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觀音菩薩顯象收了金毛犼之後,即刻回靈山向佛祖複命。佛祖聽察三界,已知事情前因後果,隻問一個問題:“那孫悟空當真動了殺心?”


    觀音菩薩立掌行禮,語氣篤定道:“當時弟子便在一旁觀望,見他先是用真紫金鈴燒了我這坐騎,待它走投無路時,他揮著金箍棒便要將其打殺,沒有半點猶疑,隨後弟子現身攔下,他仍是殺意昂昂,聽其言,觀其行,弟子可以判定,今時的孫行者再非彼時的孫行者,已與妖族了斷幹淨。”


    佛祖沉吟不語,片刻後道:“真假難辨,虛實不明。要勞煩觀音尊者再試上一試。”


    “是。”觀音微微欠身。


    佛祖問:“下一難到哪裏?”


    佛祖當然知道取經小隊下一難到哪裏,即使不知道,隨便也算得出來,但做領導的就是這樣,能不自己動手的一定不自己動手,知道的東西也一定要問這樣子才顯示出權威。


    觀音掐指算了算,回道:“盤絲嶺盤絲洞。”


    佛祖頷首,“把那條鯖魚精放出去吧,他一棒斬去六欲,如今看看他能否斷了七情。”


    觀音菩薩領命而去,徑回南海,獨自到蓮池喚出鯖魚精。


    自悟空破五行秘境而出,鯖魚精便返回南海蓮池,隱修至今。


    “你在五行山陪伴他五百年,卻在他脫困時一言不發地離開,心中當真沒有一點怨悔?”觀音菩薩語調溫和。


    道號為“紫霞仙子”的鯖魚精低下頭沒有回答——自然就是默認。


    觀音菩薩循循善誘道:“須知修行一事,要講六根清淨,不可留有一絲雜念,否則到了證金身道果時便會成為心腹大患,成為不可逆轉的破綻。”


    紫霞道:“遵菩薩教導。”


    觀音道:“這時節,他已過了小西天,距西天日近,待他到了西天,求得真經,頭上緊箍散去,就再難記起往昔之事,因此你若要去與他了卻這段因果,速速去吧。”


    紫霞抬頭望著觀音菩薩,問道:“菩薩你的意思是?”


    觀音菩薩微笑點頭。


    “謝菩薩!”紫霞躬身行禮。


    菩薩伸手朝她一指,鯖魚精化作一道紫色長虹,飛離南海。


    ……


    師徒四人繼續趕路,這日路過盤絲嶺,唐僧突然叫口渴,讓悟空去打水。


    悟空最近偏頭疼發作頻繁,心情不是很好,就推給八戒,八戒就當著唐僧麵一通告狀,指出悟空在這個團隊裏越來越不服師父管束,仗著自己老資格,大師兄,擺架子,不把師父放眼裏,髒活累活都丟給他和沙僧,自己整天悠閑自在,裝深沉,扮憂鬱,除了偶爾打打妖怪(還要他和沙僧幫忙)別的事情都不做的,很過分。


    唐僧一聽覺得有理,就狠狠地把悟空說了一頓,最後還威脅他如果繼續這樣怠工不聽管教,就念緊箍咒。孫悟空無法,隻得取出紫金缽盂去找水。


    對這樣的事情,悟空已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一路行來,發生太多次,他做不到八戒那樣諂媚、逢迎、討好師父,也不做不到沙僧那樣悶不做聲、任勞任怨,當然,他也做不到對唐僧不理不睬,不管他死活,畢竟他是來報恩的,從因果上來說,他欠那個和尚的。


