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秋風起,天氣變得開始涼爽起來,趙嘉仁的老嶽父秦虎臣到了趙嘉仁住處之時依然滿頭大汗。在門口迎接的趙嘉仁一進門立刻吩咐給老先生打水洗臉。


    胡亂擦了把臉,用胰子洗洗手。福建路提點刑獄秦虎臣就直奔後麵,很快就看到正在地上的小圍欄裏麵爬來爬去的外孫。看到自己外孫,秦提點笑的見牙不見眼。然而秦提點的閨女秦玉貞一看老爹那身跑了老遠路顯得不怎麽幹淨的衣服,她擋在老爹麵前,“爹,我給你換身衣服。”


    秦提典已經從夫人那裏知道了點轉手的‘細菌學’,這也逐漸養成用胰子洗手的習慣。即便對女兒的要求不是很滿意,卻也沒有拒絕。站在秦提典背後的趙嘉仁看到老婆的目光看向自己,連忙舉起大拇指,表示了對老婆大人的支持與讚賞。趙嘉仁也不喜歡突然從外麵蹦進來一個人,就耍弄他兒子。


    而且趙嘉仁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緊跟在秦提典背後的那個家夥,那是個看著有三十歲上下的男子,也不知道是幹什麽的。從他和秦提典的相對位置而言,看得出這廝和秦提典很親近。


    有個娘,比人強。即便是麵對外公,老娘依舊有絕對發言權。秦提典隻抱了不到五分鍾,秦玉貞就把兒子給要回去了。趙嘉仁趁勢把老丈人請到花廳敘話。這時候秦提典才指著後麵那位說道:“這是我侄兒,他也是出過海的。”


    “哦。”趙嘉仁已經大概明白秦提典的想法,在這時候帶個出過海的人來,那定然是想在此次南下的商隊裏麵賺一筆。


    “我這侄兒在兩淮經商,與當地商人也有些交情。”秦提典講了個更有內容的情報。


    趙嘉仁和這位秦商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暫時沉默下來。兩淮路的商人不少,雖然沒有兩浙路與福建路有錢,讓他們拿出幾十萬貫錢投到海運上毫無問題。不過趙嘉仁並不想這麽做,他已經不缺錢,此時讓外麵的資金進來,倒是有可能分薄了南下的利潤。


    想了想,趙嘉仁問道:“不知秦兄這次來準備投多少?”


    “若是趙知州答應,我想帶上一千匹絲綢到南海碰碰運氣。”秦商人說道。


    趙嘉仁簡直想翻翻白眼,一千匹絲綢要占據好幾條船的空間。這位的胃口實在是不小。大概是看得出趙嘉仁的不滿,秦商人陪著笑說道:“這裏麵有五百匹是我向趙叔叔借錢買的。”


    瞅了瞅故作鎮定的老嶽父,趙嘉仁確定秦家終於有心思把身家投到趙嘉仁的航運上。這不算事壞事,若是生意做到讓自家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步,那做事能力未免太失敗。而且秦提點也挺聰明,他找了個趙嘉仁的同輩來與趙嘉仁談論此事。若是以長輩的身份來談,趙嘉仁大概隻能接受一百匹。


    “我們航海行會有規矩,自己沒有船,用別人的船,那是要出租船費。”趙嘉仁開始講述自己的條件,說話的時候還看向老嶽父秦虎臣。


    秦虎臣笑著擺擺手,“這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過是幫著你們認識。此事且不用這麽著急談,我倒是想問問三郎,你準備何時進京?”


    景定三年一結束,趙嘉仁就要回臨安去,由朝廷再給他安排差事。而且趙嘉仁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不期待臨安的高官,有賈似道在,臨安朝廷裏麵定然是沒趙嘉仁說話的空間。他此次想當的是福州知州兼福建路安撫使。實在不行的話,泉州知州也行。隻有如此,他才能繼續開辟南海。在臨安是沒辦法有效遙控泉州的。


    “不知泰山何時前往臨安?”趙嘉仁問。


    “我準備早些,到時候就去。”秦虎臣答道,“京城裏麵還有些老朋友,早點見見他們也不錯。”


