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給林亦凡留下的屬於他本人的那些修為,最終被師玄青一把清空,若不是有幾位長老求情,她恨不得直接出手擊殺林亦凡。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傾心栽培的、寄予無限厚望的首席大弟子變成這樣一個心胸狹窄、陰暗歹毒、卑鄙無恥、道貌岸然的敗類,那種心情會是多麽挫敗和絕望?


    當師玄青聽到回音符中林亦凡那些猖狂無恥的話語時,她的道心幾乎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創,被氣得當場吐血。


    那可是自己親自選定的香火繼承人!


    當初為了助他破境和向天女求親,自己不惜親身涉險去玄荒挖寶,被那幾頭妖王設計重創,若非恰巧碰到郭大路,後果不堪設想。


    就是這樣盡心盡力地教他幫他器重他,他還是不知滿足,偷練禁術、殘害同門、設計長輩、欺師滅祖……簡直罪無可恕。


    這種痛恨比恨鐵不成鋼的恨要強烈十倍、百倍。


    “自古以來,道侶變心、道友斷義固然讓人心痛,但英雄墮落、好人黑化更讓人心生絕望。”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師玄青和郭大路並肩站在逍遙峰頂,這位女大宗師失望而疲憊的聲音很快隨風消逝。清氣徐徐,晚霞無聲。


    郭大路點點頭,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林亦凡的墮落意味著師玄青親自擇選的一脈傳承就此斷絕,影響宗主威望還是其次,在道心上留下的這抹陰影卻是個不小的麻煩。


    “師姐現在是十一重?”郭大路轉移話題。


    “嗯。”


    郭大路點點頭,隨口道:“或許這就是師姐晉級十二重的心劫。”


    師玄青一愣,轉頭望向郭大路。


    郭大路笑道:“林亦凡本來也不是好人,更非英雄,蕭天才是親生弟子。”


    師玄青橫了郭大路一眼,“你這麽說隻會讓我覺得自己眼光更差,心情更糟。”


    郭大路不讚同地搖頭,“如果師姐你眼光差,又怎麽會認到我這個小師弟?”


    師玄青本來要嘲諷兩句,想了想卻是輕笑一聲,搖頭放棄,畢竟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對了,孟讚和洪良的事好像與,那個孽徒無關……這個你有頭緒嗎?”師玄青語氣認真起來。


    提到這件事,郭大路也有些皺眉,搖搖頭,“暫時還不確定。”


    每次一推演這件事,就會不由自主地陷進一個盲區,本能地排斥,下意識地避開,這讓他覺得此事的真相可能比林亦凡黑化還要麻煩,但在沒有獲得確鑿的證據之前,他也不好多說,以免進一步增加師玄青的心理負擔。


    師玄青卻是自嘲一笑,有些意興闌珊,“反正情況也不可能更壞。這事我準備交給大長老全權負責,你和小天協助……”


    郭大路正要說什麽,聽師玄青繼續說道:“從今晚開始,我要閉關一段時間,短則三月,長則半年,否則……”


    師玄青含義複雜一笑,“否則可能要跌境。”


    修行大道有不進則退的說法,對某些人而言,原地踏步亦非易事。


    郭大路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林亦凡事件對師玄青的打擊。


    “那行,也就這幾天會有結果。”郭大路答應下來。


    “嗯。”師玄青頷首,頓了頓,隨口問:“小師弟你給我交個底,你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郭大路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笑著答道:“關鍵時刻能夠自保。”


    “那就好。”師玄青也不刨根問底,“之後的事情就勞煩小師弟費心。”


    “保證完成任務。”郭大路道,然後又說笑道:“如果太麻煩的話,我到時也閉關。”


    師玄青笑,然後突然想起一事,提醒道:“不要忘記我之前給你的那塊北冥令。”


    “嗯。”


    從逍遙峰回去,師玄青又召集宗內所有長老開個碰頭會,宣布閉關事宜,並請大長老暫時接管宗內事務。


    從另外一個層麵來說,這也是師玄青的一次引咎自罰。


    長老們自無異議。


    散會之後,師玄青特地留下大長老蘇軒峰,單獨交代幾件事情,其中就包括調查孟讚和洪良修為喪失一事。


    “因為亦凡的事情,現在宗內上下許多人對小師弟心存不滿,此事我心中有數。”


    師玄青背負雙手,走到窗戶旁邊,神色複雜地望向窗外,“所以蘇師兄在做這件事的時候,可能會遇到不少阻力,須得斡旋各方,平衡上下。”


