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堂內,青煙繚繞。


    旁側的案幾上擺著香爐,燃著三支線香,既有安神靜心之效,也做計時之用。石雲來居於上首,手捧書卷,不時看看下麵的五百二十八名弟子,卻是監考之職。


    這經堂極為寬敞,五百多張木案排開,竟然還有空餘。何禾坐在中間的位置,試卷發下來後,先掃了遍題目,有的會,有的粗通,有的根本不懂。


    她並不著急,蘸了些水慢慢研墨,待心情完全平靜,才拿起毛筆作答。


    王重陽的全真教倡導三教合一,除了內修法,對儒家典籍、書法、詩詞等道皆有涉獵,有那麽一股子文士風範。


    其實正一也相同,古代的道士文學造詣都很高,留下不少文章詩句。你想啊,如果連自己的道統理論都闡述不清,著不成書,又怎麽流傳於世?


    所以各宮觀收徒的時候,一致將書法列入課程,經過兩年多的學習,風骨談不上,字跡端正清晰還是可以的。


    “浩浩之劫,不知歲月之為幾何,而與天地長久,乃煉形驗證也如此。然而煉形之理、造化之機而有如此之驗,可得聞乎?”


    何禾看到題目,在腦中一過,揮筆便寫:


    “心之上為九天,心之下為九地。腎到心,八寸四分。心到重樓第一環,八寸四分……一呼一吸,天、地、人三才之真氣往來於十二樓前。”


    這是第一題,出自《鍾呂傳道集》,以一問一答的形式闡述各種理論。她在觀中修習,經義是非常重要的一門課,小小年紀已接觸過數十部道經,通讀數卷,相當不錯了。


    而與此同時,道院正廳內,龍秋與盧元清等人也在討論這張試卷。


    老實說,她是很驚訝的,道門的培養體係太全麵了,根本是往一個理想中的完美道士形象去塑造。


    講得經,讀得史,拽得文,打得架,更重要的是,裝得了逼。


    盧元清他們卻覺得很正常,因為自己就是這麽過來的。當然那時功法不全,有些東西想學也學不到。


    這種心態有點像現在的家長,我當初過的苦,啥也沒有,所以到了下一代,就一定要彌補缺憾。


    與之相比,鳳凰山就是一江湖草莽。


    除了小齋,誰也不懂道藏經義,隻是跟自身功法相關的,他們會講一講。你讓老顧砍人行,但你讓他背一篇《三九素語玉精真訣》,簡直玩死他。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他們教的都是自己的心得,將核心內容掌握了,一法通萬法通,這又不是科舉考試,背那麽多書幹嘛?


    “當!”


    龍秋坐了半天,忽聽一聲清脆的擊磬聲響。盧元清緩緩起身,道:“時間到了,我們先行失陪。”


    “您自便。”她也起身回禮。


    說著,盧元清領著幾個人進到經堂判卷,弟子們呼啦啦走出來,又被領到練功場。


    道院不像鳳凰山,麵向群眾開放,是非常封閉的。說是觀禮,實際就龍秋一個,外加政府方麵的人員,顯得非常冷清。


    而此刻,龍秋閑著沒事,便由兩個俗務道人陪同,逛到了練功場外圍。


    弟子們都在裏麵等待,水嫩可口的小蘿卜頭坐了一地,哎喲,特想拔。龍秋站在不遠處,觀望片刻,忽地眼睛一亮,擺了擺手。


    “秋姐姐!”


    何禾瞪大眼睛,差點想站起來,但十歲老幹部的矜持,還是讓她保持端坐。小姑娘心中激動,差不多有三四年沒見了。


    想當初,她在紅梅街的窩棚村裏,酷暑難耐,熱症頻發。龍秋便不時過來施藥,幫了不少忙。後來村民集體搬到新樓,何禾也上了學,就慢慢斷了聯係。


    在龍秋心裏,對方就是個可憐可愛的孩子,力所能及就幫了一把。如今看她入了道門,還挺歡喜的。


    在何禾心裏,對方則是個溫柔善良的大姐姐。她起初不知道鳳凰山,入了道門才清楚,哇,原來秋姐姐那麽厲害。但她也沒有後悔,既入道門,便是弟子,走下去就是了。


    “……”


    倆人一對視,都生出故人相見的驚奇和喜悅,並無紛雜心思。


    加油!


    龍秋知她不能講話,就做了個手勢,何禾用力點頭,咧開嘴角。


    “林俊龍!”


    “秋如白!”


    “沈塘!”


    來自三十四省的五百多個弟子,一個個被叫進去考試,沒叫到的人等在原地,忐忑不安。每座宮觀都有所謂的天才弟子,習慣了這種身份和目光關注,結果一來道院,mmp,天才真多啊!


    何禾捏著小拳頭,藏在寬大的袖子裏,也是微微發抖。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一聲:“何禾!”


