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炎楓乍一聽到這個聲音,先是愣了一下。


    民間有太陽打西邊出來會發生不尋常事的說法,所以他條件反.射一般的看了看天空,卻發現朝陽依舊懸掛在東方,奇了怪了,他給自己打電話談什麽?


    陳炎楓眯起眼睛,輕聲笑道:“在哪談?”


    “星月樓吧,四樓聽潮閣。距離明月酒店不到五百米左右的路程,吃過早飯,喝喝茶,聊聊天,也很愜意。”


    電話中的聲音依舊溫吞,沒有刻意拿捏腔調,也沒放低姿態,不卑不亢,像是尋常朋友在拉家常一般,甚至還帶了些消息。


    陳炎楓猶豫了下,再次聽到這個聲音,終於確定了電話中到底是誰,說了聲好,掛掉電話。


    方資依已經解決完早餐站在了陳炎楓身後,不言不語。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足以證明這種生物的能說會道,可像方紫依這般不愛說話的妞,陳炎楓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似乎在除了說吃東西的時候神色會悄然柔軟一些,有些小雀躍,在其他時間段,一直都是沉默的跟在自己身邊。


    別說主動開口,陳炎楓有時主動說話,她都不見得會搭理。


    就像是現在,陳炎楓站在門口,沒說去哪,她也不問,就這麽安靜的站著。


    寬鬆道袍,優雅長劍,雪白拂塵,長發沒有挽成道家的發鬢,如瀑傾瀉在肩頭,神韻如詩。隻不過這種打扮,是不是太雷人了點?


    陳炎楓有些鬱悶,自顧自開口道:“有個我完全想不到的人物打算請我喝茶,走,咱倆去會會他。說不準就是鴻門宴之類的橋段,不然不應該啊,我和他之間應該是有深仇大恨才對的,能坐下來喝茶的幾率太小了。”


    方紫依靜靜跟著陳炎楓走下台階,不知道是神經反.射弧度太大還是陳道長的聲音傳遞的太慢,一直走下台階向前走了十多米,方紫依才輕聲開口:“哦。”


    “-----”


    陳炎楓差點被氣笑,不停的暗示自己習慣就好,也不再說話,埋頭趕路。


    帶著一個長相氣質身材都很女神但打扮卻很古怪的娘們在大街上招搖過市,還是很有壓力的。


    尤其是這個時間段,走在大街上,回頭率簡直就是百分之百。


    這年頭有道士有和尚,可長這麽漂亮還這般打扮的女道士實在是鳳毛麟角。


    少林寺方丈出門也是穿著袈裟,可人家還坐寶馬的,誰會穿著這身行頭在大街上晃悠?


    最過分的是,她還亦步亦趨的跟在一個男人後麵。


    於是陳炎楓這個還沒吃到腥的倒黴蛋理所當然的成了眾人仇恨的對象。


    陳炎楓表麵上還能保持淡定,但被這麽多人圍觀,心裏也不好受。


    一言不發向前走,走了五百米左右,終於看到了星月樓的字樣,古香古色的牌匾。


    四層高的小樓,屋簷上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搖擺,四名穿著素色高開叉旗袍的服務生保持著優雅端莊站在門口,笑容極具親和力。


    這裏的服務生接受能力明顯要比外界強上不少,看見陳炎楓和方紫依走上來,雖然很詫異這位女道長的打扮,但臉上還能保持著笑容,輕聲道:“您好,請問二位有預約麽?”


    “四樓聽潮閣。”


    陳炎楓平靜報出地址。


    服務生的態度明顯更加恭敬,微微彎腰,微笑道:“請跟我來,我帶二位上去。”


    星月樓內部構造同樣別出心裁,一切都講究一個複古,不奢華,卻別有韻味。


    幾乎看不到任何現代化的氣息,一樓二樓是普通大廳,三層是包廂,一直都對外開放,四層則是會員製,服務明顯要高於下麵。


    從一樓向上的樓梯也並非直上直下,而是微微旋轉,無形中降低了客人爬樓的疲勞度,設計的很貼心。


    陳炎楓跟在服務生身後,沒有去看身前妹紙沒旗袍包裹扭動起來很誘人的屁股,而是盯著走廊兩旁的潑墨山水畫,一幅幅安靜欣賞,不是什麽名家作陪,但掛在這裏,倒也算應景。


    三人在四樓的掛著聽潮閣的包廂前麵停下來,服務雲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看到客人沒有留下自己的意思,有些失望,徑直離開。


