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談判代表送電報,是完全不用動用情報處的科長。之所以動用了劉寵科長,完全是因為劉寵科長的主要工作不是送信,而是前往黃河入海口的營口那邊建立交易點。送信隻是附帶工作,送信之後劉科長就帶著一支小部隊順著黃河北岸向下遊走。


    一眾人等都騎著混血阿拉伯馬,這些馬匹的父係都是那些非常善於奔跑的公馬,所以眾人行進的非常快捷。然而跑出去半天時間,隊伍就發現背後跟著一些騎兵。看裝束,絕非是大宋的軍隊。


    “劉科長,怎麽辦?”同行的同誌問道。此次出行一共是一個騎兵班,每人兩馬。十一個人,二十二匹馬,的確是非常引人矚目。


    “我們換上軍裝如何?”劉寵提議道。黃河以北的地方是蒙古人的地盤,從德州到東營有三百多裏。劉寵並不想真的和這幫人打起來。換上宋軍軍裝,如果對方知道好歹,就不會過份逼迫。


    這個建議得到了眾人的認同,一眾人等都換上了大宋的軍服。靛藍色的軍服看著很醒目,穿著這身軍服的宋軍曾經把蒙古軍打得落花流水,那些衝擊宋軍軍陣的數千蒙古重甲騎兵幾乎無一生還。


    見到劉寵他們穿了這身衣服,後麵跟隨的家夥們暫時離開了,劉寵等人則繼續向前走。此時已經是六月中旬。宋曆的六月中旬大概是21世紀的八月,對於河北而言,已經到了要收獲的季節。然而田野上能看到的都是稀稀落落的植物。這下劉寵想起了那場蝗災。


    騎馬的時候不能說話,否則很容易就咬到舌頭。劉寵隻能靜靜的考慮。那場蝗災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劉寵還能回想起那鋪天蓋地的蝗蟲。以及所到之處的植物被啃食一空的可怕的局麵。


    作為情報機構,他們知道趙官家的一些打算。譬如希望能夠在河南屯田,為之後的北伐做糧食準備。幸好隻是準備而不是實踐,這麽一場蝗災過去,河南當地人也得了緊褲腰帶。要是從這個角度,劉寵覺得讓黃河北歸的負麵作用就體現出來。


    當時趙官家是通過水運把大量物資和兵力送到滑縣,加上作戰部隊隻有十萬。糧食供應還能解決。現在大宋若是北伐,兵力得三十萬,在淮河到黃河之間已經沒有運河可以使用。雖然大宋正在開辟從淮河到濟水之間的運河,然而生生的挖出一條幾百裏的運河並不容易。想到這裏,劉寵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話實在是有道理。福兮禍所依。在管理學課程上講過,任何一件事都有兩麵性。


    因為一人兩馬,一個人隻能騎了一匹馬,另外一匹馬用韁繩牽著。這就導致不可能跑很快。大家是清晨出發的,到了中午時分就得歇歇。其實另外一匹馬也不是完全無負重。這一路上兩匹馬的草料,以及飲用水都要帶著。馬匹是很嬌嫩的動物,和人一樣,吃了不幹淨的食物,馬匹也很容易生病。而且馬匹也不懂人語,它們生病之後還很難溝通。為了避免這些困難,大家幹脆連馬匹的飲用水也給帶上。


    此時已經很難講大規模的樹蔭,雖然樹木已經竭盡全力長出新葉,依舊看著稀稀落落。大家隻能在這樣稀稀落落的林木下休息,陽光從巨大的縫隙間投射下來,樹蔭下的眾人並沒有感覺到特別的涼爽。


    “劉科長,要是河北都這般模樣。我們便是在東營那邊設立交易點,隻怕也沒人會來做買賣吧?”有人問道。


    “未必。”劉寵搖頭。


    “他們拿什麽東西來換?”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拿什麽來換,但是遭了蝗災之後,也許他們想買糧食呢。”劉寵根據基本邏輯講述著他的判斷。


    這話說完,有一半人連連點頭,另一半人則是不以為然。其中一位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們有啥可以用來換?我們要的都是他們的馬匹和牲口。”


    劉寵笑道:“都沒得吃了,怎麽養得起牲口。原本便是不肯賣,現在大概也隻能賣了。畢竟聖口要掉膘。現在賣了還能賣點錢。到了冬天,牲口餓死,連吃肉都要少吃許多。”


    這番邏輯合情合理,完全自洽,這下連那些不以為然的同誌也沒有話講。大家想了一陣,有人忍不住感歎道:“聽起來好慘!”


