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倭國大地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樹綠了,小草發芽了,田野裏也長出了莊稼。除了大地,天空中也有大量鳥兒在飛行。如此美麗的春天,看得胡月蓮心情大塊。直到一票人馬攔住去路。


    “你們可知道這是大宋使團麽?”護送胡月蓮的鐮倉幕府士兵大聲喊道。


    看著幕府軍的士兵,聽著大宋使團的名頭,對麵那些攔路者並沒有因此退縮。反倒使用竹弓開始對著幕府軍實施射擊。麵對弓箭襲擊,幕府軍也開始後退。


    “嘖嘖!好勇敢的幕府軍人。”胡月蓮忍不住發出了感歎。


    胡月蓮的親衛都是宋國軍人,大家雖然對幕府軍的應對水平頗有微詞,卻也沒到根本不為所動的局麵。對麵可是上百號,保護大宋使團的幕府軍人隻有五十人。幕府軍中的頭頭急匆匆跑到胡月蓮麵前說道:“閣下,請先和我們一起撤退吧。”


    這沒出息的話讓胡月蓮感覺自己的護衛也許是假冒的幕府軍,要是換成大宋,且不說有沒有匪徒敢來打劫。就算是大宋軍隊的叫陣也會不同,那必然是“對麵賊寇聽著,你們若是趕緊散了,我等有好生之德,便放過你們。你們若是執迷不悟,朝廷官軍前來清剿,你等必然全都要掉腦袋。”


    然而這是倭國,胡月蓮也已經四十歲了。二十年前她在倭國大殺攔路的本地‘惡黨’,成為知名的女劍豪。當下的她再也沒有這等心情。既然倭國軍隊力求安全,胡月蓮也不願意自告奮勇。麵對惡黨的進攻,宋國使團在鐮倉幕府的軍隊保護下在平安撤退。


    官軍們雖然打仗未必行,撤退卻是好手。加上宋國使團的騎術還都不錯,大家轉進如風,很快就將惡黨拋在身後。此地在平安京東邊,距離平安京還有大概100裏的樣子。胡月蓮他們到了附近的城裏,就見幕府軍的帶隊首領跑去和當地聯絡。大宋使團則悠哉的在住處住下。


    “沒想到這麽久沒來倭國,倭國的惡黨們也變強了。以前的時候他們穿的跟叫花子一樣。”胡月蓮很懷念。


    隨行的隨軍回想之前的那幫惡黨,覺得那些人都穿著類似甲胄的玩意。手裏好歹有個木排之類的家夥。加上那些竹弓與竹槍,至少像模像樣。有人忍不住問道:“若是讓紅巾軍那些甲士過來,不知道能打成什麽模樣。”


    兩者都是冷兵器部隊,大家都覺得紅巾軍更強,卻不知道能強到何種地步。這麽瞎聊了一陣之後,胡月蓮終於說起了正經話題,“你們覺得這些人是不是謀劃了什麽,不想讓咱們去平安京麽?”


    以宋國的治安,發生這樣的事情必然是有人故意演戲。便是在倭國發生這等事,大宋使團的人們也不覺得官軍會害怕盜賊。若是距離平安京外100裏的地方竟然會發生這樣重大的治安事情,鐮倉幕府大概也就完蛋了。


    “他們不覺得這等事會丟臉麽?”也有人表示不認同。


    胡月蓮搖搖頭,“丟臉給大宋又能如何?咱們嘲笑倭國人有什麽用。你看這麽多年,倭國官府有主動和外麵聯絡的意思麽。他們既然不出去,便是丟人了又能如何。更何況過幾年咱們自己都把這件事給忘記。”


    眾人覺得這個評價相當有道理,便支持胡月蓮的看法。在這麽一個基礎之上,大家明白了倭國人的把戲並非針對大宋。


    事實與眾人猜想的差不多。當下倭國破產農民組成的惡黨橫行,卻也沒到敢公開打劫大宋使團的地步。惡黨們每次的行動目標都是官方收糧隊之類的組織,有些打劫生辰綱的意思。阻止大宋使團的目的是不想讓大宋使團過度攪動倭國的政壇,把他們丟在這裏正好。


    胡月蓮卻不希望在異國他鄉浪費時間,既然沒辦法去平安京。她待了兩天,就要先去瀨戶內海那邊。理由自然是想去與大宋的蒸汽船匯合。陪同的幕府軍人不得以,隻能答應下來。大宋使團就一路南下到了瀨戶內海海邊。


    在瀨戶內海各地多有‘水軍’的聯絡點,傳出消息後又等了兩天,蒸汽船就出現在海上。胡月蓮留下其他使團成員拖住幕府的人員,以身體不適為名隱身不出。其實偷偷上了船,前往四國島鬆山伊予水軍總部所在。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討厭的麻煩,胡月蓮隻覺得渾身輕鬆。春日的海上更是舒適,平靜的海麵仿佛一大塊翡翠,平靜到仿佛令人懷疑這隻是一個巨大的內陸湖泊。


    在鬆山附近換乘小船,胡月蓮終於進入到港口。就見此時已經有許多人列隊相迎。為首的自然是伊予水軍新任統領趙鳴人,其他也有些看著臉熟的麵孔,大多數則是陌生的倭國當地人。這不僅是從服裝容貌上能看出來,從精氣神上也能看出來。


