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曆六月初十,梅雨季節結束了。在夏日明媚的陽光下,淮東路的海州城開出了一支部隊。這支宋軍部隊有三十個營之多,他們直撲距離海州沒多遠的日照縣。對於日照這樣隻有土城牆的小縣城,攻城實在是乏善可陳。甚至都沒有動用火炮,光是靠火槍、大噴子、火藥罐,就獲得了對縣城守軍的全麵壓製。


    宋軍軍隊一入城,立刻就按照之前收集的情報直撲城內好些住處。沒太久,知縣全家,各種差役全家,守城的那些守軍,男女老幼都被拖到城外。


    各營列陣,陳再興登上台子做了一個演講,“諸位指戰員們,今天我們要把這些人都給槍斃。我想大家都很奇怪,與其這麽槍斃,為何不屠城?此行之前,我們就讓大家看過地圖,我們華夏的土地可不是隻有現在這麽點,我們的土地的北方邊界更靠北,一直向北,直到北極。我們土地的西方邊界比現在更靠西,越過陝西,越過西域都護府,越過蔥嶺,越過烏拉爾山,直達伏爾加河。那都是我們的祖宗曾經到過的地方,那都是我們的祖宗曾經擁有過的地方。我們的祖宗之地被人奪走,我們這些子孫要把那些土地一塊塊的奪回來!”


    手指日照城,陳再興的話通過那些大嗓門的傳聲者被全軍都聽到,“在城內的百姓乃是漢人,他們被異族統治百年,對大宋有各種看法,我們也不能怪他們。是大宋沒能守住土地才讓百姓淪落異族之手。我們對漢人不能搞屠殺。”


    再手指那些被拖出來的家夥,陳再興厲聲說道:“這些人是韃子,是異族,是異族的走狗。如果我們手臂上被刺進去一根帶細菌的刺,會紅腫,會發炎,會化膿。眼前的這些人就跟那些帶細菌的刺一樣,正是他們讓我們手足反目,正是他們讓我們的親人變成戰場上的敵人。漢人是兄弟,是手足。我們不能砍了手足,我們要的做的是要把這些毒刺給拔出去,把膿給擠出去。把他們除盡之後,我們的兄弟才會重歸一家!大家說,對這些人要怎麽辦?”


    “殺!”“殺!”“殺!”軍陣中響起了呐喊聲。


    雖然南方口音與北方口音相差比較大,然而這簡單的吐字,特別是軍隊的表情,讓這些蒙古在日照的權力支柱們嚇得兩腿發軟瑟瑟發抖。


    處決搞的很快,陳再興覺得槍斃比砍頭好像更有美感更不暴力的樣子。即便如此,大家的情緒也很激動。看槍斃,陳再興也有些激動。一想到槍斃背後的冷靜算計,他就恢複了平靜心情。


    不管是蒙古或者大宋,或者是曆朝曆代。國家對地方上的控製靠的就是官、吏、軍隊。也就是眼前被槍斃的這群。除掉了他們,蒙古朝廷還在,日照也在,蒙古朝廷對日照的統治則蕩然無存。


    清除了日照的蒙古勢力,宋軍毫不停歇的繼續向北,分兵殺向兗州各城。


    在大都的蒙古大汗忽必烈是在六月二十日開始得到的這方麵的消息。那天朝堂上正在討論是不是下令讓伯顏全軍南下,殲滅在嶺南的宋國殘餘勢力。就在討論的熱鬧之時,有人送來山東行省的消息。


    看到宋軍在山東行省肆虐。大汗第一感覺是‘沒啥了不起’。李璮之亂,宋軍就趁機對蒙古發動進攻,那時候趙嘉仁還一度奪取了直沽寨呢。對於身經百戰的忽必烈,爆發戰爭實屬家常便飯。


    不過再一想,忽必烈就覺這麽考慮問題的思路不對。宋軍上次進攻山東是十年前的事情,還是趁著李璮之亂導致的蒙古內部混亂時才敢動手。現在臨安朝廷投降都快一年了,殘存的宋軍龜縮在嶺南。怎麽突然就出現了北伐山東的宋軍?


    大臣們也都覺得這消息不對。他們知道趙嘉仁在海州有些兵力,幾年前蒙古軍與之交戰,戰敗。滅宋之時蒙古軍就選擇不與海州的宋軍交戰。海州的宋軍這幾年也始終非常安份,安份到蒙古朝廷都選擇性忘記那邊還有一支武裝力量。


    眾人一番討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在海州的宋軍突然挑戰蒙古軍,這是在找死麽?