    劉寵無聲的點點頭,這的確很慘。如果不是跟了趙官家的話,劉寵也不知道世界其實原本就這麽悲慘。水旱蝗疫,各種自然災難就這麽無情的折磨著世間。除了這些之外,還有酷吏催逼稅收,戰爭無情殺戮。所有人都生活在這樣的痛苦之下,區別隻是有人在感覺痛苦的時候認識到了,有人雖然感覺到了痛苦,卻沒有認識到痛苦來自何處。


    趙官家無疑是感覺到了痛苦,並且認識到了痛苦來源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帶著大家解決痛苦的人。大宋學社入社有幾個前提,堅定支持土地改革,堅定支持無神論,不信教。學科學,用科學,新科學。


    所有能夠成為正式學社社員的人,都可以在仕途上得到諸多助力。然而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這樣的助力。學社一個教育大家的地方,劉寵也是通過學習才明白了痛苦的來源。現在他能夠用邏輯說服大家,那是因為學社的老師和正式學員通過邏輯說服了劉寵。


    正在想。在放哨的戰士突然對樹下喊道:“之前那幫混蛋好像又來了!”


    因為休息帶來的輕鬆心情立刻就被緊張給替代。眾人呼呼啦啦的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班上也上樹去觀察,副班長忍不住說道:“大家先別急。馬匹才吃喝了沒多久,咱們暫時不能跑的太快。”


    聽到這句貌似離題萬裏的話,劉寵想起了騎兵手冊上的一條,在照顧自己之前得先照顧馬。騎兵看著風光,實際卻不容易。為了能夠在戰鬥中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有太多東西要放在照顧自己之前。便是如此也並不容易,劉寵為了學騎馬,大腿內側都磨破了。那些因為碰撞而產生的烏青,是不久前才褪下去的。


    這時候就見到班長先跳下樹,他命道:“上馬,咱們先往開闊的地方走。”


    “為何?”劉寵把握住能說話的空閑,連忙問道。以他的騎術,在騎馬的時候很容易就咬到舌頭。


    “現在看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有多少人。”班長陰沉著臉答道。


    劉寵不敢吭聲了。若是這麽講,那就說明敵人現在的數量已經不少,而且還有更多人貌似藏在看不清的地方。眾人都上了馬,觀察員才跳下樹,最後一個上馬。很快,大家就開始前進。班長走在最前麵,有他壓住速度,到也沒有人在緊張之下縱馬狂奔。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的過去。敵人並沒有立刻出現。就這麽跑出去好遠的一段距離之後,劉寵他們終於到了一片平地上。大概看上去,這裏應該是曾經是蘆葦蕩。現在剩下的都是狗啃麥苗般的東西。


    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進,劉寵覺得自己的牙齒因為顛簸而不自覺的碰撞。他輕咬牙齒,舌尖頂住上顎。沒過太久,就聽到遠處終於隱約傳來了馬蹄聲。扭頭看過去,就見至少幾十名騎兵正在縱馬追來。


    和劉寵他們這種還算從容的前進速度相比,後麵追趕的人就顯得非常狂野。他們穿著各色衣服,拿著刀槍,揮著馬鞭正在奮力追趕。雖然還看不清他們的麵孔,劉寵卻能夠想象這些人臉上的猙獰。


    如果從職務上看,劉寵科長是文職。不過情報單位都是軍人出身,劉寵更是參加過黃河戰役的軍人。他不僅見識過宋軍戰友們作戰時候的猙獰表情,也見識過敵人臉上的猙獰,還有那些俘虜的恐懼與諂媚的表情。特別是那些垂死敵人的最後掙紮,那真的是拋棄了一些,隻求活下去的單純。


    此時就見最前麵的班長高高舉起手臂,做了幾個動作。劉寵大概能判斷清楚,是要大家把速度加快。然後副班長就縱馬跑到最前麵帶隊。班長則跟在隊伍最後。雖然知道這本就是應該的軍事動作,劉寵依舊覺得很安心。隊伍裏麵軍階最高的那人殿後,大家就覺得有了安全感。


    雙方就這麽騎馬奔跑著。劉寵隻覺得心髒咚咚的跳。心中好像在想什麽,卻沒有什麽。所有的一切都是非常情緒化的東西。激動,不安,還有因為很穩定的騎速而帶來的焦慮。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班長再次趕到了最前麵,又做了新的手勢。這次是要大家把速度降低下來。


    劉寵和大家一樣稍稍勒住馬匹,他回頭一看,卻見那些追兵們已經停止了追擊。再看兩邊的距離,貌似比最初的時候更遠了一些。再看自己的馬匹,並沒有出現什麽大汗淋漓的模樣。它們還是一副不言不語,從容不迫的姿態。仿佛剛才隻是在散步而已。


    “繼續向前走。看看能不能徹底甩掉他們!”班長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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