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多數長江沿岸城市一樣,安慶旁邊有湖。梅雨季節,在那種仿佛壓著屋簷的濃雲下,湖麵有種煙波浩渺的感覺。現在湖已經被宋軍控製,他們在湖畔紮下營寨,每日裏圍攻安慶。


    各種消息不斷傳來,夏貴大都督穩坐府中,根本不為所動。


    “大都督,弓弦已經鬆弛。”


    “派人文火烤幹。”


    “大都督,投石機已經沒有石頭。”


    “拆民房。”


    “大都督,宋軍分兵兩路,對兩麵城牆猛攻。”


    “……嚴加防備,不許出城。”


    傳遞宋軍分兵消息的小校剛準備離開,就聽夏都督再次下令,“查清楚,宋軍有沒有繼續分兵。”


    沒太久,守北門的將官親自趕來,“大都督,宋軍的水軍進攻安慶南邊的水門,步軍一分為二,進攻安慶的東門與北門。現在攻打北門的宋軍不過一千多人,我們幹脆衝出去和他們打仗吧!在城頭挨炮,真的是受不了啦!”


    “守住!不要動!”夏貴大都督從容答道,“城外不過四五千人馬,我們城內有兩萬人,隻要不出擊,哪裏會守不住!”


    這話的確非常有道理,不過又非常沒道理。按照常理,應該是兩萬人圍攻四五千人據守的城池,而不是現在這種四五千人圍攻兩萬人。所以守將心裏麵十分不滿,他嘟囔的說道:“大都督,宋軍不可能隻有這麽一點人馬,若是他們派遣的援軍趕來。我等那時候該如何是好?”


    夏貴一聽這話,臉色登時就變得極為難看。他大聲喝道:“難倒你要動搖軍心不成?”


    城北守將見夏貴居然耍起脾氣,心中就更加不快起來。他心想,老子投降蒙古比你夏貴還早,你這種宋奸吃屎都吃不上熱乎的。不過此時也隻能心裏麵想想,守將不敢真的做啥。畢竟夏貴本人好歹是大都督,若是真的行凶,守將找誰說理去?不要說這裏現在是蒙古而不是大宋,就算是大宋,陣前大將斬殺將官也不是啥特別大不了的事情。


    於是守將連忙低頭應道:“不敢,末將隻是瞎想想!”


    見手下服軟,夏貴倒也沒有立刻發火。他命道:“你趕緊回去守城。兩萬人怎麽會被四五千人攻破安慶這等大城。”


    到了當天晚上,又有人前來見夏貴。這次夏貴可是比對守將親切多了,他命道:“你跑了這麽久,先喝些熱茶暖和一下身子。”


    這位頗為感動,加上在雨中奔波,的確又冷又累,接過茶杯大口喝下,真的感覺好很多。放下茶杯,他連忙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打開之後將裏麵的信件掏出來遞給夏貴。這才說道:“大都督,宋軍將領姓完,他說道,如果大都督投降,他不會殺大都督。不過他會將大都督送到臨安,由趙太尉處置。至於大都督所講的條件,他沒辦法答應。”


    夏貴聽了這話厚愛重重的哼了一聲,打開信看了,信中所講果然與夏貴排出的信使所說相同。而且信裏麵還強調,夏貴提出的以淮西節度使作用淮西,隻是名義上重歸大宋的想法完全是沒睡醒。大宋對於宋奸決不輕饒。


    “你!到底怎麽和城外那廝講的?”夏貴對使者再沒之前的客氣,連這麽一件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好,夏大都督很生氣。


    使者連忙答道:“大都督,不是屬下不好好辦事,而是城外那廝就是個愣頭青,仗著火器厲害,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裏!見麵之後聽了我轉述的都督所言,他立刻就不答應。”


    使者也沒敢說全部實話,完畢歸豈止是不答應,他更是一通冷嘲熱諷。因為出發前,趙太尉把完畢歸叫去談話,其中就有如何對待宋奸再投降的問題。趙太尉的態度很簡單,‘既然我們不會放過宋奸,更不屑欺騙他們之後再殺他們,所以就直說。’


    完畢歸自己也不善於玩弄巧言令色的把戲,得到太尉如此明確的指示,他也就不折不扣的執行。在送走夏貴派來的人後,完畢歸召開四個營營長的會議,談論怎麽攻破安慶。


    一營長比較保守,“我等不過六千五百人,抓到的俘虜講,城內敵軍得有兩萬。我們還是等援軍前來,那時候將城池牢牢包圍,一舉攻破就好。”


    在破城上,三營長與一營長想法相同,不過進攻的節奏就不太一樣,“我覺得我們還是找一麵城牆擊破,以我軍火器的犀利,叛軍根本抵擋不住。”


    “那就讓他們這麽逃走不成?”一營長對全殲非常有興趣。


    三營長哈哈一笑,“在梅雨天氣裏麵跑遠路,他們能跑多遠?”


