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劫之地有由魔祖親手設置的法陣禁製,同時還匯聚著諸天萬界中最強的惡念、心魔,經過漫長歲月的累積,這些惡念心魔已經凝聚成實質,可以對人的心神進行不間斷地侵蝕,直至道心崩潰,淪為萬劫之地的俘虜。


    實際上,僅僅是身處其中,就能感覺到其中的凶險,一種壓倒性邪惡力量的撲麵而來,能夠最大限度地喚醒人的心魔。


    這種法陣和邪惡力量對郭大路自然沒有多少作用,猶如身染塵埃,隨手撣去。


    郭大路在萬劫之地行走,驚嚇恐怖、慘絕人寰的景象不時從眼前閃過,都是直擊心靈底線的畫麵,即使恫嚇不到他,也在試著激怒他。


    但這些畫麵在郭大路眼中隻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不留痕跡。


    他從未失去悲憫之心,不然今日不會出現在這裏,但他也不會沉陷於那些無法解脫的故事中,因果已成,無力回天,應著眼於當下,成今日因,得明日果。


    更何況此時他正在抵禦萬劫之地的引誘和腐蝕,隻要道心出現一絲破綻,無數經曆億萬年的心魔便會趁虛而入,形成“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的局麵。


    身纏幾道頂級因果的郭大路百毒不侵,免疫一切魔念的進攻,一陣陣不甘的嘶吼響徹整片萬劫祖地。


    “郭大路!”


    隨後祖地深處傳來郭大路的名字,猶如天雷轟鳴般的怒吼。


    郭大路充耳不聞,徑自來到石猴麵前。


    “悟空……”


    他輕聲叫道。


    石猴沒有答應,似乎都沒有聽到。


    郭大路正要再叫一聲,耳畔響起一道聲音:“他此時心智混亂,正處於各種念頭交鋒的臨界點,你若叫醒他,後果不堪設想。”


    郭大路沒來由想起當初在人間流傳著的一個說法:不要叫醒一個正在夢遊的人。


    雖說這個說法未見得如何可信,但三界中某些互通之處還是能見端倪的。


    郭大路已經察覺到悟空被罩於一座類似樊籠陣的小型囚禁法陣,觀法陣強度,不難推測出是魔祖的手筆,不過這種法陣對郭大路而言,難度還不算太大,隻要花些時間,必能破解。


    魔祖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知道這天地之間沒有什麽法陣能阻礙得了你,但隻要你出手破了孫悟空麵前這道‘拘仙陣’,他立即會神魂聚散……當然,若他真是如來轉世分身,你也不必擔憂,無非是再找一個寄存體,你我都再多費點心思精力罷了。”


    盡管集各種惡念心魔於一身的魔祖謊話連篇,但他剛才這段話卻字字屬實。


    魔祖設置的這座“拘仙陣”顯然已和悟空神魂融為一體,破了陣便是打散悟空的神魂。


    “隻是讓他做一個選擇而已,不論他是孫悟空還是如來,應當都能做出最合適的選擇,你要對他們有信心。”


    魔祖的忽悠還在繼續,不過郭大路已經不再理會,隨即隔絕二人跨越虛空的交流。


    他沒有繼續嚐試去破解“拘仙陣”,而是在腦海中打開通訊器,進入>西遊遇金翅大鵬雕的時候,孫悟空刪除了他的好友,直接留言自然不可能,於是他在“取經小隊”群中點開孫悟空,點擊加好友,備注了一條信息:“從無鬥戰勝佛,隻有齊天大聖!”


    這是郭大路一直想對孫悟空說的話。


    當他還小的時候,看到孫悟空經曆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取得真經,成了正果,封了鬥戰勝佛,覺得很不錯,是很圓滿的結局。偶像也得以更進一步,有了佛光加持。


    後來慢慢長大,反反複複接觸這個故事,想得難免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好像是靈光一閃,他心中突然起了一個質疑的聲音:“孫悟空為什麽要接受如來佛祖的敕封?他是自由自在,不歸麒麟伏,不歸鳳凰管的美猴王;他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將玉帝拉下馬的齊天大聖……為什麽還要接受如來佛祖的加封?”


    “鬥戰勝佛,聽著很厲害、很威風,但說到底還是佛門的一分子,從此要恪守清規戒律,要端坐蓮台,要言必稱‘世尊’,開口稱‘我佛’,他做了鬥戰勝佛之後,再不是美猴王,再不是齊天大聖。”


    這個念頭好似病毒一般在腦海中滋生傳染,他開始跟人討論、爭辯,結果意料之外地發現,有這種念頭的西遊迷居然有很多,大家明確表示:“在我心中隻有齊天大聖,沒有鬥戰勝佛!”


    那一刻,郭大路恍然大悟,他們心目中的孫悟空,是那個熱愛自由,永遠帶著反抗精神,永遠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齊天大聖,而不是跪在佛祖麵前的鬥戰勝佛。


    如今,他被魔祖困在此萬劫之地,麵臨抉擇,腦海中激蕩最強烈的念頭無非就是佛門的空靜,妖族的責任,以及自身的自由。


    雖經九九八十一難磨練,又有佛祖反複試探,但悟空從沒有忘卻曾經的逍遙。


    或許他一顆心靈足夠虔誠,讓佛祖也看不出破綻,但他骨子裏、血液中早已寫滿“自由自在”。


    郭大路把這個信息告訴他,就是希望能在關鍵時刻給他提供“一絲線索”。


    啪!


    突然之間,聽到一聲長鞭抽空的聲音,轉頭看到一頭高一百多丈,寬二十多丈的太古巨魔揮舞一條黑色長鞭,趕著一群魔獸,不知要去什麽地方。


    那太古巨魔看到孫悟空,長比參天大樹的手臂一揮,黑鞭抽向石猴。


    “走!”


    巨魔喝道,天地顫動。


    郭大路望著那巨魔,斷不出來曆,但是知道它是萬劫之地的一方霸主,驅逐不了、度化不得,於是輕輕歎口氣,從萬劫之地離開。


    石猴被抽了一鞭,渾身疼痛得厲害,呼吸也變得十分困難,好像隻剩下半條命。


    不過,他絕對不會咽下這口氣,他一定要度過這場惡劫,去找那個將他陷於此地的人報仇。


    它隨著那群奇形怪狀,但個個散發著狂悍凶猛氣勢的魔獸向前走。


    待稍微恢複一些氣力後,查看了郭大路的“好友申請”,他自然沒有通過,但他將那句備注信息深深地記在心底。


    這段時日的糾結終於有了一個相對堅定的方向。


    若以佛法化解此劫,自是接受苦難,把它當做磨練道心的金石,從中尋找超脫之法。


    譬如同樣被鎮壓在萬劫之地的彌勒佛。


    無論何種苦難加身,他隻以一偈應對:


    有人罵老拙,老拙隻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


    涕唾在麵上,隨它自幹了,我也省氣力,他也無煩惱。


    這樣波羅密,便是妙中寶……


    這位未來佛身體力行,在萬劫之地的“不複深淵”傳揚佛法,日複一日,不曾懈怠。


    孫悟空卻領略不到這則佛偈的妙諦。


    尤其是得了郭大路的提醒之後,他隻想重回殺力巔峰,並在那個基礎上更進一步,然後揮舞著他的金箍棒從這個魔獄中……


    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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