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中,一輛馬車駛出青牛鎮,趕車的老頭一臉鬱悶,還在糾結龍門樓中看走眼的事情,兀自嘀咕道:“時機把握精當,劍勢狠辣且不留餘地,看著像墨家啊,但那抹寫意和瀟灑明明跟墨家又沾不著邊……”


    就在這時,車簾被掀開,一張英俊的臉龐從車裏探出,帶著一絲促狹意味的微笑問道:“歐陽前輩,依你現在來看,那個青衣小子是什麽境界?”


    歐陽九瞪了這位梁國太子一眼,什麽叫“現在來看”,這小子是暗示自己在酒樓看走眼?


    梁成康嘻嘻一笑,挪動身子,在歐陽九旁邊坐下,悠然望著外麵密集的雨絲,愜意的細雨聲,語氣隨意:“那對苦命鴛鴦怎麽著也有上三重真人的境界吧?反正我看著他們覺得聽瘮人的,可結果呢,兩個人都沒能擋住一劍,嘖嘖,這麽說來,那個青衣少年至少小宗師,歐陽前輩,如果是你對上那個青衣少年,能擋得了幾劍?”


    沒來由的,這位梁國太子感覺到氣氛一冷,一陣涼風帶著冰冰的雨絲拂麵而來,身心俱寒。


    “馬上就能知道答案。”歐陽九語氣一改往日的漫不經心,神情也是罕見的凝重,一對平時暗淡無神的眸子神光湛湛盯著前方。


    梁成康順著歐陽老頭的目光往前看,赫然看到一位頭戴鬥笠的青衣少年站在前方的風雨之中,猶如一杆標槍。


    馬車驟然停下,歐陽九灑然一笑,“妙極!原本我還抱怨你小子礙手礙腳,使得我無法分身去追那個讓我看走眼的青衣少年,現在他既然主動找上門,正是一舉兩得。”


    歐陽九縮了縮腦袋,滿臉好奇加期待,轉頭看著老頭,問:“有幾成把握?”


    “既是看走眼,怎知道有幾成把握?”


    梁國太子大驚:“啊!那這樣吧,我還是先讓天衣衛去拖一拖,等把他拖到油盡燈枯,老前輩你再……”


    梁成康話未落音卻見短襖老頭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射了過來,趕緊住嘴,隨即道歉:“小子出言無狀,歐陽前輩勿怪。”


    歐陽九也不多與他計較,抬頭望向氣機完全內斂的青衣少年,緩緩抬起右手,以拇指扣住中指伸進漫天雨簾中。


    雨沒有停過,落在那隻幹枯卻穩如磐石的手掌中,再順著手掌流淌而下。


    落雨雖如一條條連接天地的細線,但認真去看,點點滴滴仍舊有跡可循。


    梁成康一直盯著歐陽九的那隻右手,不知過去多久,他發現那隻枯手正前方的雨線突然越下越慢,再無法連接成線,一滴一滴地往下墜落,某一刻,他看到一滴雨珠懸停在歐陽九的指前,好像停頓了下來。


    就在這時,可能是玄界資格排名前三的大宗師彈出了中指,正好擊中那滴雨滴。


    咻!


    雨滴改變下落的軌跡,直飛出去,襲向不動如鬆的青衣少年。更瑰奇的是,由那滴雨滴帶頭,那條雨線後麵的雨滴先後變墜落為直飛,射向前方,宛若一根長長細細的銀針鋼絲。


    這自然就是劍氣。


    青衣少年紋絲不動,直到雨絲到了近前,他乍然抬手,然後收手,速度之快,遮眼不及。


    歐陽九的劍氣自行斷散、消解。


    “好!”老頭子不驚反喜,脫口讚了一句,“值得拔劍。”


    梁成康撇了撇嘴,覺得這句話多少有些裝逼,想了想,還是退回到馬車中,免得等下又打雷,誤劈著自己。


    那青衣少年破了歐陽九一劍,鬥笠微微向上抬了一點,他也是抬起右臂,隔著重重雨簾,指向歐陽九。


    隨著這一指點出,一把木劍破雨而出,厲嘯著刺向坐在馬車上的車夫,飛劍所過之處,雨水難入,赫然是在雨空中衝出一條通道。


    說來奇怪,這把飛劍剛成時,動靜極大,聲音極響,生怕方圓三十裏的人不知道自己能飛似的,但不久前這把木劍和那位上三重狐妖王對陣的時候,卻又變得無聲無息,低調異常,像未出閣的小姑娘。


    到了此時,當化身為青衣劍客的郭大路再次禦劍對敵時,木劍的鳴嘯聲再次沒遮沒掩起來。


    歐陽九嗬嗬一笑,道:“你借老夫錘煉劍意,老夫便也借與你一戰,尋覓更上一層樓的契機。”


    不知這位老牌大宗師手裏何時多了一個朱紅色的葫蘆,隻見他伸手在葫蘆上一拍,喝道:“劍出!”


    嗡!


    一把黑色大劍率先從葫蘆口中飛出,正麵對上郭大路的木劍。


    輕靈迅捷的木劍和笨拙厚重的玄鐵重劍迎頭撞擊,發出一聲沉悶震撼的響聲,整個小空間的雨空都抖了一下。


    “劍再出!”