    大家都是南方人,這話實在是難以辯駁。泥濘的道路,不停的降雨。又濕、又冷、又餓,大家都對曾經搞過的雨中行軍印象深刻。雨中行軍是裝備完善,而且知道這種罪有盡頭。敗兵們的最大問題就是不知哪裏是盡頭。宋軍現在已經奪回了河南南部,安慶城的夏貴現在隻有向西逃竄。根據資料,安慶西邊是難行的山區,在梅雨季節穿行山區,對訓練嚴格的宋軍也是一場可怕的行軍。


    看自己的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讚成,三營長梅淦更是用蠱惑的語氣說道:“我等若是能以六千五百人破兩萬人的安慶,那是何等功勞。而三萬人破安慶,我們又是何等功勞?”


    這話一出,與會眾人已經知道自己大概沒什麽好選擇的。趙太尉發給部隊的新式火槍采用火帽發火,射擊速度至少是以前的兩倍。據太尉講,隻要訓練到位,射擊速度可以達到火繩槍的三倍甚至四倍。現在火槍與長槍之間的配比已經是對半,也就是說現在一個營下轄的火槍手能發揮出去以前至少三個營的威力。不趁著這樣的天時地利立下大功,以後等其他部隊都得到新裝備,他們也就隻能泯然眾人矣。


    於是安慶城外的宋軍立刻開始製定攻城的作戰計劃。安慶城內的夏貴軍內,城北守將也進行著自己的計劃。夏貴算是空降的兩淮大都督,在蒙古滅宋戰役中的丁家洲之戰,夏貴自己的部隊已經基本崩潰。現在城內守軍裏麵大部分還是跟著範文虎一起投降蒙古的。


    範文虎帶著大量財物跑路,當初這些人還覺得範文虎太傻,放棄了繼續搜刮的機會。現在這些人見識到宋軍的能力,又開始覺得範文虎實在是太聰明了。安慶城南是長江,城西是山區。能跑路的地方無外乎城東與城北。宋軍原本在城東駐紮,當他們在城北派遣部隊之時,就完成了實際上的包圍。


    城北守將就感覺不對路。如果不能擊破城北宋軍,安慶城就是三麵被圍。所以他連忙聯絡城南守將。沒想到城南守將告訴城北守將,大都督夏貴正在準備船隻出戰,所以就算是來也得很晚。城北守將隻是先睡下。睡到半夜,他竟然被叫醒。迷迷糊糊的城北守將帶著起床氣先將晃醒他的親兵罵了幾句,這才惱怒的問道:“何事?”


    “城南守將來見。”親兵有些委屈的答道。


    “快請!”城北守將完全清醒了。


    兩位守將一碰頭,很快就交換了消息。原來夏貴竟然是準備跑路的。城南守將憤憤的講述著他的發現。夏貴看著是要讓水軍出戰,其實有自己的小算盤。他先以埋伏之名,讓一部分軍船衝出去,然後逆流而上。對此的解釋是宋軍此時傾巢而出,他會在上遊安排人馬登上空船渡江到對岸,接著從北向南進攻,一舉拿下宋軍在安慶對麵的據點。


    這計劃非常靠譜,城南守將一度被蒙騙了。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夏貴根本沒有這麽做。船是派出去了,但是在城西那邊要上船的不是渡江士兵,而是夏貴弄到的財物。這位夏大都督準備拋下安慶,帶著財物逆流而上逃離安慶。


    城北守將一聽,很多東西就豁然開朗。若是夏貴真的想打敗宋軍,他就沒理由這麽固城自守。於是他罵道:“夏貴這個醃臢潑才,我絕對饒不了他!”


    城南守將憤怒的點點,“哥哥,你切勿生氣。夏貴不仁,也別怪我們不義。不如這樣,哥哥你帶上財物偷偷從我這邊繞出城去,把夏貴的東西給劫了。到時候,我派船去接上哥哥,咱們自己跑了。你覺得如何?”


    城北守將眼前一亮,這主意真的太好了。不僅讓令人惡心的夏貴完蛋,大家在逃出生天的同時還大撈一筆,真的是何樂而不為。於是兩人約好行動,便各自行動。


    第二天一早,城南的水門大開,夏貴的全部水軍都出來作戰。不管是夏貴軍還是宋軍,軍船上都是火炮,不管是哪一邊,挨上一炮之後都會船隻受創。大家交戰的都頗為謹慎。


    在這般局麵下,城北守將焦急等待著家人的消息。直到得知家人帶著財物先到了城外約定處,他才帶領部隊向南。在梅雨季節,大家都盡可能所在不挨淋的地方。城內的軍隊這麽多,誰也不會在乎一支軍隊調動到哪裏去。將守城的事情交給副將,城北守將帶領著不大的一支軍隊消失在雨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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