    所以他讓自己去找水,那就去找,隻是頭始終隱隱作疼,裏麵像在抽筋,很不舒服,決定睡一覺緩解一下。


    他來到河邊,先把紫金缽盂裝滿水,然後放到一旁,躺在河邊小憩一下調整狀態。


    就這樣睡著了。


    幕天席地。


    旁邊的河水在潺潺流動,襯得四野寂靜無聲。


    一尾遊魚浮出水麵,望著躺在河邊的孫悟空,眼中充滿悲傷和追憶。


    然後,那遊魚對著熟睡的悟空吐了一口水,整個空間突然變得模糊,猶如被覆蓋了一層水幕,抖動間,一陣波光粼粼。


    悟空、河水、遊魚、河畔青草……都隨著水幕抖動,如夢似幻。


    一道魂魄從悟空身上起來,似乎沒有注意到身體還躺在那裏睡覺,端著紫金缽盂,跳上雲頭返回小隊,而當他回去的時候,發現隻有沙僧焦急地守在原地,八戒和師父已不知所蹤。


    沙僧看到悟空,忙上前道:“大師兄,師父和二師兄被妖怪抓走了……”


    師兄弟二人忙去尋找師父,不久便找到盤絲洞,悟空撚訣拘一位土地神出來,一問之下才知道盤絲洞裏麵住著一個大妖王,自稱盤絲大仙,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悟空嘀咕著“盤絲大仙”然後讓沙僧上前叫陣,不一會,大仙從洞中走出,煙霧蒙蒙間,一襲紫衣,悟空抬眼望去,覺得那人很是眼熟,似是故人來。


    “好久不見,孫悟空。”盤絲大仙嫣然一笑。


    孫悟空愣住,刹那間無數記憶湧入腦海,往事一幕幕,快速從眼前閃過。


    “……紫霞?”孫悟空問。


    紫霞雙手背在身後,走到悟空麵前,歪著頭道:“你應該叫我盤絲大仙。”


    孫悟空皺眉,問:“是你抓的師父和豬八戒?”


    紫霞攤手,“不如此,怎麽見得到你?”


    悟空不知如何接話,轉頭時,發現沙僧和土地也都消失不見了。


    “我可以放了他們,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紫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再陪我去諸天萬界走一遭。”


    悟空猶豫。


    “你若不答應,我立即回去把唐僧給剁了燒烤。”紫霞淡定道,但語氣十分堅定,不容置疑。


    悟空心念電轉,不知如何應對,不能動手,無法智取,沒有選擇。


    “好我答應你。”最後悟空還是選擇了妥協。


    紫霞二話不說,手一揮,當場放人,師父和八戒相互扶持著從洞中走出,奇怪的是他們也沒有跟悟空打招呼,好像知道悟空要陪紫霞去環遊三界一樣。


    隨後,悟空遵守諾言,帶著紫霞一起,像很多年前那樣,在諸天萬界穿梭、遊逛。


    他們去浪漫的蓬萊島看煙霞,他們去神秘的巫山看雲雨,他們去古老的鄧林看桃花……


    他們泛舟仙湖上,一人一壺酒。


    他們坐著彩虹橋,好似少年遊。


    一路行來,紫霞不斷地靠近他,靠近他,他原本已堅若磐石的心也慢慢融化,好像某一刻,紫霞就要投入他的懷抱……耳畔忽然響起一道粗魯而不和諧的聲音:“大師兄,大師兄!”


    睜開眼睛看到那張晦氣色臉。


    沙僧?


    “大師兄,快醒醒,師父和二師兄被妖怪抓走了!”


    郭大路一激靈,彈身而起,道:“盤絲大仙?”


    沙僧一臉迷惘,搖頭道:“我不知道是什麽妖怪。”


    “我知道。”悟空即刻動身,“沙師弟跟我走。”


    二人很快找到盤絲洞,然而那洞中的主人並不是什麽盤絲大仙,而是七位如花似玉的女妖。


    ……


    蠻荒祖地。


    郭大路和郭妙覺還站在菩提林前,等待那位女主人走出樹林。


    “嗬嗬,他們還是沒放心啊。”郭妙覺突然說道。


    郭大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郭妙覺說了三個字:“孫悟空。”


    郭大路快速掐動手指,皺眉道:“盤絲洞……什麽問題?”


    郭妙覺直接吐露天機:“紫霞仙子去了盤絲嶺。”


    “孫悟空一棒打殺了六耳獼猴,滅了分心,現在他們要看看他能不能斷了情欲。”


    郭妙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嘲諷之意。


    郭大路麵無表情,腦海中回憶起五行山前那隻紫色的蝴蝶。


    當時坐悟聖人關時,他跟她說了一些話,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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