    陳炎楓眼睛眯了眯,看著房門,似乎在琢磨裏麵到底有沒有以擲杯為號聽到聲響就跳出來的五百刀斧手,站了半晌,才淡然笑了笑,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進。


    包廂內,一個氣質極度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在親自衝泡一壺普洱茶,聽到門口聲響,也沒抬頭,輕聲笑道:“多謝陳都頭賞臉,不然我這壺六十年的普洱茶可就白泡嘍。”


    “我記得曾經在報紙上看過,在六十年的普洱茶曾經炒出過十多萬的價格,不過屠大人貴人事忙,茶是好茶,跟屠大人的時間比起來,怕還是不能比的吧。”


    陳炎楓笑道,盯著屠浩天,這個錦衣衛天地玄黃排在第一的大猛人,自己剛剛才廢掉了他的兒子,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讓他斷子絕孫了,今天見麵他竟然還能心平氣和,實在是怪事。


    屠浩天終於抬頭,然後看到了跟在陳炎楓身後背著長劍的方紫依,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豔神色,然後很快的恢複正常,笑嗬嗬道:“沒想到陳都頭還帶著朋友,失禮了。坐,茶是好茶,不過差距稍差了些,我是個大老粗,對這方麵不懂,湊合的過去就成。”


    陳炎楓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坐在位置上麵,看著屠浩天拿著鑷子遞過來的一小杯茶,玩笑道:“有毒?”


    “陳都頭說笑了,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下毒?”


    屠浩天淡然道,又用鑷子夾住一小杯茶水,很穩的放在了方紫依身邊。


    “無冤無仇?”


    陳炎楓沉默了下,猛然大笑:“說得好。”


    僅僅三個字,嘲諷之意卻在明顯不過了。


    屠浩天依舊不動聲色,沒有迅速進入正題。


    到了他們這個身份,說話做事開門見山,說好聽點是直率,說難聽點,就是缺心眼了。


    三人圍著一壺普洱茶開始扯皮,屠浩天修心養性的功夫不差,對吃喝遠比對陳炎楓有興趣的方紫依也同樣性子淡定,悠悠品著茶,跟喝紅酒不一樣,她喝茶倒是有模有樣,頗具古風。


    陳炎楓從小就被老空冥鍛煉出了非比尋常的耐心,跟屠浩天隨意閑聊。


    屠浩天確實是個妙人,起碼學識方麵就看成淵博,大部分事情不一定都精通,但卻都略有涉獵,聊起來總能發表些自己的觀點,跟這種人聊天,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陳都頭好手段,昨晚在錦衣衛近百成員灰飛煙滅,今天幾乎要鬧得人盡皆知了,管殺不管埋,這做法是不是有點太不把錦衣衛放眼裏了?”


    閑扯了將近三個小時,屠浩天徹底服氣,估摸著照這個架勢,他就算在聊上一天陳炎楓也會奉陪到底。


    這年輕人太沉得住氣了,盡管知道自己率先開口會落了下乘,但他還是打算把話挑明了說。


    “你是代表誰在說這句話?”


    陳炎楓眯著眼睛道,喝了口茶水,紮紮嘴,沒嚐出味道,對門外漢來說,茶水也就是聞著清香撲鼻,到了自己嘴裏,往往喝不出那種韻味。


    “代表我自己。我能坐在這裏跟你見麵,就不是錦衣衛的天地玄黃,隻是屠浩天。”


    屠浩天笑道,雙手放在桌子上麵,看到陳炎楓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微微挑眉,有些無奈,輕聲道:“隻是出於個人角度,想問陳都頭一句,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想要幹什麽?


    陳炎楓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率先思考屠浩天這句話的出發點,良久,才輕聲笑道:“我想要做的有很多,你給不起,錦衣衛也給不起。”


    “是啊,玉虛宮。曾經多大的一棵樹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帝都天道城的格局趨向於飽和,想複興玉虛宮,哪裏是這麽容易的。”


    屠浩天感慨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角餘光卻瞄著神色平靜但已經眯起眼睛的陳炎楓,若有所指道:“陳都頭肩膀上的擔子大,但你不是傻子,目標在怎麽遠大,路也是一步步走的,你現在隻是六扇門的一個都頭,連最原始的積累都不多,談什麽厚積薄發?步子邁的小,走的也就慢了。”


    “屠哥有什麽好辦法?”


