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學之後,小官家就和其他娃一樣,在新式蹦床上跳到通身是汗。這才意猶未盡的被拽去衝了澡,換了衣服。吃完晚飯,張世傑接走了小官家。


    秦玉貞看著自家孩子開始寫作業,就到了趙嘉仁的書房,頗為感歎的說道:“我小時候若是這麽玩耍,大概會被打死吧。”


    趙嘉仁放下手裏的文件,抬起頭問妻子,“這會兒小家夥們已經不玩了,咱們兩個去玩蹦床。”


    秦玉貞抿起嘴唇,看得出,她還是有些猶豫的。猶豫片刻,秦玉貞用力點頭,“好,現在就去!”


    幾分鍾後,夫妻兩人換了衣服,就很開心的在蹦床上玩耍起來。玩完蹦床就蕩秋千,蕩了秋千之後就壓蹺蹺板。折騰了一身汗,卻也很盡興。秦玉貞回去看孩子已經做完功課,就安排他們去睡覺。


    “娘,你剛才去玩蹦床了吧。”趙嘉仁的女兒問道。


    秦玉貞居高臨下的看著女兒,卻也沒說啥。然後小家夥不知死的繼續顯擺道:“娘,你蕩秋千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到高的地方就忍不住會怕的喊。”


    “讀書的時候就這麽不專心麽!若是認真讀書,哪裏能聽到那麽多動靜。”秦玉貞對女兒嗬斥道,然而這嗬斥很不給力。


    “不就是說你害怕麽。”女兒嘟嘟囔囔的表示反對。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秦玉貞倒是真的有些不高興起來。


    看老娘真的不高興了,女兒一溜煙的跑自己屋裏去了。以前她的確是有因為惹怒的母親挨打的經曆,後來從老爹那裏學了應對的招數,見勢不妙立刻跑路。躲過了幾次挨揍之後,小家夥學會了這個技能。


    二兒子沒說此類討打的話。他不覺得自家老娘膽小有啥值得驕傲,但是他就是沒有因此去嘲笑老娘的傾向。這屬於天性,卻也沒啥好表揚的。


    長子馬上就要高中畢業。為了準備畢業考試,娃麵對一大摞的書本埋頭苦讀。看著畢業之後就要去從軍的兒子,秦玉貞實在是說不出心中感受。隻能提醒兒子,多點根蠟燭,別用壞眼睛。早點睡覺。


    照顧完孩子,秦玉貞自己也洗漱完畢,回到寢室。就見趙嘉仁已經躺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秦玉貞忍不住問道:“我怎麽聽說蒙古人想嫁個公主給小官家。”


    “蒙古強盜有個毛的公主。”趙嘉仁很粗魯的答道。


    秦玉貞一時語塞,她和趙嘉仁結婚十幾年,當然知道自己的丈夫遠不是那個被外人認為從容不迫的男子,說起刻薄話的時候,趙嘉仁的惡毒大有突破天際的味道。然而這個話題的確讓秦玉貞的八卦魂和好奇心難以遏製,她繼續問道:“難倒你覺得楊太後會答應麽?”


    “那是楊太後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趙嘉仁並不想為這樣的愚蠢問題做評價,因為他已經做出了決定。若是楊太後敢做這樣的決定,他就要彈劾楊太後賣國。


    “你是太尉。”秦玉貞笑道。


    “她是太後,官家的親娘。”趙嘉仁繼續用頗為尖端刻薄的話答道。


    這回答雖然簡短,卻也讓秦玉貞的八卦魂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滿足。她笑道:“你讓官家到咱們家來,帶他上學,難倒就沒有點憐憫之意。”


    趙嘉仁其實早就進行過內心整理,此時則忍不住感歎起來,“適可而止。我總不能無底線的寬大無邊。而且能處置太後又不是我,而是法律。我曾經覺得法律其實隻是玩弄手段的工具,所以很不重要。現在我才覺得,若是真的想將天下玩弄於手中,那就一定要讓法律完備,讓法律起效。一個不遵守法律的國家,加害者才是最惶恐不可終日的那個人。”


    秦玉貞並沒有想到丈夫竟然來了這麽一通,她聽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甚至不知道丈夫所講述的到底是什麽。然而秦玉貞知道趙嘉仁絕非在這裏無病呻吟。之前處置宋奸,光是在杭州殺掉的知名人士就有近千,在各地殺掉的小嘍囉數量更多。


    臨安城內雖然為之震動,卻沒人把背後的主導者趙嘉仁拿出來講。大家講述的更多的乃是《愛國法》裏頭的條文。連秦玉貞這種原本對法律並無興趣的人都能想起其中好幾條,所以她相信正如趙嘉仁所講,法律絕非是沒用的。


