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祐三年十二月,慶元府(寧波)知州趙知拙的長子趙嘉信成婚。趙知州在慶元府沒有什麽不得了的政績,也沒有什麽劣跡。上下關係馬馬虎虎,朝廷裏麵的人脈四平八穩。各種送禮道賀的讓趙家府裏人流湧動。


    送走了一大波人,趙知拙有些疲憊的坐在花廳裏休息,他的夫人也略顯疲憊的到了花廳。夫妻兩人相對而坐,趙知拙費了好大勁才找出話來,“這幾年你過的可好?”


    趙夫人展顏一笑,“有何好壞,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吧。”


    趙知拙遲疑了片刻,才繼續說道:“嘉仁已經考上了進士,你一個人留在泉州隻怕冷清,不然的話還是到慶元府來吧。”


    “嗬嗬。”趙夫人看著丈夫笑了幾聲,“若是我來,你那些侍妾就需遣散。你舍得麽?”


    趙知拙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夫人的話好像是在指責趙知拙好色。天可憐鑒,這完全是冤枉。趙知拙也是二十幾歲考上進士,然後成親。夫妻兩人關係談不上不好,成親十年,生了五個孩子。本是很興旺的一家。


    然而生下趙嘉仁之後,趙夫人告知cd府判官趙知拙,‘我不想再生孩子了’。然後趙知拙帶著長子、次子以及長女繼續在外地當官。趙夫人帶了次女和三子返回泉州。


    分居十餘年,中間也是見麵的。趙知拙長女和次女出嫁,還有三次過年時候到趙知拙在任的地方,一家團聚了至少五次。一個大男人帶著三個孩子在外地當官,找幾個侍妾再常見不過。這卻也成了趙夫人不願意來慶元府的借口。趙知拙覺得趙夫人就是不想到處奔波。


    這個話題談不下去,趙知拙勉強再找個話題,“你把嘉仁教養的不錯。”


    此次前來道賀的人當中,每個人自然都要提到趙嘉信的婚事,大部分又提及了趙知拙的三子趙嘉仁。就這麽一兩天時間,趙知拙提及自己三子趙嘉仁名字的次數,就是過去十五年總和的好多倍。


    “在泉州沒什麽事情,教養他很開心。”提到跟在自己身邊的兒子,趙夫人臉上露出了微笑。然後趙夫人歎道:“這孩子自小就像你,好當官,好做事。才這麽大就獨自出門去了。”


    趙知拙能理解夫人的感受,卻沒辦法有共同的快樂感。長時間的分離,讓他與兩個孩子太過於生分。此次成親時候被人反複提醒三子趙嘉仁的存在感,趙知拙並沒有生出強烈的身為父親的自豪感,而是讓他有種困惑。他的理性知道趙嘉仁是他的兒子,然而感情上卻過於淡薄。趙知拙心裏知道,如果是長子趙嘉信考上進士,他會更高興。


    婚禮也不能永無止境的辦下去,幾日後走完流程。趙知拙送在臨安做官的親家回臨安。親家一開口就談起了趙嘉仁,“不知趙兄可有想讓我為嘉仁推薦的差事麽?我等是親家,這等事無需遲疑。”


    聽親家提起這個,趙知拙長歎口氣。官場上講的是親朋師生故舊,大宋的官員磨勘結束之後需要有人推薦。若是沒有後台,也不是說沒官做。趙嘉仁頭兩年考評都是優等,磨勘之後必然得到提拔。但是好官位一定是先給有背景的人,坐等吏部安排,結局往往很糟糕。


    現在磨勘馬上就要開始,連趙知拙的親家都主動要介入此事,趙嘉仁反倒毫無動靜。趙知拙表麵上敷衍著親家,心裏麵則是不高興的想,‘這孩子的作派怎麽和他娘一樣?’


    寶祐四年的正月來了,按照規定,官府休假七天。到正月十五,大宋都沉浸在過元旦的氣氛之中。過了正月十五,趙知拙終於受不了自己三兒子趙嘉仁那聽天由命的作風。他把趙嘉信叫來。


    聽老爹要自己去福清把弟弟帶到慶元府,趙嘉信一開始以為出了多大的事情。等老爹講完了理由,趙嘉信笑道:“爹,我覺得此事不用著急。你不是說三弟背後有靠山麽?”


    看老大也是不以為然的模樣,趙知拙更加不爽,他教訓道:“你泰山講了臨安的事情,丁大全與董槐鬥的很激烈。嘉仁想繼續走丁大全的門路,你以為那麽容易麽。丁大全若是能贏了董槐,那還好說。若是丁大全敗了,你弟弟必然被禦使彈劾。你爹我畢竟當了二十幾年官,也不是全無門路。咱們自家的事情,還需自家人辦!”


    趙嘉信覺得老爹說的有道理,他卻不想這麽跑去找弟弟。若是弟弟趙嘉仁幾個月沒準備,趙嘉信或許覺得弟弟是沒準備。現在事情到了關口,趙嘉仁還是沒動靜。趙嘉信就覺得弟弟必然有了打算。


    “爹,此事我們不妨再等等。此時朝廷剛評定完,磨勘還需時日。三弟此時還要前往臨安,路途之上必然要經過慶元府,那時候再找人也來得及。”趙嘉信給了老爹一個建議。和弟弟相處了這麽久,趙嘉信發覺自己更相信弟弟多些。


    趙知拙也覺得有道理,他問趙嘉信,“你二弟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我看他最近讀書倒是真的能沉下去心。”


    聽到這個問題,趙嘉信心裏麵登時不爽起來。他直言不諱的將二弟在花田勞動中的種種不認真,怕辛苦的事情向父親講了一遍。對於二弟離開花田,趙嘉信告訴老爹,他已經盡力去勸說二弟趙嘉禮。


    趙知拙知道了自己次子的經曆,他忍不住連連點頭,“你二弟能夠吃些真苦頭,才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以前他哪裏知道辛苦,隻是覺得好玩罷了。”


    說完這個,趙知拙心裏麵又覺得自己用詞不妥。其實長子趙嘉信人品、聰明、學問都不算差。他更沒有趙嘉禮那種輕佻,做事沉穩堅持。本來他是最該先考上進士光大門楣,然而趙嘉信對科舉有種說不出的不搭調,總是弄不到點上。趙知拙覺得方才評價二兒子的話,對趙嘉信好像是批評一樣。


    為了緩和氣氛,趙知拙問趙嘉信,“你真的準備種田不成?”


    趙嘉信對趙知拙的話並沒有激烈的反應,他笑道:“有爹在,有三弟,自家們種地也不怕有人敢刁難。爹,我現在種植的東西保不準能賺錢,就讓我試試吧。”


    趙知拙知道長子趙嘉信不愛打誑語,他敢說也許能賺錢,大概就是可以賺錢。隻是賺多賺少。在大宋,讀書當官自然是最高,讀書種田同樣被人看重。他也就不再提這個。


    又過了半個月,趙知拙估算著兒子趙嘉仁也該到慶元府(寧波)了。見到家人急急忙忙領了親家的仆人進來,趙知拙被嚇了一跳。他覺得親家別是出了什麽事情吧。


    親家的仆人看著就著急趕路,風塵仆仆的模樣。遞上了一封信給趙知拙,趙知拙打開一看,上麵寫了兩句話:“官家下覃恩,除趙嘉仁福建路提點刑獄。臨安震動。”


    看完信,趙知拙手猛的一抖,幸好他又本能的抓了一下,才算沒讓信紙飄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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