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完,那些副科長們各有自己的想法。在局長起身之時,趙謙站起身走到局長身邊,“局長我想問你件事。”


    這麽一個動作立刻讓那些精神狀態比較興奮的幹部們注意過來。局長問道:“何事?”


    “有關我所在的朱家莊的傳聞,還是不怎麽好的傳聞。我想來確定一下。”趙謙答道。


    “你在那地方,難倒你自己就不知道麽?”


    “我剛到那地方,也隻是聽到些傳聞。局長在泗州這麽久,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所以來請教。”


    看這話大概一句兩句說不完,局長說道:“跟我來。”


    見趙謙不是要鬧事,眾人看熱鬧的心思消散了許多,倒是好奇心被鼓動起來。


    趙謙跟著局長到了辦公室,就把聽到的那個有關朱家莊附近失蹤過官府幹部的傳言講了出來。聽到趙謙竟然是問這個,局長一臉的不耐煩,“趙副科長,你把心思放到公事上。別為把這些子虛烏有的說法放心裏。你想,若是那地方真的失蹤過幹部,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朱家村早就被翻到底朝天。怎麽會到現在還是個據說。好好的幹差事。”


    “是。”趙謙應道。等出來之後,趙謙心中已經有了判斷。局長說的沒錯,若是那地方的人敢謀殺官員幹部,官府不會放過。但是局長肯定也有什麽沒講,那地方上有別的問題。


    出來之後,在走廊上見到其他副科長,“趙局長,喝酒去吧。”


    “好。”趙謙應道。


    包括林萬裏在內,幾名年輕的副科長到了泗州城的酒家,點了菜之後先是一頓猛吃,解決了年輕的胃口壓力,就有人問趙謙,“不知趙科長問了什麽。”


    “有人說朱家莊那邊死過幹部,我聽了之後心裏發毛。忍不住去問。”趙謙也不隱瞞。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林萬裏身上,和大家相比,林萬裏對泗州更熟悉。林萬裏本不想說話,但是看著大家的目光,最後不得不開口了,“我隻能說我知道的。那邊以前有人投奔過蒙古人,咱們公審宋奸的時候在那邊抓人,因為不小心被人犯殺了兩個人。還讓人犯跑了。到現在都沒抓到。等土改的時候,朱家莊的地都被國有,這就惹惱了當地的朱家人。有人就在去統計土地的幹部所住的門外插了把刀子,寫了威脅幹部的話,說要讓幹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落款是那個逃走的宋奸。這兩年也不知道就怎麽傳開了,有一種是趙科長聽到的那個說法。”


    如此一講,眾人倒也明白過來。立刻就有人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地方說土改也土改了,每年該交糧就交糧,該收稅就收稅。我不知道怎麽說的朱家莊就跟龍潭虎穴一樣。”


    “原來如此。”科長們表示了讚同。


    趙謙心中盤算著,然後就問道:“這個宋奸為名義的威脅信到底出過幾封?”


    “什麽幾封?”其他科長很訝異。


    林萬裏的臉色終於變了,這個變化被眾人看到,於是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林萬裏臉上。林萬裏不得不答道:“第一封信出現後的幾個月裏麵,好幾個莊子那邊都出過同樣落款的信件。當時弄到出動部隊。”


    副科長們這次是真的驚訝起來,有人連忙問道:“難倒那家夥還留在本地?”


    “這麽多年都沒見過這家夥,誰知道呢。”林萬裏答道。


    趙謙聽了之後反倒不驚訝。他當兵這麽久,在陝西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剿滅了眾多漢奸,深知一個人長時間潛伏的條件其實挺苛刻。若是沒人幫忙,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若是有人幫忙,泄漏消息的可能也非常大。這麽久都呈現幹打雷不下雨的狀態,說明那人很可能根本沒在村裏。這個人消失幾年後,在土改時候有出現在恐嚇信上,大概是當地許多反對土改的人搞出的小動作。簽了名字就能確定是本人麽?三歲孩子大概會相信這麽一個理由。大宋官府也不能因為幾封信上出現了宋奸的名字,就跑去朱家莊大開殺戒。


    這麽一個懸案被大概說清,眾人又喝了兩杯,林萬裏就問趙謙,“趙科長,若是你來管苗木中心,你要怎麽辦。”


    趙謙覺得林萬裏在朱家莊的消息大概沒有隱瞞,便率直答道:“諸位,你們覺得我們站在林木邊,對著樹苗發號施令,這些樹苗會聽麽?”


