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郭大路那天在元丹丘辦公室說的那樣,他身上暗傷的根源,是因為當年練武出了岔子,其後又忙於打拚事業,沒能細心調理,使得雪上加霜。


    等到他功成名就,準備好好來治一治這暗傷的時候,惡血已凝,並在血脈中紮了根,幾位名醫看下來,不僅未能根除惡血,反而是你治一下,他調一下,把那暗傷治得更複雜,從另外一個角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這些年下來,傷痛處的惡血塊已然被打散、化開,但融化後的惡血並未如願排出體外,反而散在了四通八達的血管中,繼續滋養著病根。


    這種陳年老傷易查難治,以當前醫學水平來看,不管中醫西醫,都僅有理論上根除的可能。


    當然,對郭大路來說,這個傷就顯得有些小兒科,畢竟他繼承的“醫家”是來自於菩提老祖,菩提老祖何等人物,那是跟佛祖、道祖都能並駕齊驅的上古大能。


    而且,郭大路行醫世間的時候,接觸過不少江湖人物,對這種積年暗傷也可謂見怪不怪。


    待元丹丘依言脫了衣服,在按摩床上趴好,郭大路開始用燭火燒烤銀針。


    “行針的過程中,會有很強烈的痛感,你要忍耐下。”郭大路語氣平淡地說道,但元丹丘聽了之後,心中莫名有種穩妥的感覺。


    “嗯,我會的,忍耐痛楚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郭大路不再多說,落下第一根針。


    他今天要施的針法名為“流星趕月”,又叫“金針趕血”,就是用金針把散在各條血管中的惡血逼出來,再“趕”到一處定住,然後剖開那個地方,將血放掉。


    之所以被稱為流星趕月,是因為惡血極難逼出,即使針功到了,將惡血分離出來,但也僅僅能持續刹那,它很快就會重新溶解。


    作為施針者,必須利用這曇花一現的時間,將惡血趕到指定的部位,這就要求施針者下針必須快且準,仿佛流星趕月,難度可以說是非常之高,屬於仙人級的針法。


    郭大路落完第一針之後,緊接著下了第二針,看他動作的嫻熟和老練就知道,他這套針法可能已經練習過千遍萬遍。


    短短半分鍾不到的時間,元丹丘背上已經紮滿了針,猛一看上去,那些銀針雜亂無序,但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每一根針都紮在特定的穴位上,當然,還有幾根,恐怕一般的內行人也看不懂。


    元丹丘開始感覺到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鑽動,開始是癢癢的,過了一會癢變成痛,一種無法形容的疼痛,好像是長在他身上的一樣。


    這種疼痛持續了近六七分鍾,然後是一陣麻木。


    那些在鑽動的東西似乎在左肩處匯聚起來,先是覺得那裏有脹感,接著那種脹感緩緩增加……過了一會,好像要撐破血管……


    “郭——先生……”元丹丘已是滿頭大汗,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


    “忍一忍。”郭大路毫無情緒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一柄泛著白光的手術刀穩穩地握在他的手中。


    突然間,元丹丘聽到“滋”地一聲,好像是利刃劃過皮肉的聲音,接著就感覺到左肩傳來一陣毀天滅地般的疼痛,那種痛量級接近**被踢、但形式不同的疼痛。


    以淮上元先生的忍耐功夫,都被痛得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恍惚起來。


    郭大路把元丹丘的身體拉到床邊,讓他左肩淩空斜下,接著用手術刀破開那一小片明顯變成暗黑色的皮膚。


    這裏的刀法大有講究,跟中醫裏麵“放血療法”的破口完全不是同一種性質。


    散發著一股惡臭的黑血滲出,然後緩緩滴到下麵的玻璃缸中。


    當滴落的黑色血液變成殷紅色時,郭大路把元丹丘重新推回到床上,替他止了血,包紮好傷口。


    十一二分鍾後,元丹丘恢複意識,肩上的痛感依然在,但明顯感覺到是那種皮外傷的疼痛,這讓他心裏有種激動的感覺。


    接著嗅覺恢複,一股惡臭鑽入他的鼻孔。


    “什麽東西,這麽……”話未說完,就看到床下玻璃鋼裏麵裝著的黑血。


    “這是……”


    “從你身上拔出來的惡血。”坐在旁邊懶人沙發上的的郭大路答道,語氣輕鬆隨意。


    “……”元丹丘一下愣住,“原來罪魁禍首是它們!”


