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背上還背著一個胖娃娃啊,依啊依豆喂……”


    二流一邊唱著歌,一邊收拾著東西。馬上就要離開這所生活了四年的學校,麵對著未知的命運,二流沒有一點留戀,沒有一點後悔,更沒有一點點迷惘。二流很高興,自此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二流覺得有必要唱支歌來慶祝一下,便選了這首最熟悉的《回娘家》。


    22歲的二流大學畢業了。昨晚上班上最後一次同學聚會,二流與同學們一道出去喝了大半夜的酒。豪無意外,二流在笑聲中喝醉了,被同學架回了寢室,在稀裏胡塗裏中度過了學校的最後一晚。


    今天一覺醒來,已經是大中午,寢室裏麵的人早就**了。


    昨晚上的事,二流到現在都還暈暈乎乎的,隻依稀記得他一直暗戀的女生,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二流,為什麽大家都叫你二流?”


    問題問出,原本喧鬧的包間頓時清靜下來,因為全班同學都知道,又有一句精典的話從二流口中說出,又有一個令人噴飯的笑話即將產生。


    二流清了清噪子,一本正經地回答:“不上流,也不下流,因此稱為二流。”


    果然,全班同學都笑得噴飯了。


    二流原名劉國慶,1985年10月1日生的,很俗的一個名字。從初中開始,二流就是“開心果”,隨便一開口便能讓人笑破肚子。可是,無論別人覺得多麽好笑,他愣是臉上沒一點笑容,那表情讓人不笑也笑。他也納悶,為什麽自己每次說的都是實話,可為什麽每次都讓人笑個不停。


    二流的死黨外號叫李胖墩的同學,在學校時整天就跟著他轉,他曾經問過李胖墩為什麽老跟著他?李胖墩答道:“你笑話多,跟著你,既可以得到精神上的享受,還可以通過笑鍛煉腹肌,以達到減肥的目的。”


    對李胖墩的答案,二流納悶了一分鍾,然後掏出小刀對著李胖墩的肚子,學著嶽不群的樣子,尖著噪子誇張地說:“欲練瘦功,揮刀自宮。不想自宮,讓我來弄。”


    於是。李胖墩抱著褲襠大笑著跑了。


    喜歡跟著二流地除了李胖墩以外。還有一個叫鄧羽君地很清純地女生。也是二流仰慕加暗戀四年地夢中對象。你別看二流平時說話挺膽大地。什麽都敢說。可讓他認真起來對鄧羽君說一句:“我愛你。”卻是很難很難。就這樣兩人地純潔友誼加適度曖昧地關係一直保持了四年。直到大學畢業。


    “沒有開始。也就談不上結束。何必自尋煩惱。”二流安慰自己一句。甩一甩酒精刺激後微微發痛地腦袋。把四年地時光甩成回憶。繼續哼著歌收拾起東西來。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收拾地。無非就是幾套換洗衣服和背單。還有就是很多讀過地和沒讀過地一大堆書。將大部分無用地書低價賣給看樓地老頭。收回來地錢剛好夠回程地車費。


    二流背上背包。大步走出校門。在校門口。回頭看了看校園裏四年都沒完全搞清楚什麽含義地奇怪雕象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向汽車站奔去。


    二流地家離這一所省城地大學不遠也不近。隻需從大學附近地車站坐四個小時地長途車。轉坐一小時地短途車。再爬兩個小時地山路就到了。


    中午出發,到家剛好天麻麻黑。


    到了縣城,換乘了一輛知事途車,二流運氣不錯,臨坐的是一個穿著半透明連衣裙、戴著淺褐色墨鏡、皮膚吹彈可破、很安靜的一個年輕妹妹。


    待那年輕妹妹坐好,二流不自在地挪了挪後背,作假睡狀,眯著眼,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妹妹的肩膀及肩膀以下的部位,鼻子裏仍然輕輕地哼著歌。有美人兮歌相伴,回家兮心舒暢,這也算是回家路上的一種享受。