    “我大概要晚些。”趙嘉仁給了個回應。此時的事情如此之多,晚一天去臨安就能安排的更完整些。


    溝通了一些消息,秦提典就去見他夫人。趙嘉仁和秦商人談了起來。這位秦提典的侄兒目的明確,就是想參與到航海裏麵。至於多賺點少賺點倒不是重點。趙嘉仁當然也不可能真的太黑,也給了個親戚價。雖然與股東百分之好幾百的利潤比不了,不過隻要裝秦提典絲綢的船隻沒沉,他怎麽也能賺百分百的利潤。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先是老嶽父帶著嶽母返回福州,接著就是棉花大量運到。天竺與大食商人對布匹表現了極大興趣,甚至有些接近對絲綢的興趣。


    到了十一月初,在慶元府與海州當過站長的袁弘傑領了七八名僧人來見趙嘉仁。一見麵,袁弘傑就自信的把僧人引薦給趙嘉仁。那些僧人法號甚多,趙嘉仁聽了之後也沒太能記住。看著高高矮矮的和尚們,趙嘉仁用盡可能莊重的語氣問道:“諸位可是自願前往玄奘大師講的僧伽羅國麽?”


    “如此大功德之事,我等乃是自願前往。”大和尚們立刻明確表示了態度。


    “若是自願,那就最好。”趙嘉仁滿意的答道。狼牙修國在馬六甲海峽以西,趙嘉仁在那邊做生意的時候已經突破了南海強國三佛齊對馬六甲海峽的控製。


    僧伽羅國就是斯裏蘭卡,位於南亞次大陸最南的大島上。能在這裏開辟據點,趙嘉仁就可以直接與整個印度洋的商人進行貿易。在找到香料群島之前,這裏就是辛香料最重要的來源。趙嘉仁甚至考慮在那個佛國購買土地種植辛香料。作為根正苗紅的中國人,趙嘉仁從來沒考慮過掠奪性開發,他希望能夠用農業方式來獲取無窮盡的辛香料。這也是中國文明能夠延續幾千年的根本。


    隻要能從土裏種出來的,中國人就能讓其發揚光大。


    到了十二月,船隊滿載貨物南下。此次船隊沒有前往廣州,從廣州南下。而是直接從泉州直接南下。航海圖已經越來越完整的現在,趙嘉仁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東沙群島,接著到黃岩島。再前往宋全刀,也就是納土納群島。再從納土納群島出發,穿過馬六甲海峽,抵達狼牙修國。


    船隊出發之後,趙嘉仁就接到了聖旨。要求趙嘉仁親自押送最後一批江上戰船,並且再帶上一萬支貢品蠟燭前往臨安。


    這要求讓趙嘉仁有些措手不及,一般來講大宋流官返回臨安都是過了元旦再走。除非是特別情況,否則沒有這樣搞突然襲擊一般叫上人就走。而且這個理由還特別的怪異,居然是押送戰船兼帶新送上貢品蠟燭。


    貢品蠟燭本來是給泉州趙氏的任務,實際上大家都知道此事已經落在趙嘉仁頭上。成了趙嘉仁個人給官家的供奉。此事再提這個,背後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實在是有些弄不清楚,趙嘉仁忍不住和退休官員司馬考談論起此事。司馬考有些感冒,他腦門上勒著大宋常見的發帶,裹在厚厚的棉襖裏麵。聽趙嘉仁關心了他的身體問題之後,司馬考悶聲悶氣的說道:“趙兄弟,自從看了細菌學之後,我按照那上麵所講的搞衛生。這一年多時間,我才因為不小心受寒生了這麽一場小病。若是以前,總是得兩三場病。下次我一定要把頭發擦幹,沒擦幹頭發就受風,太容易感冒啦。”


    以古代人接觸細菌的頻繁程度,隻要能認真洗手,喝開水,不吃生食,一般壽命都不會很短。趙嘉仁本來也不是想關心司馬考的身體,他就把這次奇怪的聖旨告訴了司馬考。


    司馬考聽完之後嗬嗬一笑,“趙兄弟是擔心賈似道在裏麵搗鬼吧?”