    “宗主放心,我理會的。”蘇軒峰語氣平和,給人一種值得信服的感覺。


    “我自然相信蘇師兄的能力,要辦成此事,我能信任的也隻有蘇師兄一人。”師玄青語氣誠懇,隨即停頓了一下,道:“但蘇師兄,我有句話必須要和你交代清楚。”


    “宗主請講。”


    “在最緊要關頭有事不決時,要無條件相信小師弟、支持小師弟。”師玄青語氣鄭重,“別的事情你可自行判斷做主,唯獨此事,我希望蘇師兄能親口答應我。”


    蘇軒峰一怔,不解地望著自家宗主。


    師玄青搖搖頭,“不可解釋。”


    蘇軒峰神色一凜,當即不再猶豫,道:“我答應你。”


    證道契機便是天機,而天機不可泄露,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謝過蘇師兄。”


    ……


    燈光璀璨,樹影搖曳。


    蕭天步履匆匆地朝小師叔所住小院走去,到門口時發現院門大開,似乎在等待他的到來。


    院中,小師叔坐在石桌旁,正在桌子上擺著什麽東西,那一狼一貓安靜地蹲在左右兩邊。


    蕭天正要抬手敲門,小師叔的聲音從院內傳來:“進來吧。”


    蕭天抬步進門,這才看到石桌上已經用小木棍擺了三個陣圖。


    “想通了嗎?”小師叔也不抬頭看他,隨口問道。


    “嗯。”蕭天語氣堅定,“三年一劫,我反倒要感謝大師兄。”


    郭大路輕笑一聲,“你這就有點扯淡了,道理想明白就行,沒什麽好感謝他的。”


    “是。”蕭天已經習慣了小師叔百無禁忌的言談風格,“小師叔,你這是在演算三師兄和五師兄受傷的事情嗎?”


    “嗯。”郭大路點點頭,然後又隨手放下一根木棍,端詳了片刻,滿意地“嗯”了一聲,把剩下的木棍遞給蕭天,“剩下這幾根你來擺吧。”


    “小師叔,你這陣圖太過玄奧高深,我我接不上啊。”蕭天抓頭。


    “不是讓你接,讓你隨便擺。”郭大路道。


    “啊?”


    “此事我一直推演不出所以然,現在想想大概是跟我本人有什麽因果糾纏,所謂算命不算己,我猜測有心人是把盲點放在這裏,所以,你盡管將手中的木棍隨手丟下去,其他不用多想。”郭大路吩咐道。


    “是。”蕭天不再多說,信手將手中的木棍擺下,就在這時,郭大路心裏一動,猛然記起一件事,臉色頓時大變。


    “我怎麽這麽笨!”說罷,轉身離開小院,待蕭天、小花和黑豆反應過來時,郭大路早已不見蹤影。


    ……


    北冥宗,落魄山,斷腸洞。


    “上官芙、熊海闊、範玉昂、肖晉……嘖嘖,都是天之驕女、天之驕子啊,了不得、了不得!”


    黑黢黢的洞中,魚靈靈手裏舉著銀白色的火炬,一一照過躺在地上的四個年輕修士的臉龐,正是百花宗、鹿鼎宗、通風宗、四絕宗四宗丟失的那四位弟子。


    “可惜現在隻能像死狗一樣躺在這裏,任我宰割。”說到這裏,魚靈靈聲音怪異地尖笑起來,笑到得意處,竟夾雜著一道男聲,使得笑聲更為詭異。


    笑聲未落,魚靈靈突然心中一動,轉頭看向洞口,發現那裏不知何時站著一道人影。


    “誰?”魚靈靈一驚之後,隨即平靜下來,右手悄悄摸向法劍。


    “你又是誰?”洞口那道身影反問。


    魚靈靈聽出那人的聲音,心中忽然湧出一陣莫名的慌亂和恐懼。


    下一刻,那人來到她麵前。


    “我初入玄界時,曾為靈靈算了一卦,卦象顯示,她三月之內會有一劫,但由於後來遇到各種事情,使得我把這件事給忘記了,直到剛剛我才猛然回憶起來,總算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理清楚。”


    郭大路盯著魚靈靈那雙忽而害怕閃避、忽而殘忍凶狠的眼睛,詫異問道:“我們認識?”


    魚靈靈冷笑一聲,“我在人間世界給你做了那麽久的店員,你說我們認不認識?”


    郭大路搖頭,“你不必跟我裝糊塗,靈靈我當然是認識的,但你這個藏頭縮尾、見不得光……哦,我知道你是誰了。”


    郭大路恍然大悟,伸手點著“魚靈靈”,“王家公子王扶蘇,是你吧?”