    八卦之心得到了滿足。秦玉貞打了幾個哈欠,慢慢睡著。趙嘉仁倒是思前想後,過了好一陣之後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二月初六,在更靠南上千裏的廣州,賈似道還是按時起床。發配到這裏已經好幾年,他逐漸習慣了廣州的生活。原本大家都認為廣南東路是個瘴癘之地,隨著捕蟲器在廣州城的普及,缺少了蠅蟲的騷擾,整個城市生活起來還不算糟糕。


    冶鐵中心佛山距離廣州很近,有了鐵器加工業,以及沿岸的眾多燈塔,廣州逐漸成為南下航路的起點站,開始替代泉州與福州的地位。不過幾年時間,廣州甚至有些小泉州的感覺。


    因為趙太尉的新規定,便是身為流放犯,賈似道也沒有被刺字或者被充軍。他就是處於一個監管狀態下,每天要到住處警察局報道,然後就可以自由行動了。和往常一樣,賈似道到了警察局,卻在屋裏麵發現了讓他不得不注意的人。


    廣州的警察局不歸廣州知州的官署管理,而是歸新建設的公安部管理。警察局裏麵負責的都是良家子出身的退役軍人,招收的成員也是當地良家子。和那幫本地世襲的衙役以及黑心附庸不同,他們的工作不是鎮壓百姓,而是維持秩序抓捕罪犯。在賈似道看來,這幫人英氣是有的,卻未免顯得太軟。


    而屋裏麵的那兩個人則不痛。賈似道能確定,這兩個人一定殺過人,還是在很激烈的狀態下殺的人。從兩個人舉止神態中有種戒備,那是對所有人都不放心的戒備。若是沒經曆過殘酷生死考驗的一般人絕不會如此。


    警察帶著賈似道與那兩人一起到了一間辦公室,接著就出去了。賈似道倒也沒有害怕,他今年已經65歲,早就過了夭折的年齡。他倒是率先開口,“不知兩位可否從臨安來的?”


    “你怎麽會猜想我們從臨安來?”為首的那位說道。


    賈似道微微一笑,“賈某到了如此地步,天下還能記得賈某的也隻有臨安的朋友。看著兩位並非本地人,除了臨安之外,賈某實在是想不出還能從哪裏來。”


    “哈哈,賈相公果然聰敏。”為首那位笑道,“不過我們卻是不知道,賈相公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一直通過你以前的黨羽給楊太後寫信。雖然你的黨羽並沒有把你的信交給楊太後,而是按照你在信裏麵出的主意給楊太後出謀劃策。但是賈相公真的以為天下有不透風的牆麽?”


    被人戳穿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賈似道並沒有立刻否認。能派人追到這裏,趙嘉仁必然掌握了切實的證據。想到這裏,賈似道露出了懷念的笑容,“不瞞二位,我經常回想起與趙嘉仁趙兄弟的往事,他十三歲中了進士,卻很想當官。於是跑到揚州來找我,那時候趙兄弟沒什麽錢,卻也知道謀官總得有運轉的費用,他便給我寫了一張借據。你們猜,借據落款是什麽?”


    對賈似道講述起趙嘉仁的過往,這兩人一點都沒有恐懼的表情,也沒有過於激動的反應,為首的那位帶著點從容的表情問道:“卻不知賈相公想說什麽?”


    賈似道笑道:“他第一份想求的官職是莆田縣尉,於是落款乃是莆田縣尉趙嘉仁。若是我沒有給他辦成事情,沒當上這個莆田縣尉,他就可以對這張借據不認賬。我當時隻是覺得他一個小孩子沒錢,害怕還不起。現在回想,二十多年前,趙兄弟才十四歲,便是心思縝密到如此地步。真的是少年英豪。”


    為首那位笑道:“賈相公,你說這跟遺言一樣的話就顯得不坦蕩了。趙太尉給我們學社的人講過,國家若想長治久安,就得依法治國。他若是為了圖方便,殺了他不喜歡的人,那上行下效,各路人等都可以這麽做。那時候國家隻會越來越亂。我們來這裏不是為了滅口的,也不是要把你如何。你不用說這種話。”


    被人這麽嘲諷一番,賈似道心裏麵倒是有些訝異,趙嘉仁這作派與南宋權相們的手段可大不相同呢。真的是除死無大事,得知那人不是來殺自己的,賈似道也忍不住感覺輕鬆了許多。他問道:“趙兄弟若是想責備我,隻用寫封信過來,我便會知道收斂。他派兩位這樣的人才過來,想必不是為了訓誡我兩句吧。”


    “賈相公果然是聰明人!”為首的那位讚道:“趙太尉讓我們來,是想讓你把那些黨羽的名單給我們。”


    “為何趙兄弟如此篤定我一定會給?”賈似道問。


    話談開了,為首那位也露出釋然的表情,他答道:“因為趙太尉不會追究賈相公。因為在這個天下,能讓賈相公回到故鄉的隻有趙太尉一人。趙太尉差遣我們來這裏,隻想問一句,這個名單,賈相公是給還是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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