    “在!”


    她連忙起身,還不能快,一步紮著一步走進內殿。裏麵坐著兩位,一個冷峻,一個跳脫,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卻是一言不發。


    她穩了穩心神,大大方方的行禮,道:“太清宮門下何禾,見過兩位道長。”


    “……”


    白雲生和晁空圖打量片刻,不由暗自點頭,果然是太清宮的首推弟子,資質不錯。


    “你入門多久了?”白雲生問。


    “兩年八個月。”


    “可習得體術?”晁空圖問。


    “習得。”


    “挑你最擅長的演來。”


    “弟子擅劍術,求劍一柄。”


    “哦?旁邊自取。”


    白雲生來了興趣,之前演練的都是拳法、掌法,偶有劍術,但年紀也比較大。這孩子才十歲,居然擅劍術,自要觀察一番。


    何禾則瞧了瞧,從旁邊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柄較短的青鋼劍,明顯是照顧年紀小的孩子,特意打造的。


    “戧!”


    她拔劍出鞘,右手一背,劍尖朝上,立了個起勢。緊跟著,小小的身子如蝴蝶般一轉,刷刷刷,青光閃動,光寒凜冽。


    八仙劍顧名思義,就是取八位仙人的動作姿態,寓以劍術。共有八個架子,俗稱八大架,是上好的基礎煉體術。


    何禾此刻使來,以軟牽硬,以慢化快,以柔克剛,以剛取敵,真若行雲流水,瀟灑飄逸。


    白雲生越看越驚喜,孩子年紀小,氣力不足,發揮不出全部威勢,但法度已存,一招一式平厚嚴謹,顯然內氣功夫也很紮實。


    好苗子啊!


    “呼!”


    而那邊,何禾耍完了一路劍術,不禁微微喘氣,隻聽晁空圖道:“好了,你先去休息。”


    “結果明日公布,暫且等候。”白雲生怕她擔憂,專門加了一句。


    “弟子告退!”


    何禾躬身出來,跟著俗務道人下到半山腰。此處有新修的大片寮舍,她進到房間,過不多時,徐子瑛也回來了。二人交流一番,都是正常發揮,怎奈沒有評價,猜不出一二。


    五百多人的考核,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八點鍾左右,盧元清宣布考核結束,眾人自是一夜無眠。


    龍秋很好的履行了觀禮嘉賓的職責,不多事,不多話,安安穩穩的吃瓜看戲。


    轉眼到了次日,道院大鍾連敲七十二下,人員全部出席。三十五友換上了正式場合穿的道袍法衣,道樂聲聲,仙氣縹緲。


    更有人放出靈獸助興,一時間,真若青鸞飛舞,走獸賀鳴,一派仙家氣象。


    “下院留九十六人,太清宮徐子瑛、蓬萊院秋如白、青羊宮沈塘……”


    “上院留十二人,老君洞林思意、酥醪觀費沁、太清宮何禾……共一百零八人……禮成!”


    五百二十八個,取一百零八個,龍秋聽得這可憐的錄取率,心道雙方理念果然不同。她之前見到好些自己認為不錯的孩子,結果連下院都沒選上。


    入下院,資質、經義、內氣、體術,就需要達到一個挺高的程度。上院就更不必說,放在書裏就是各路主角。


    嘖嘖!


    小秋搖搖頭,看來道院以後就是十二金仙了,不知跟鳳凰山六百人相比,孰優孰劣?


    …………………………


    十二月,年末。


    羊城的大街上,一對情侶緊緊相擁從商場出來,一路小跑去一站地之外的錦江之星。不是他們存心虐狗,而是這天氣,太特麽冷了!


    “拜托,這是羊城啊,怎麽跟東北似的?”


    “就是,最可氣的還沒有暖氣!”


    倆人嘀嘀咕咕的,眼瞅著要進到賓館,女生忽覺鼻尖一涼,下意識的抬頭望天。隻見一朵朵白色的雪花落下,細細紛紛,居然下雪了!


    “哇!”


    年輕人顯然沒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當即來了興致,站在賓館門前各種拍照。女生磨好了皮,曝好了光,立馬發上微博、朋友圈、空間三大撩騷平台。


    “哈哈哈,羊城下雪了,麻麻,我終於有一個完整的童年了!”


    反應在預料之中,網友總是對這些事情存有莫名其妙的熱情和攀比心理。不一會,便有人硬肛:


    “羊城算什麽?知道我在哪兒麽?坐標閩省鷺島,臥槽,簡直活久見,鷺島居然下雪了!不行不行,我要堆個雪人存在冰箱裏,以後告訴孫子,這是爺爺在2018年堆的雪人!”


    這位剛引得一片吐槽,結果又來一個:


    “鷺島算什麽?說了我自己都害怕,我大瓊州都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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