    汽車緩緩發動,在山間的窄窄的公路上行駛,一顛一破的,由此導致的肌膚的輕微磨擦讓二流很受用。越往山裏走,車輛顛得越厲害,偶爾某個要下車的乘客扯著個破喉嚨喊一聲:“師傅,刹一腳。”隻聽“滋”的一聲,車急刹停下,二流和那年輕妹妹便會因為慣性的作用向前邊的位置後背撲過去,磨擦的動作便會突然加大。


    在這樣反複的磨擦中,血氣方剛的二流越來越興奮,哼歌變成了唱歌,聲音還越來越大,甚至帶著點急促的呼吸聲。


    時間一長,坐車的越發感到沉悶,何況還有人老是像蚊子一樣唱著歌。年輕妹妹終於受不了這種鬱悶的空氣,用手指碰了碰二流的手臂,說:“喂,你能不能不唱歌?”


    前後左右昏睡的乘客聽見終於有人出麵製止某人唱歌了,都覺精神一振,轉過頭向製止的女孩投來感激的目光。


    二流腦筋一轉,把女孩的話進行了一次創造性地轉述:“喂,你能不能不要哥?”


    哥,在西南農村,就是男朋友、對象的意思。


    滿車的人都聽懂了,有的小聲竊笑,有的很辛苦地憋著笑,有的向二流投來別有深意的眼光,有的不屑地轉過頭。


    年輕妹妹一張臉羞得通紅,很想發作一番,又覺得這樣會影響到自己的淑女形象,狠狠地瞪了二流一眼,隨即轉過臉,嘴巴小聲地嘟嘟一句:“二流子!”


    從車上下來,便到了二流的家鄉小鎮--阿南鎮。


    阿南鎮建於明朝年間,眾山環抱,一條小溪溝自東向西穿鎮而過。按照看風水的老先生的說法,屬於龍吐珠之地。以溪溝為界,分為老鎮和新鎮。北麵的老鎮依山而建,房子都是用成塊成塊的大石頭打地基,厚實厚實的木板樹牆壁,黑漆黑漆的青瓦做房頂,很有古時風韻。南麵的新鎮依水而興,房子多是近幾年才修起來的,沿街用紅磚砌出來二層小樓,像火柴盒子一樣,兩個門麵便是一戶人家。


    新鎮的東側有一條上山的石板路,通向二流的家。


    聽著新鎮上“咣當咣當”響起來的鍋盆碗灶敲打的聲音,看著吆五喝六找著自家小孩回家吃飯的大人,二流知道,天快黑了。還有兩個小時的山路,二流不敢耽誤,必須趕到天黑之前回到家中。


    從山路自下而上,要爬三條很長很徒的坡,俗稱“三道關”。


    第一道坡名叫觀音坡,坡不是很陡,沿山壁蜿蜒而上,好像寺廟裏飄蕩上升的煙霧。爬上這條坡,可以看到一座簡易的觀音佛台,香火很旺,站在佛台前向下一看,便可以看見山凹裏阿南鎮的全貌。好久沒走山路的二流,爬上這道坡,已經累得不行,腳上像灌了鉛似的。但他不能停留,因為還有兩道坡在等著他。


    第二道坡名叫火焰坡,筆陡筆陡的,沿著山脊直上雲霄。二流爬了觀音坡再爬這條坡,已經是汗流浹背。現在是傍晚,還有最後一點太陽掛在山尖上。即使如此,二流也覺得這被稱為夕陽的東西,還是那樣毒,照在身上就像火烤一樣,極其難受,怪不得這道坡叫“火焰坡”。


    爬過了火焰坡,前麵等著二流的,將是最危險的一道坡。


    這道坡名叫鬼門坡,是在山上巨石上開出的險道,走得人相對較少,道上石板兩邊沾滿了青苔,不熟走山路的人根本邁不開步。山上的人走著也難受,上坡還好一些,下坡走不了幾步腿就會發軟。二流爬上這道坡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土了,再不趕緊,天一旦黑下來,走這條路更加危險。


    二流隻得四腳著地,小心翼翼地在坡上爬著走,好像一隻蝸牛。


    半年沒走山路的二流,一步一步堅定地向上爬著。終於爬到了山頂,二流一屁股坐在地上,拉下身上穿的短袖襯衣的衣角,大把大把地擦著汗。看著雲霧繚繞的來路,二流罵了一句:“這是啥子路,真他媽難走。”