    趙嘉仁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幾年的確按照規矩給賈似道通信送禮,不過兩人的關係卻實實在在的降溫許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時候趙嘉仁努力上進,賈似道也在向權力巔峰攀爬。不管是趙嘉仁提出多麽看著稀奇的要求,賈似道隻要覺得對他有好處,能幫助賈似道同樣前進,賈似道也會認真對待。


    看趙嘉仁臉色難看,司馬考笑道:“現在賈相公權傾朝野,他不僅打擊異己,還全力控製朝政。我也與朝中的朋友書信來往,他們談到賈相公,用的最多的就是跋扈二字。”


    趙嘉仁當然能理解這些。兩淮安撫使賈似道與左丞相賈似道根本不是一個人,在成為左丞相之後,賈似道就再也不需要別人幫他更上層樓。現在的賈相公要驅使別人為他期待的政策賣命。趙嘉仁可沒有傻到認為自己還能與賈相公保持友誼的地步。


    擦了擦鼻涕,司馬考繼續說道:“不過賈似道再跋扈,也動不了官家。這詔書如此奇怪,我總覺得是官家想見趙兄弟。”


    “官家想見我?”趙嘉仁有些不解。他對當今官家並沒什麽感覺,而且曆史上官家再過兩年就要駕鶴西去。對這麽一個存在,趙嘉仁一點都沒興趣緊貼上去。


    “趙兄弟,你可聽說立忠王為太子,朝中議論很多。”司馬考提醒道。


    經由司馬考這麽一提醒,趙嘉仁想起了的確有這麽一回事。忠王就是後來的宋度宗,趙嘉仁上一世絕大多數為官的時間都在這位官家手下。現在回想起,這位宋度宗其實也沒什麽劣跡,隻是宋度宗對權力的感受完全不配當官家。


    在景定元年,當時的左丞相吳潛就公開詢問過趙嘉仁,覺得忠王是否適合當太子。能問出這話的理由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吳潛覺得忠王不適合當太子。趙嘉仁當時雖然認同吳潛的想法,但是他並不想摻乎此事。除了趙嘉仁有自己的打算,絕不願意節外生枝之外,還還有‘先見之明’。宋理宗是鐵了心要讓忠王繼位,那些反對忠王當太子的家夥們都遭到了打擊。而且賈似道也是堅定支持忠王繼位的一個。


    “忠王的事情與我有何關係?”趙嘉仁問司馬考。


    司馬考嗬嗬一笑,“趙兄弟,當年鄂州之戰,我可也是在守城的。城內真正大功勞的是高達,是向士壁等人。若是沒有他們,鄂州早就被蒙古攻破了。這些人談及趙兄弟的時候,也都非常佩服。城內眾將都知道,若是沒有趙兄弟隔絕江麵。蒙古軍早就放手大打。他們隻怕堅持不了多久。官家是極聰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而官家對趙兄弟的作為,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你覺得這裏麵不奇怪麽?”


    趙嘉仁倒是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不管官家對趙嘉仁是什麽想法,趙嘉仁自己已經先做了太多值得被人攻擊的事情。也許是覺得心裏麵有些虧欠,趙嘉仁本能的認為宋理宗對自己並無好感。然而司馬考所說的意思聽起來好像並非如此。


    “難倒官家還是在試探我的忠心,準備大用不成?”趙嘉仁順著司馬考的意思開了個玩笑。


    司馬考的表情中沒有絲毫的玩笑,他輕輕咳嗽了幾下,然後說道:“別的不知道,官家絕非是得寸進尺之輩。我覺得趙兄弟不妨就趕緊去臨安。前麵的虧已經吃了,多吃點虧又能如何?”


    聽了司馬考的建議,趙嘉仁覺得心裏麵有些清明了。他其實已經有所準備,如果不能當上福州知州,他是準備請病假。此時的事情如此重要,少當幾年官又能如何。


    回到住處,趙嘉仁就告知夫人,他要前往臨安。秦玉貞聽了之後一愣,“三郎,你這麽快就要去京城赴任?”


    趙嘉仁搖搖頭,“不是赴任,隻是去京城。你就不用去了,在家等著我回來就好。”


    秦玉貞的臉上閃過一絲不開心的表情。趙嘉仁輕輕握住夫人的手,遺憾的歎口氣。兩人每天在一起,也難免有時候因為些小事鬧點別扭。不過真的這麽分開幾個月,這還是第一次。此時趙嘉仁心中生出的都是惆悵。


    可趙嘉仁畢竟是官員,朝廷有命,他就得服從。更何況這還是聖旨。


    幸好此時該造的船已經在長江口的華亭縣那邊組裝完畢。濟州島也趁著北風往這邊送了十萬支蠟燭。挑出來一萬兩千支運上就好。


    十二月十五,趙嘉仁準備出發。就在他準備出發的頭天,秦玉貞態度堅定的對趙嘉仁說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看著夫人激動的表情,趙嘉仁歎道:“好,就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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