    又一柄輕薄的灰劍飛出紅葫蘆,破雨簾而去,犀利無匹,直取郭大路首級。


    此時郭大路正禦木劍和歐陽九玄鐵劍對峙,他要如何應對這柄來勢絲毫不弱於他適才飛劍的利劍?


    郭大路很快給出答案,隻見他頭上鬥笠微動,帽簷甩起一串水滴,人影迅速從原地消失。


    他避開了。


    邊禦劍邊移動身形,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歐陽九欣慰一笑,正要感歎一句“老夫已好久未出三劍”,聽得嘩啦一聲,地麵積水乍起一道,好似水蛇騰飛,一道蘊含淩厲殺意的劍氣貼著地麵自下而上切向穩坐馬車上的歐陽大宗師。


    “果然是墨家的嗎?”


    歐陽九問了一句,屁股終於舍得離開馬車前座,整個人如同一隻蒼鷹盤旋而起。


    那道劍氣不離不棄地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七位黑甲人現出蹤跡,護住馬車。


    大梁王朝獨家訓練的天衣聖衛。


    怎麽叫天衣聖衛呢?意思是說,有此七人護衛,可保天衣無縫。足見訓練此衛隊的人的自信。


    郭大路對天衣衛有沒有縫沒興趣,他現在隻想把歐陽九打趴。


    “劍三出!”


    半空中歐陽九一聲大喝,又一把黃色劍飛出,斬散劍氣。


    郭大路對自己的劍氣被斬散沒什麽感覺,但聽到“劍三出”的口令時,老實講是懵逼了一下的。


    台詞不說完不舒服的歐陽九淩虛而站,三把形狀氣勢迥異的飛劍懸在身側,尤顯高人風範,當即嗬嗬一笑,道:“老夫已好久未……”


    郭大路擺明了砸他場子,撚住劍訣,遙遙向歐陽九一指,飛劍繞了一圈,橫掠過去。


    按理說,雙方鬥法,講究個張弛有度,打一陣,聊一陣,或商業互吹,或交換下心得抑或互相噴兩句垃圾話,如此方才有機會留下幾句膾炙人口的經典名言,流傳下去也是漲功德的事情。


    不然的話,這玄界哪裏還有類似“xx山一戰,xx輸xx半招”這種軼聞典故。


    歐陽九接連被堵話,心情有點不爽,雙手往下一按,三劍齊飛,玄鐵大劍仍是截住郭大路的飛木劍,其餘兩劍斬向劍身,竟是要將木劍斬為三段。


    郭大路左手五指掐動如飛,形單影隻的飛木劍晃了一晃,一分為二,二分為四,赫然一劍化四劍!


    郭大路既通分身術,如何不懂禦劍飛身的道理?


    他一劍化四,其中三劍抵住歐陽九三劍,第四劍如同一把匕首劃向歐陽九咽喉。


    歐陽九咬牙切齒,連聲喝道:


    “劍四出!”


    “劍五出!”


    “劍六出!”


    ……


    直喊到“劍八”才住口。


    你知道那種把一句到嘴邊的話生生憋回肚子裏再沒出口機會的痛苦嗎?


    “老夫已好久未出三劍!”


    但,如今已出八劍。憋屈啊。


    青衣小兒,當真過分!


    麵對森然、浩蕩的大宗師八劍,郭大路倍感壓力,尤其是看到那八劍忽隱忽現,走位刁鑽詭異,已然帶上大宗師小天地的神通。


    嗖嗖嗖嗖!


    郭大路一個晃神,四柄青鋒已是近在咫尺,當即身形倒掠,堪堪避開四劍,但撲麵而來的劍意還是讓郭大路心中一寒。


    老宗師動真格了,倘若繼續隱藏實力,恐怕越來越難接招。


    “好!歐陽前輩廢了他!”一直在觀察二人戰鬥的梁國太子看到歐陽九穩占上風,逼退郭大路,大聲喝了聲彩。


    郭大路手腕一轉,五把飛劍棄了歐陽九,刷刷刷刷刷齊齊向下刺向梁成康。


    “誒呦媽呀!”梁成康大叫一聲,躲進車內,但聽得出來,他心有所恃,並不是真的害怕。


    一杆紅纓槍槍芒閃爍,接住五把飛劍。


    郭大路這時哪有空跟天衣聖衛糾纏,右手一招,飛劍返回。


    與此同時,八柄氣勢如虹的養劍葫飛劍牢牢鎖住郭大路。


    歐陽九穩穩控場,終於好整以暇,開口道:“老夫自養劍一來,已好久未……”


    恰在此時,異變陡生!


    被八劍鎖住的青衣少年,一改滿身陰氣,隻見他衣袍鼓蕩,一道宏大而磅礴的塞天正氣嗡地爆開,周身的雨水以球形四散綻放,生生將八柄飛葫劍蕩開。


    歐陽九臉色劇變,伸手指著郭大路:“你……”


    不等他說完“竟隱藏境界”五字,一道縹緲劍意遙遙斬來。


    歐陽九大聲道:“歸一!劍九出!”


    錚錚錚錚錚錚錚錚!


    八劍陡然合體,合成一把橫天巨劍,歸一劍,即歐陽九的第九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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