    山頂的涼風吹拂過來,略微帶給二流一點爽快。二流閉上眼,靜靜地感受著這股涼意,慢慢地才覺好受些。


    走過“三道關”,便到了高原村。


    站在山頂上,向前路一看,便覺得豁然開朗,好像到了高原地區。因此,此地又被人稱為“小高原”。二流的家便在高原村。憩了一會兒,想到即將到家,二流又恢複了一絲力氣,他站起身,高興地唱著歌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有一個用竹子簡易紮成的小商店。


    小商店的門簾子被輕輕撩開,從裏麵鑽出個頗有風韻的**。她遠遠地看見了二流,眼波一轉,嘻笑著說:“我說是誰這麽大噪門呢,原來是大學生回來了。”


    二流抬頭一看,這不是小商店的主人模範嫂子嗎?


    模範嫂子原名羅玉慶,二流堂哥劉越幹的媳婦,因為她和男人名字的緣故,村裏的文明人都叫她慶嫂,半文明人叫她幹嫂。但是,你可別小瞧她。她可是村裏婦女中少有的能幹人,栽秧打穀能當個男人,插科打諢比男人還厲害。


    她曾經被老支書劉堂河表揚:“慶嫂是廣大人民群眾的模範。”


    二流聽說這事後,便一直笑著叫她模範嫂子。別人問他為什麽這樣叫?他拉了拉噪子,學著老支書的腔調,口齒不清地說:“慶嫂,是廣大人民群眾幹出來的,不是越幹哥幹出來的,模範嫂子。”


    慶嫂話音剛落,屋子裏快速地擠出幾個年青小夥。對山裏人來說,天將要黑的時候,正是休閑的好時光。村子裏沒有外出打工的年青人都喜歡聚到慶嫂這裏來,打打牌,吹吹牛什麽的,渡過一天最美好的時光。


    其中一個年青小夥快速地跑了過來,紅色的背心上不知被什麽東西磨穿了一個破洞,在跑動的風中“呼呼”作響。他跑到二流身邊,伸手抓住二流的背包,興奮地說:“二流,你小子終於回來了。”


    這人是慶嫂男人的親弟弟劉越深,也是二流從小穿開檔褲長大的堂弟。二流把背包取下來,遞到他手裏,再轉向慶嫂,曖昧地說:“我再不回來,模範嫂子還不寂寞得跑到省城來找我啊。”


    慶嫂變戲法般從背後拿出一把破爛的蒲扇,對著空氣打了一下,再放到胸前輕輕地搖著,笑著說:“大學生長見識了,嘴也越來越貧了。還不知道桃花什麽樣兒呢,就想著吃桃子。”


    桃花、桃子的形狀有某種隱晦的象征意義,一堆人會意地嗬嗬笑起來。


    山裏人平時沒什麽娛樂項目,就用這種嘴巴子互嗑的方式來取樂,來緩解一下勞動的疲勞和生活的壓力。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這樣一種另類的文化。


    誰的磕子多,誰就被山裏人看成是能人。


    在高原村安家的多數姓劉,都粘親帶故,這個是哥那個是嫂子的,互相開玩笑早就成了家常便飯。像慶嫂這種嘴磕子厲害的嫂子,二流還有好幾個。在幾個厲害嫂子的熏陶和攻擊下,二流早就練就了高超的磕子水平。


    但是,磕子也是分對象的。兄弟可以和嫂子磕子,但是哥哥卻不能與弟妹磕子。在高原村中的同一輩中,二流的歲數是最小的,因此,劉家一輩的媳婦他都可以磕兩句。


    慶嫂的話還沒說完,二流已經走到了小商店門口。他把手一伸,剛好放在慶嫂用蒲扇遮著的大大的胸脯麵前一寸的地方,眼睛色迷迷地直盯著慶嫂胸前的蒲扇看:“怪不得這屋子裏這麽多年青小夥啊,原來模範嫂子這裏桃子多,幹嘛遮著啊,也給我一個吃吃。”


    一堆人再次放聲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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