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河邊吹過一陣清風。


    孫悟空悠悠醒來,鑽心的疼痛仍留有餘韻,令他一陣後怕。


    “醒了?”站在旁邊的那道身影問道。


    孫悟空坐起來,目光中神采漸複,他轉頭看了那道白影一眼,有些勉強地出聲叫道:“郭兄弟……”


    白衣人轉過身,正是郭大路。


    “我一直以為你怕三昧真火。”郭大路直言心中疑惑,“當然,也有另外一個猜測,比如你的眼睛,固然是能明辨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但也是一種紅眼病,最怕火中煙霧。”


    孫悟空麵無表情,沉默良久,道:“老君的八卦爐都煉不壞俺老孫,那小子的三昧真火又算得了什麽?”


    郭大路一直持這個觀點,沒有接話。


    悟空突然問道:“你可認識牛魔王?”


    郭大路點點頭。


    “那你可知道他屬於哪一家?”悟空盯著郭大路。


    郭大路想了一會,和盤托出自己的猜測:“根腳在萬劫之地,後入娑婆世界被佛祖點化,以蹈紅塵的名義離開西天之後,尋求自己的大道,然後碰到自己的第一位道侶羅刹女……”


    說到這裏,悟空問道:“那羅刹女就是紅孩兒的生母?”


    “是的。”


    “什麽來曆?”


    郭大路仍是沒有保留,道:“如果我猜得不差,她應當是從地府中逃出,或者由地府某些大佬有意放出的‘鬼靈’。”


    悟空點頭讚同,“難怪那紅孩兒模樣很小,看著倒像隻南瓜。”


    郭大路頓了頓,“這鬼靈‘纏’上牛魔王之後,因果難斷,牛魔王也是無計可施,修行之路被阻,寸步難行,恰巧在此時,一個機緣巧合,讓他遇見了太上老君……”


    孫悟空道:“這麽說,那個鬼靈就是有人有意放出,為的是逼他回歸某地?”


    “我也是這麽猜的……不過,蹈紅塵嘛,總要有點波折,不然怎麽錘煉道心。”


    悟空不語。


    郭大路繼續自己的推理:“老君遇到被鬼靈纏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牛魔王之後,出手幫他解了厄難,而且為了了卻這段因果,親自做媒,成全了他與那鬼靈的姻緣。”


    孫悟空冷笑道:“所以那紅孩兒才身負三昧真火天賦。”


    郭大路默認。


    孫悟空道:“這麽說,老牛現在屬於道門?”


    郭大路搖頭,“牛魔王修煉天賦異稟,自信能夠憑自身證得大道,道祖替他了了與那鬼靈的因果之後,他繼續去尋找證道機緣,後來果然機緣巧合,他得了金仙正果,如今到底是佛是魔還是道,很難斷言,我個人傾向他不歸任何一家。”


    孫悟空回憶起曾與牛魔王等幾人談文論武的往事,再次讚同了郭大路推測,“當年我與他結義時,他曾言道,天生自由身,要做自由人,如今看來,倒是有跡可循。”


    郭大路沒來由笑了笑,隨即斂起笑容,道:“那也沒什麽錯,從某種角度來說,他與悟空你所求的是同一樣東西。”


    悟空伸拳頭捶了捶腦袋。


    郭大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笑著說道:“其實,紅孩兒一直把你當成他自己的榜樣,對你大鬧蟠桃會、大鬧天宮等事跡推崇備至,很小的時候就立下大鬧天宮的遠大誌向。”


    這話倒不是郭大路亂編的,而是他在蠻荒祖地五十年觀察得來,那紅孩兒對孫悟空的感情其實有點像龍小雲對李尋歡,郭大路正是順著個思路,再結合人間世的各種解析做的頭腦風暴。


    孫悟空回頭朝火雲洞的方向看了看。


    郭大路看著孫悟空欲言又止,後者明顯察覺,道:“郭兄弟有事不妨直言。”


    “嗯……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那如今貴為鐵扇公主、享受一方香火供奉的鬼靈最初選擇的附體對象並不是牛魔王,而是悟空你。”


    孫悟空看著郭大路道:“你莫耍俺老孫,老孫自出生來,從不沾那事,不通不通。”


    郭大路一笑,“隻是我的一個猜測罷了,做不得準,畢竟上界大佬對弈,每一步都走得意味深長。”


    兩人又閑聊一會,悟空這才回到正題,提到搭救唐僧的事情:“老孫現在心神受損,無力再去麵對那怪,豬八戒和沙僧藏著掖著,顯露出來的本領不足以對抗紅孩兒的三昧真火,因此老孫想請郭兄弟出手救出那老和尚。”


    郭大路正要說去請觀音菩薩,忽然心裏一動,想要做個不一樣的嚐試,於是他隨即答應了悟空的請求,決定再走一趟火雲洞。


    筋鬥雲迅速,從河邊到火雲洞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紅孩兒看到郭大路時,神情頗為詫異,旋即釋然,道:“你也來分唐僧肉吃?”


    郭大路道:“吃唐僧一塊肉可以長生不老,但聖嬰大王天生的聖人,又是牛魔王和鐵扇公主之子,更曾得道祖點化,得三昧真火神通,還在意長生不老?”


    “真人麵前不說假話,”紅孩兒語氣坦誠,“我之所以要截唐僧,並不是要吃他的肉求長生不老,或者是藉此提升境界,我之所以抓唐僧就是存心要破壞取經。”


    郭大路做“我洗耳恭聽您繼續”狀。


    “關於這個取經小隊的組成不用我多做介紹了吧?一個佛門聖子,一個妖族大聖,一個天庭元帥,一個瑤池大將,看似齊心協力,其實各懷鬼胎,所謀之事也不外如是,歸根結底就是‘香火氣運’四字罷了……老祖們謀事,任意取他人為棋子,這本來就是不對的。唐僧、豬八戒和沙和尚三個就算了,堂堂齊天大聖……”


    郭大路打斷道:“這事是你想得太簡單了……”


    “我想得簡單?”紅孩兒像受了激將法的孩子,大笑道:“我想得簡單,我告訴你,我在娘胎裏就聽過很多天大的秘密,你聽過‘誅仙劍陣’嗎?你聽過‘萬佛大陣’嗎?你聽過‘殺妖令’嗎?”


    紅孩兒說出這幾句話時,天地隨之變色,蘊含天威的雷聲隱隱作響。


    郭大路抬頭看了一眼,最終目光落到紅孩兒身上,道:“這些信息倒是個意外,不過卻讓我一下把許多事情想通了。”


    紅孩兒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壓力,神情變幻不定。


    郭大路投桃報李,將夢中得來的那樁天機透露給紅孩兒:“取經除了是一場博弈棋局,也是本次紀元大劫的坐標,待取經事了,大劫降臨,到時三界的局麵恐怕要比如今的蠻荒祖地要亂千萬倍。”


    紅孩兒怔了一下,郭大路正要順勢要回唐僧,突然心中一動,回首抬頭望去,看到遠遠的空中祥雲滾滾,雲霧繚繞間,站著一位手持水淨瓶的大士,郭大路知道自己的計劃終究要擱置,輕歎一聲,也不猶豫,即從原地消失,離開火雲洞口。


    觀音菩薩降下雲頭,落在郭大路適才站立之處,笑容可掬地望著紅孩兒,道:“我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前來搭救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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