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樂大一的時候辦過公交卡,不過暑假的時候給忘家裏了,開學回來一直說要去補辦一張,但一直沒抽出時間,拖到現在。


    前兩天在跟郭大路聊天時,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他竟然記在心裏,雖然說他以那種略顯惡搞的方式把公交卡給了自己,但楊平樂還是感覺到一陣溫暖。


    生活中,能將自己隨口一句話放在心上,並不動聲色地將這件事給做了,那種體驗,其實很不錯。


    想到這裏,楊平樂不免又有些慚愧,剛剛郭大路把卡拍出來的時候,自己還以為他跟之前遇到的那幾個令人惡心的老男人一樣,是想對自己怎麽樣呢?


    不過轉念又一想,如果把那個在女大學生之間越來越敏感的詞,用在郭大路身上,還真的挺違和。


    下午店裏來了一個客人,是楚大隔壁楚科大的學生,和楊平樂一樣,今年大二,但他讀的是中文係。


    “我今天過來是想谘詢一個問題。”客人進來之後,不等楊平樂發問,直接報出自己的目的。


    在旁邊坐著喝茶看書的郭大路抬起頭,道:“那請過來坐吧。”


    那中文係男生看了郭大路一眼,抬步走過去,問:“你們解憂雜貨店真能解決人的一切煩憂?”


    “那隻是一句廣告啦,”郭大路微笑著說道,“這世上總有那麽一兩個煩憂,是任何人都無法解決的,你說對不對?”


    “有道理。”中文男生點頭。


    “但,不包括你今天這個。”郭大路自信道。


    中文男生微一怔,問:“你知道我今天要谘詢什麽嗎?”


    “當然,這是本店的一大特色嘛。假如猜到今天的客人會問出一個我也無法解決的問題,那我會提前離開店子躲開那位客人的。”郭大路十分坦白地說道,“不過,自從開店以來,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中文男生:“……”所以還是一個硬廣啊。


    “說下你的問題吧?”郭大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中文男生想了想,道:“在正式谘詢之前,我可不可以請你先看幾首詩?”


    “當然可以,這本來也在我們的服務範圍之內。”郭大路坐正身姿,“什麽詩?”


    中文男生把手機遞給郭大路,郭大路一看,是幾首現代詩,全是敘事體,內容五花八門,從高樓大廈到鄉間田野、從網絡到魚塘、從校園到大排檔,用詞峭刻、意象豐富,字裏行間飽含嘲諷和批判。


    “寫得不錯啊。”郭大路讚道。


    “真不錯嗎?”中文男生反問。


    “真不錯,特別是這一首《她說》,雖然隻有短短的七行,但特別有深度,可謂字字珠璣,發人深省。”


    中文男生笑起來,道:“這首詩的靈感其實是來源於你們楚大bbs的上一個八卦。”


    “噢,哪個八卦?”


    “一個女生甩人渣男朋友的八卦,帖子裏提到那女生說的幾句話,讓我很受震動,做了一次深刻的反省之後,寫下了這首小詩。”


    聊到這裏,中文男生的談興也被撩起來,他微笑著看著郭大路,道:“這首詩的內容固然很有亮點,但它真正獨到的地方還是在它的結構,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


    郭大路再次看了一遍那首名為“她說”的詩:


    她說


    你以為你給了我第一次


    高潮


    我就永遠不會把你


    忘掉


    一根傻吊


    她說


    ……


    郭大路頓時想到駱駝學姐,微微一笑,道:“結構創新的話,指的是以‘她說’開頭‘她說’結尾嗎?”


    中文男滿意點頭,“沒錯,這種封閉式結構,讓這首小詩擁有了一種精悍的力量,將詩中‘她’的那種輕蔑的張揚和個***突顯得淋漓盡致。”


    郭大路:“……”所以你的問題其實是來找我搞詩詞鑒賞嗎?


    “有道理,”郭大路附和了一句,然後問:“那麽你今天過來找我的意思是?”


    中文男生收起臉上激越的表情,略略沉默,道:“我的問題是,你覺得我適合做一個詩人嗎?家人和朋友都反對我走這條路,說詩人什麽的早就過時了,以後要想做一個純粹的詩人,恐怕連養活自己都難。”


    “所以我過來就是想問你,你看我的這些詩,我這樣的水平,有必要在詩歌這條路上,繼續堅持下去嗎?”


    郭大路幹脆搖頭,道:“沒必要。”


    “什麽?”


    “沒必要,”郭大路重複,“說到底,你這些詩,不過就是把一些長句子拆開,重新組合一下而已,類似的文字遊戲,早就被網友們玩爛了。有什麽好堅持的?”


    熱血瞬間上湧,中文男生一張臉脹得通紅,聽到郭大路雲淡風輕的這句反問後,終於壓抑不住怒火,拍案而起,指著郭大路罵道:“你懂什麽?你知道什麽叫詩歌?在這滿嘴胡言,大言不慚,簡直有辱斯文!”


    “我實話實說罷了,你這種水平,跟某些網友比,也就是個中遊偏下,所以我讚成你家人和你朋友的觀點,放棄吧,沒必要堅持。”郭大路語氣平淡。


    “你住口!你給我住口!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開這麽一個破店,就可以如此肆意踐踏別人的夢想嗎?”


    “可是你這個夢想並沒有什麽實現的價值啊,而且看起來,也沒什麽機會。”郭大路攤手,“如果一個人勸你放棄,或許那個人是錯的,但大家都勸你放棄,那就表示錯的可能是你自己,所以寫詩什麽的,你還是放棄吧,聽從大家的意見。”


    “放屁!”中文男生終於爆了粗口,“我告訴你,詩人這條路,我是走定了,不管是誰來勸我放棄,不管他說得多麽天花亂墜,我理都不會理他一句!”


    “你們這些人不過是臣服現實的俗人罷了!”


    “解憂雜貨店?我以為會給我一點驚喜,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郭大路不以為意,微笑問道:“這麽說來,不管別人怎麽勸你,你都不會放棄咯?”


    中文男生愣愣地“哼”了一聲。


    “既然如此,你來問什麽?你內心已經有了答案,你為什麽還來找答案?所以你到底是來找答案,還是來找認同?”


    中文男生愣住了,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麽一個反轉。


    “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學,一個人的一生隻堅持一件事,肯定會有不同尋常的感悟。”


    郭大路語氣認真起來,“我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成為自己理想中的詩人,但隻要你堅持自己的大路,一直寫下去,那麽在這茫茫塵世中,你的文字終究會引起那麽一兩個人的共鳴,我覺得那樣也很不錯,你覺得呢?”


    中文男生:“……”秒變知音啊。


    “好了,現在你自己已經喊出了自己的答案,那麽我們這次谘詢也要告一段落,你這邊的話,到前台去支付一下費用,原本要收230的,但考慮到詩歌是個文雅的事情,大家又是學生,給你打個3折,69塊,幾乎等於白送了。”


    “什麽?”


    “什麽什麽,你不會以為我陪你擱著侃了半天是免費的吧?我又不是詩人。”


    “你搞笑呢吧?”中文男生說著起身就要離開。


    郭大路歪著頭看著他,不急不緩地說道:“你立誌要做詩人這一點,我是發自內心的尊重,但你想問霸王題,這在本店,絕對行不通。阿飛!”


    話音一落,店門嘭地一聲關上,一個木製機器人劍客擋在了詩人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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