林的才學,自一眼就看出了:“意指為政者當遵循效法先賢聖王的典章製度以治國。”


    裴子雲拿起筆在硯台上蘸了墨,沉思一會,提筆就寫,第一句寫成,就一氣嗬成寫下去。


    “規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與巧矣。”此句已破題。


    “夫規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與巧乎?”此句已承題。


    “嚐聞古之君子,周旋則中規,折旋則中矩,此固不必實有此規矩也。顧不必有者,規矩之寓於虛;而不可無者,規矩之形於實……止能以規矩示之,不能以明示之也。公輸之於人,止能以規矩與之,不能以巧與之也。則規矩實為當循之準。不以規矩,何以成方圓哉!”


    滔滔文章,一筆寫完,但停筆時,就覺得精力耗費甚大。


    “雖一筆揮成,可也很辛苦啊。”


    紙上墨汁需晾一會才能幹,這陰雨天就需要更長的時間,裴子雲將稿子放好了,閉目養神,喝了些糖水。


    再看著第二題:“賦得「士先器識」,得「文」字”


    這道題很陰險,題幹隱藏了半段,原話應是「士先器識而後文藝」,要是不知道全句,很容易審題不清。


    「士之致遠,先器識,後文藝」,一個士,得有器識,再談文藝,注意的隻是這裏的破承一定要把題目用到的關鍵詞寫上,這也僅僅是小伎倆,裴子雲同樣一筆揮成,完成草稿。


    寫好草稿,反手放在涼席上蔭幹。


    這時終覺得筋疲力盡,放眼看去,已經是黃昏時,雨還在下,士兵穿著蓑衣,挑著擔子,一麵是夾肉大餅,一麵是小米粥,向秀才分發,才挑著過來,就有著香味傳來。


    裴子雲接大餅和粥,入手還有著些熱,就著吃下,今天是陰雨天,天色就有些黯淡,比平時暗快,有軍士來點著火把,照的明亮。


    這時看去,不少秀才都抓破了腦皮,絞盡了腦汁,一點點拚命寫著,有些秀才寫不出來,抬著頭看著考試座位上麵的茅草頂蓋,怔著神,有些則在嚎啕大哭,被嗬斥:“再出聲,罷免出場!”


    考場內人生百態。


    據說前幾屆州試,就有秀才在考場內發瘋,被拖著出去了,一些新晉秀才,隻是第一次來考,在外麵還不覺得,考了一下午,到了黃昏,整個人就覺得有些崩潰。


    “一氣嗬成,寫第三題罷!”


    外麵雖有火把,但離門較遠,號房內還覺得昏暗,於是點起一根蠟燭,作有經驗的人明白,第一天是養精蓄銳,精神最佳,所以可以多作題,第二天第三天就可能有點撐不住。


    不過就算這樣,今天三題也是極限,再寫下去就是自己找麻煩了。


    當下凝神冥思,第三題也隨之破題而寫,夜漸漸深了,考場內燈火通明,臨近夜晚時,軍士就換了一茬。


    主考官們都還沒有休息,省試總裁胡應貞主考官帶著侍衛,身跟著衙役,在考場內巡查,還有著幾個考官也穿著蓑衣,跟隨在身後,四處巡查。


    “第三題寫完了。”裴子雲將考場發下火爐點燃,放在腳下烤著,夜漸漸深了,把稿子放在桌上,用著鎮紙壓著,免得風吹,誤了州試。


    這時火爐上烤的餅熱了,水也溫了,考場內到處都是蠟燭,裴子雲就慢慢吃食著,中午可以吃點涼食,現在再吃涼食,那又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喝了一口暖糖水,看著主考官胡應貞負著手邁著方步,帶著一堆官員自麵前緩緩踱過。


    自己年紀太小,還被看了幾眼,裴子雲不動聲色,隻當沒有看見,繼續自己進餐的大業,隻是想著:“以自己繼承翰林之才,第一天隻完成了三題,還有四題,隻能說稍有點餘暇。”


    “普通秀才,能完成全部功課者,都非常緊張了。”


    考官從這條道上巡邏一遍,裴子雲也吃完了,見草稿全部晾幹了,就疊了就放在床鋪角落的書箱裏,把蠟燭吹滅,躺在床上,幸有準備帶了毯子,鑽入了毛毯,上用衣服蓋上,頓時就覺得溫暖起來。


    沒有任何遲疑,就此入睡。


    夜晚,胡應貞第二遍行過,能聽見風聲,四處都打著火把,隻見號舍內的學子一些已躺到床上,一些還在奮筆疾書,考場氣氛依舊緊繃,還是這話,到晚上雖大部分人明白得養好精神明天再考,但都輾轉反側,把床鋪搖得嘎吱嘎吱響。


    考場不能隨便說話,胡應貞隻是笑笑:“這些學子,年輕啊!”


    就有個考官低聲答著:“是啊,大人,沒有經驗啊!”


    對話就此結束,經過了一個號舍,看見裏麵有人真睡著了,靠近一看,就見著裏麵白紙壓著鎮紙,榻上是一個少年,涼席上墊著一床薄毯,身上蓋一層毯子,還有一些衣服。


    “這少年這樣準備妥當,也許不錯。”胡應貞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接著又繼續巡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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