    “不不,它們隻是小卒,罪魁禍首要等到明天才能揪出來。”


    “嗯!”看到玻璃鋼裏麵的黑血,又看到郭大路一臉輕鬆的模樣,元丹丘心中希望大增,這次,也許真的找對人了!


    “我寫了一個藥方……”郭大路指著茶幾上的一張紙,“你讓人按藥方去抓藥,回頭給你熬一碗藥喝一下,今晚可以好好睡覺。”


    “好的!”元丹丘現在已經把郭大路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晚上郭大路在元丹丘的別墅住下,後者喝了郭大路熬的藥,果然安然地睡了一覺,淩晨時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第二天的治療是“除根”,也是醫治這個暗傷最關鍵、難度最大的一個環節。


    在正式開始之前,郭大路讓元丹丘打了一遍太極拳。


    “你可以選擇麻醉……”郭大路道,“服用一些麻沸散。”


    “麻沸散?不是失傳了嗎?”元丹丘疑惑。


    郭大路笑道:“替你趕血的針法也失傳了……”


    “對不起,我失言了。”元丹丘忙道。


    郭大路擺擺手,並不在意。


    “那,麻沸散的話,會有什麽副作用嗎?”


    “麻木的感覺會持續三到五天,其他倒沒什麽。”


    元丹丘想了一會,問道:“如果不用的話呢?”


    “你會嚐到比昨天多一百倍的疼痛……”郭大路平鋪直敘,“讓我比喻的話,就是要從你身體裏摘走一樣東西。”


    “摘走一樣東西?”元丹丘想到昨天那種全世界都消失了般的痛楚,心裏有點發顫。


    “你身上的暗傷之所以難治,是因為它已經成了你身體裏的一部分,現在要把它摘走,不就等於是從你身體裏摘走一樣東西嗎?”


    元丹丘點點頭,咬牙道:“這樣東西,我寧願它早點被摘走!我決定了,我不用麻醉,我要親眼看著這個折磨我這麽多年的罪魁禍首如何被拔除殆盡!”


    郭大路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個小時後,當郭大路把惡血根從元丹丘身上挖出來的時候,元丹丘已經昏了十幾分鍾,他並沒有能親眼送別折磨他那麽多年的罪魁禍首。


    不過郭大路也沒有笑話他,以他的經驗,世上能忍受那種痛楚的人不超過五個,實際上,他學醫之後,一度懷疑過關雲長刮骨療毒的真相。


    這一次,元丹丘昏睡了近半個鍾頭,醒來的時候,人也非常虛弱,郭大路給他灌了一小碗藥下去,又在他身上推拿了幾下,整個人才慢慢好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玻璃缸裏麵的血塊時,差點把藥吐出來。


    “郭、郭先生……我……”他發現自己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治療差不多已經結束,明天再行一遍了底針,就可以收工了。”


    “謝……謝!謝謝!”元丹丘勉強地說道。


    郭大路搖搖頭,“好好休息吧。”


    這次治療,郭大路並沒有用最優的方法,醫德所在,存心害他不可能,但心裏多少存了一種讓他吃點苦頭的想法,希望他能從那些真實的痛苦中體會到他人的艱辛,以後管束下屬時,能夠更嚴格一些。


    次日,郭大路又給元丹丘紮了一遍針,確認沒問題之後,留下一副藥方,然後就正式結束了這次治療。


    “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郭先生……”


    身上痼疾一朝被拔除,元丹丘真有種煥發新生的感覺,心情好得一塌糊塗,這個時候他才更為真切地發現,和這種身體健康的感覺相比,一個億實在算不了什麽。


    “醫藥費的話,除了現金,我還想付您一些公司的原始股份。”


    “五百萬。”郭大路幹脆打斷道,“少一分不行,多一毛不要。”


    “嗯?郭先生……”


    郭大路站起來,“這是我行醫的準則,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元丹丘愣了一會,然後重重點頭,道:“好,那就五百萬!郭先生您把卡號給我,我現在就讓人給您轉賬。”


    郭大路把剛辦不久的學費卡卡號寫給元丹丘,並婉拒了元丹丘的挽留,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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