    這個類似童話的問題聽的一眾副科長們瞠目結舌,林萬裏從迷惑中清醒過來之後笑道:“這……這是迷信吧。”


    “既然大家都知道這是迷信,還有人真的信有人能做到麽?”趙謙繼續問。


    “若是我們不信呢?”徐副科長問道。


    “若是我們不信,那就說明便是農業專家也得依照農業技術來辦。我們上課的時候,老師專門講,要是醫生無所不能,這世上就不該有人去世。若是農業專家無所不能,那就不會有饑荒,有歉收。所以老師講,我們自己想要什麽,就決定我們會想相信什麽。我們若是想農業專家什麽都該替我們做好,我們自然想相信農業專家什麽都能做到。”


    趙謙沒有說什麽自己的看法,因為他覺得給官員幹部講課的學社老師水平非常高,這個邏輯很正確。


    學社老師並不隻給趙謙一個人講課,趙謙聽到的課,別人也聽過。眾人沒想到趙謙竟然把這種公開的東西拿出來講,都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趙謙。林萬裏呆了一陣,然後試探著問道:“趙科長,你是不想讓我相信農業專家麽?”


    “我當過兵,我打過不少仗。好幾次差點小命都丟了,部隊戰後要開會,整個部隊裏麵沒有一個人是報著害大家的想法辦事。但是我們都不全知全能,我們都向前的時候都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承認我們自己兩眼一抹黑,並且知道戰友雖然很努力,他們也不是啥都知道。這就是活下來的要點。任何事情,任何情報都有時效性。”


    趙謙的話都是經曆過生死考驗之後不得不承認的事情,不管其他人能不能理解,趙謙都不在乎了。因為從桌上一些人的反應中,趙謙看到了幼稚的層次。那些人懶惰或者無能,所以希望自己每一分的支出都能獲得100%的成功率,甚至想把別人的功勞據為己有。


    部隊裏麵有很多這樣的人,在那樣激烈的戰場上,人性被赤裸裸的暴露出來。趙謙從士兵幹起,所以他的價值觀與普通戰士基本一致。麵前的這幫副科長裏麵,趙謙本以為林萬裏應該是最急功急利的一個,然而趙謙眼前的林萬裏竟然很沉穩。


    在別人用言語或者表情表達著對趙謙的不信任之時,林萬裏沉默著。等說話的說完,林萬裏說道:“我比農學院的老師懂得還少,看來我大概得認命了。”


    趙謙覺得林萬裏大概就這麽一個水平了。在部隊裏麵,除了平日的訓練之外,戰前要開戰前準備會議,戰鬥中要及時通訊通報,戰後要開總結會議。這個總結會要盡量做到擺脫勝敗的糾結,盡可能把內容細分到具體工作和規律研究上。這是他老爹趙嘉仁定下的規矩。


    很明顯,朝廷也要官員幹部這麽做事,做事不攸關生死的官府執行程度並沒有部隊徹底。既然當事人都這樣,趙謙雖然心裏很不以為然,卻也明智的選擇了閉嘴。至少趙謙覺得自己竭盡全力提供了幫助。若是趙謙來負責苗木中心的工作,他要采取的工作方式和他所講的方式會一模一樣。


    談到這裏,酒席也就散了。趙謙回到住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朱家莊去。到了莊前,就看到那些桑樹苗的樹枝上已經碧綠一片。原本趙謙還擔心那個切斷枝條的處理方式會讓桑樹遭到重大損失。人類別說少一支胳膊,就是少一根手指都會造成巨大的生活不便。


    生機蓬勃的春天,桑樹生長的極快。除掉1%左右沒有成活的桑樹,每一棵桑樹都長出了茂密的碩大桑葉。要不了多久,這些桑樹就可以開始采摘。這些天裏麵趙謙已經領著村民完成了燒石灰的石灰窯,石灰石,燒石灰的煤炭也已經送來。


    趙謙先找到村長,“朱村長,我有個想法。咱們在部隊裏麵是強製教育認字。這次采摘桑葉,我想對村民提出要求。他們每天來采摘桑葉的時候必須學會一個字才行。”


    朱村長看著是個很沉默的人,看著就有部隊裏剛毅質樸的感覺。聽了趙謙的話,朱村長問道:“這是不是太麻煩了?”


    這話讓趙謙心裏麵一陣反感。部隊裏麵如此強調教育,這位朱村長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為了緩和氣氛,為了驅逐自己的不滿,趙謙笑道:“我知道一開始大家會覺得不習慣,咱們在軍中不也一樣麽。我覺得堅持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


    朱村長聽了這話,帶著遺憾說道:“趙科長,你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多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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