    就在這時,“魚靈靈”陡然縮手,手中的火炬熄滅,洞內頓時一片黑暗。


    但,郭大路也從眼前消失。


    “你果然已經恢複!”魚靈靈語氣冰冷,她之前以小黑鳥分身悄悄觀察了郭大路良久,始終毫無發現,現在想來,這郭大路隱藏得比她想象得還要深。


    郭大路沒有回應。


    “郭大路,我不管你在做什麽,現在立即停手,否則我馬上讓你這位與你交情不淺的師侄女魂飛魄散!”


    這一次,魚靈靈發出的卻是一道男聲,正是公子扶蘇的聲音。


    嘭嘭嘭……


    一連串爆破聲響起,洞內突然燈火通明。


    星星點燈陣。


    郭大路的聲音從王扶蘇身後傳來:“不得不說,你這步棋走得很高明,選擇魚靈靈,對我來說,的確很有迷惑性。”


    王扶蘇轉過身,望著郭大路,譏笑道:“你以為是我選擇的魚靈靈嗎,不不,你這下就猜錯了,不是我選擇的她,而是她選擇的我。”


    郭大路皺眉。


    “想不通吧,”王扶蘇知道這座斷腸洞已經到處都是郭大路布下的法陣,實已無路可逃,反而淡定下來,語氣輕鬆調侃,“其實很簡單,一句話就能概括,年輕女子欲戰勝情敵、奪回心上人,求黑夜賜予她力量……而我,剛好聽到那個可憐女子的呼喚,就大發慈悲地決定幫她一把。”


    “你現在脫身,我容你多活兩年,若是由我親手將你煉出,神魂俱滅、屍骨全無!此話我隻說一遍,給你三秒的時間思考。”郭大路語氣平淡。


    “哈哈哈哈哈!”王扶蘇癲狂地大笑起來,嘶聲叫道:“郭大路,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即便你恢複實力,充其量也不過是一位普通宗師,跟我裝什麽逼,我有的是辦法弄死你!”


    王扶蘇邊叫嚷著邊揚手揮出一抹黑氣。


    “三!”


    郭大路站在原地不動,理也不理,數了一個數,那黑氣在距離郭大路一米遠的地方即被淨化,自行消散。


    王扶蘇臉色微變,“你你,又晉級了?”


    “二!”郭大路語氣幹淨利落。


    “你不要再數了,你再數我就先弄死魚靈靈,你快給我住嘴!”王扶蘇有點慌了,本來郭大路的突然出現,就打亂了他的計劃,如今發現他似乎又晉級了新境界,自然有些措手不及。


    郭大路向前走了一步,一道疑似上三重大宗師的恐怖氣場壓向王扶蘇,淩空將他所占據的魚靈靈的身體鎖住。


    王扶蘇駭然發現魚靈靈的身體好似已經不再受他控製!


    除了郭大路的外部威壓,魚靈靈自身的意識也開始反抗。


    那個郭大路不僅驚世駭俗地踏入了上三重大宗師境界,竟也完全不顧他要弄死魚靈靈的威脅,說動手就動手?


    “一!”


    郭大路淡淡說出最後一個數,然後緩緩抬起手。


    恰在此時,一道如夜色般的黑氣從魚靈靈的身體中釋出,那黑氣無聲無息,在旁邊幻化出王扶蘇的樣子,好似一隻人形烏鴉。


    郭大路身形閃動如電,袍袖揚起,迅速將已經昏厥的魚靈靈卷了過來,放置在防禦法陣之中,這才真正鬆了口氣:“總算騙過你了,公子扶蘇!”


    “你說什麽?”王扶蘇厲聲問道。


    郭大路開懷大笑:“你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你連下地獄的機會都沒有。”


    說著抽出桃木劍,悍然斬向王扶蘇。


    “郭大路你出爾反爾!卑鄙無恥!”王扶蘇瘋狂地叫著,抽出一把黑色武器迎上郭大路。


    但郭大路的木劍卻不與他做過多糾纏,隻似蜻蜓點水,一觸即分,繞著他遊鬥。


    王扶蘇心中不解:“郭大路最擅長的明明是剛正麵的浩然九劍,為何他此時要與我糾纏不休地遊鬥?”


    王扶蘇心中疑問剛起,郭大路竟直接罷手退回原處。


    “莫非他要遵循諾言,放我離去?”王扶蘇心中一喜。


    隻見郭大路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啪!


    這是王扶蘇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接著他就……


    原地爆炸。


    bo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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