    之後的十幾天裏麵,此類消息突然消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讓忽必烈大汗覺得之前的事情也許是真的隻是虛驚一場。到了七月初,朝廷派出去查看怎麽回事的人員帶了點人回來。


    平日裏,這些身份低微家夥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大汗麵前。此時局麵緊急,也顧不上那麽多。不過身份低微,言語表達能力就很有問題。有些人嚇得不敢說話,有些一被問話就抓不住重點。好在這些大人物見多識廣,理解力強。那些被帶來的人講述的也是對他們印象最深的內容,倒也不至於完全無法溝通。


    所有逃出來的小角色們統統表示‘都殺了’‘都被殺了’。蒙古軍、蒙古官、回回官、漢人官、小吏,當地蒙古官府以及官府的附隨組織統統被清除一空。


    問城池怎麽陷落的,有說轟隆一聲巨響,大地震動,沒多久宋軍就殺進城。有說轟隆一聲巨響,城牆被掀飛了好大一截,宋軍從缺口中一擁而入,占領了城池。


    在城上作戰,僥幸逃脫者的介紹的最詳細。‘好些南蠻子抬著個大烏龜殼,像是鐵鑄的。石頭砸,弓箭射,開水淋,滾油潑都沒用。南蠻子們頂著這烏龜殼子到了城牆下,就開始在城牆上鑿洞。也不知道他們用什麽妖術,夯土的城牆沒多久就給鑿出老大的洞。塞進去火藥之後,他們就跑。火藥炸開,頃刻就將城牆炸塌了十幾丈……嗚嗚嗚……我兄弟就在城牆上,被炸的人都找不到……’


    等這些情況說完,郝經和廉希憲對視了一下,還是讓一個說話還算清楚的稟報了一件事。


    “那些南蠻子殺了我們的人之後,就在城裏到處貼告示,告訴本地漢人,他們隻殺韃……,隻殺蒙古人和跟了蒙古的人,不殺漢人。所以讓漢人不要怕,隻要不跟蒙古人就沒事。跟了蒙古人就會被殺……”


    不等這話說完,聽了翻譯的蒙古貴人紛紛起身叱罵起來,‘該死的宋狗’‘該死的南蠻子’屬於比較常見的發言,有些蒙古貴人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想法,怒罵著‘該死的漢人’,這就讓郝經等人的臉色變得不那麽好看。


    忽必烈目光如炬,登時就喝道:“南蠻就是南蠻,與漢人有什麽幹係!”


    大汗發話,蒙古貴人立刻就不再吭聲。忽必烈又問了幾個問題,便讓那些從宋軍手裏逃出性命的家夥下去。郝經先開口說道:“陛下,當務之急就是先派兵去山東援助吧。”


    忽必烈擺擺手,“今日我們先說清楚,以後說到南邊,就用宋國、南蠻、宋狗。南蠻的話就是為了讓我等自己不和,若是被南蠻挑撥,我等自己先打起來麽?”


    蒙古貴人們紛紛低頭表示服從,漢臣們則是一臉鄭重,對大汗的英明肅然起敬。廉希憲是新疆人,自幼讀經史。雖被認為是儒學一派,長相與漢人就不大一樣。所以韃子也好,漢人也罷,他都不敏感。在蒙古貴人與漢臣各有心思之際,廉希憲開腔了,“陛下,宋國這會不會是圍魏救趙之計?”


    忽必烈微微點頭,“宋國這是在學我們蒙古。”


    這回答有些怪異,漢臣中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明白,蒙古貴人們大部分都微微點頭。


    麵對如此巨大的文化差異,忽必烈就稍微解釋了一下。蒙古當年征服各地,就是對當時諸國統治體係進行摧毀,摧毀一遍不行那就摧毀第二遍,隻要這麽一遍一遍的消耗,那些國家肯定堅持不下來。現在蒙古開始漢化,就如同漢家王朝一樣,開始出現孤立於武裝力量之外的固定統治體係。


    廉希憲聽完之後覺得忽必烈這話簡直是無的放矢。他繼續問道:“陛下,我們難道不要去援助山東麽?”


    “援助?哼哼!”忽必烈冷笑起來,“宋狗若是肯占領城池就好啦!他們此時大概隻是挨個城殺過去,得知我們派兵前往的時候就跑。”


    廉希憲對忽必烈的判斷很是不解,辛辛苦苦占領的城池為何不繼續占領。宋國丟失了那麽多土地城池,為何不靠占領城市補回來?就在他準備繼續說幾句之時,郝經開口了,“陛下,即便宋國如此,我等也不能坐視不理。派兵前往吧。”


    忽必烈遺憾的點點頭,開口說道:“戈爾滕,我命你帶騎兵前往山東逼住宋軍,若是那些南蠻子拖拖拉拉不肯走,你就牽製住他們,等我們後麵派兵上去圍殲他們。”最初兩句,忽必烈還能控製住情緒,後麵兩句的時候,蒙古大汗的情緒開始變得激動起來。


    “遵令!”有過與宋軍作戰經驗的戈爾滕萬戶立刻起身回答。


    “命郭守敬加快興建從大都到大運河之間的水道。”忽必烈繼續下了新的命令。


    整個朝會期間,蒙古大汗一句都沒提在江南的蒙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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