    陳炎楓眼神閃爍道,知道這廝要進入正題了,順帶著問了一句。


    不是屠大人,而是屠哥。


    簡單一個稱呼,似乎讓兩人距離拉近了許多。


    本來應該是不死不休的仇敵的兩人卻坐在一起稱兄道弟,這畫麵,實在太諷刺了些。


    “我可以幫你走的更快一些,裘千戶老了,一個壞事做盡作惡多年的老狐狸,卻依舊想著安享晚年,不現實的。我忍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機會,所以才想跟你談談,我可以過來幫你,隻有抓住了他,你才能算個人物。到那時,你複興玉虛宮,就會容易許多。我隻是想知道,如果我過來幫你的話,最後我會得到什麽。狡兔死走狗烹?還是一世的榮華富貴?”


    屠浩天臉色木然道,一番話如果放在外麵,絕對能讓整個星海城都狠狠震蕩,短短幾句話,幾乎說明了他要背叛錦衣衛的事實了,隻不過他在所要背叛錦衣衛後能得到的籌碼而已。


    “屠哥來幫我?為什麽不扳倒裘千戶後自己上位,那豈不是更好?”


    陳炎楓沒有半點欣喜若狂的姿態,依舊保持著冷靜。


    “我有那個能力,卻沒有靠山,我的確能坐在那個位置上麵,但隻不過是表麵風光而已,實際上還是傀儡,受製於人。如果我背叛,勢必遭到錦衣衛上層的報複,所以就要另外找人,而你背後則是林侯爺和整個六扇門,跟著你,就算是錦衣衛指揮使想動我,也會投鼠忌器。”


    屠浩天輕聲笑道,說的很明白。


    林家,還真是一張虎皮啊。


    陳炎楓默默感慨,可這張虎皮,哪裏是自己的靠山?


    自己不過是跟林念真關係不錯而已,不過他也懶得解釋什麽,借勢上位,放在哪都是很尋常的事情,他伸手敲了敲桌麵,微笑道:“貴公子的傷勢還好吧?


    屠浩天愣了下,終於明白眼前的年輕人在顧忌什麽,眼神中的陰冷一閃而逝,淡然道:“那不是我兒子。”


    陳炎楓剛喝到嘴裏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瞪起眼睛,死死盯著屠浩天的臉。


    這答案太他媽意外了。


    屠浩天嘴角扯了扯,有些自嘲,指了指自己的頭部,看著陳炎楓,看似開玩笑,但眼神卻異常瘋狂的說了一句:“我這裏,是綠的。綠了二十多年,裘千戶真是好手段,把自己手下的老婆變成自己情婦的本事果真高超,屠天佑就是裘丘跟我老婆的孩子。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甚至曾經偷偷目睹過幾次,我那在床上對我很正經裝聖女的女人,到了那個老家夥麵前,卻不知廉恥的賣弄風.騷百依百順,女人果真是很神奇的生物。”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可以做男女之事,但卻沒生育能力,這些年每次想起那個女人一臉害羞幸福的告訴我她懷孕的時候,我都一陣惡心,但當時卻還要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來。因為我還想繼續活著,把這份恥辱一分分還回去。十年前,我自己親手用卡車撞死我老婆,屠天佑活著,但如今也廢了,說起來,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哈哈。每次看到裘丘那張扭曲的老臉,我做夢都能笑醒。”


    屠浩天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隻不過笑著笑著,眼淚卻出來了。


    隻是為了活著。


    陳炎楓默默無語,因為這麽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理由,生生忍了二十多年,這種男人,是可悲還是可怖?


    “你想怎麽幫我?”


    陳炎楓輕聲問道。


    “我最多可以提供你一些裘丘的犯罪證據,其餘的幫不了你,還有他背後的星海城副城主,他不下台,那些犯罪證據都沒用,可我現在能幫你的隻有這麽多。你去殺掉跟我其名的楊大地,天地玄黃,現在隻剩下我們兩人,隻要他一死,裘丘倒台之後,我就可以立即接管他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錦衣衛人員。到時你就是朝廷的最大功臣,升職上位指日可待。”


    屠浩天輕聲道,語調低沉:“這是我能做的,現在的問題是,你可以給我什麽。”


    可以給他什麽?


    “你幫我抓住裘丘和一幹錦衣衛的犯罪分子,助我複興玉虛宮後,你便可以得到錦衣衛千戶的位置。”


    陳炎楓淡然道,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他複興玉虛宮後,到時候星海城錦衣衛千戶這個位置他會極力幫助屠浩天爭取。


    這是許多人終其一生的追求。


    屠浩天臉色陰晴不定,剛要說話。


    “叮!”


    一聲脆響傳來。


    方紫依自顧自喝完了大半壺普洱茶,用鑷子輕輕敲了敲茶壺,淡然道:“餓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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