    在大宋,胡月蓮的個頭談不上高。在倭國,胡月蓮就顯得身材高挑。眾人進了議事廳,那些倭國當地人都在榻榻米上跪坐。趙鳴人命道:“大家都盤膝坐。”倭國當地首領才換了姿勢。


    沒有椅子可坐,胡月蓮本來非常不爽。見到自己不用跪坐,這才覺得心裏麵稍微好了一點點。按照宋軍的規矩,胡月蓮在主座上坐下,旁邊是趙鳴人。其他首領分列左右,一個挨一個的坐下。趙鳴人率先發言,“我等已經商議過,四國島靠近瀨戶內海的所有海邊都可以隨意使用。”


    “水軍的諸位有什麽要求?”胡月蓮繼續推進話題。要是鳴人當了伊予水軍的統領之後還弄不來水麵,他就沒什麽價值可言。


    “四國這裏已經在做“下地中分”。我想請大宋派人來指導我們種地。”鳴人率直的提出了要求。


    跟著大宋的這些年他吃了許多肉,能吃肉的前提條件是有肉可吃。這些年太平,倭國人口在不斷增加,吃飯問題極大的困擾著那些地方勢力的小頭頭。


    “你當上了伊予水軍的統領,也成了當地地頭不成?”胡月蓮問鳴人。


    鐮倉幕府的經濟核心還是莊園,這方麵還有點漢唐的意思。漢唐的時候國家對於那些平原地區有大量測量基準,田畝冊子非常完備。加上怎麽種田都有詳細的管理模式,稅收毫不客氣。


    地頭是日本鐮倉幕府時期管理莊園的官職。平安末期已有此稱,指開拓土地的地主。1185年源賴朝奏請正式設置,遂成為製度。任免權屬於幕府,有管理土地、征收年貢、維持治安並一度兼收兵糧米的責權。趙鳴人若是有了地頭的官職,也是正式的身份。


    趙鳴人連連搖頭,“我並沒有地頭身份。不過對於伊予水軍來講,在很多地方說了就算。大宋若能派人前來,我們當地也能有許多出產。這次我回到地方一問,那些鹽竟然是燒海草得到的,我們這邊的人竟然連鹽田都沒有。”


    胡月蓮聽了這話之後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大宋的培訓到位,就算是軍人也好歹知道鹽田是怎麽回事。燒海草獲取食鹽,這新奇的手段讓胡月蓮很想見識一下。


    “伊予水軍大概有多少人馬?”胡月蓮也不敢貿然答應下來,若是給朝廷製造出巨大的問題,她一個少將也承擔不起。


    “加上族人,大概有三四十萬。”趙鳴人答道。


    “瞎扯。有三四十萬人,那就能拉出五六萬人馬。有五六萬人馬,加上水上的船隻,你便是奪取四國也不稀奇。”胡月蓮回答的非常幹脆。


    聽著這兩人的對話,一眾與會的人們都露出好奇的表情。他們當中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漢語直接對話。因為聽不懂,才格外有興趣。


    趙鳴人並不想就這些細節瞎扯,他再次轉回主題,“你到底願意不願意告知官家。這些人跟著我,總是要有個盼頭。另外,給這些人許些好處,哪怕是每人一年一套衣服,也足以讓大家滿意。”


    “也好。但是你有了這些好處,可別忘記官家的命令。”


    “當然,我們若不能回報官家,哪裏還有未來可言。”


    達成了最初的妥協,趙鳴人就告訴本地人,大宋會派遣人來幫助伊予水軍增加產量。至少每年給大家一身新衣服。過節給肉吃。聽了這樣的待遇,眾人都非常滿意。當地倭國人本以為伊予水軍還需要給大宋皇帝上稅,卻沒想到不用上稅,還能分東西。這可是真的賺到了。


    胡月蓮心中歎氣。在外國辦事就是如此艱難。要是在國內,幾個人隨便開個會,啥問題都能解決。伊予水軍要的東西倒是不多,而是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太扯淡。想到這裏,胡月蓮想難為一下趙鳴人,她說道:“不過你們得修燈塔。沒有燈塔,大宋的船怎麽安全抵達這裏!”


    “這一帶的海邊都是伊予水軍所有,此事能辦到!”趙鳴人回答的倒是非常幹脆。


    蒸汽船先把胡月蓮送回大宋使團所在的地方,接著就帶了情報返回大宋。出了瀨戶內海,就能看到對馬島上有了燈塔。大宋占領對馬島之後也沒閑著,立刻按照規矩建立燈塔。航運體係終於可以延伸到對馬海峽,大宋這邊的傳送就快了許多。


    在釜山登陸,大宋這邊的軍用電報係統已經完成線路架設。電報通向鴨綠江邊,再沿著遼東兵站通道直接向南,一站一站的向著杭州傳送。


    “倭國竟然被搞定了。”趙嘉仁與禮部尚書熊裳分享著最新的情報。


    熊裳明顯心情很好,他應道:“現在也已經找到了高麗王,這下高麗那邊的事情也能夠確定。朝鮮半島終於可以安定了。”


    “高麗王隻怕胃口大的很。到時候我們還得幹掉他,再扶植一個新的高麗行省丞相。其實我覺得蒙古人有時候做事比咱們靈活的多。”趙嘉仁則充分表達了他對於借用別人智慧的態度。


    “請將此事交給禮部。”熊裳充滿自信的答道。他的家族馬上就要出發前往河北,如果能夠得到趙官家的支持,那就意味著熊家大概可以一飛衝天。如同別的家族一樣積累起巨大的財富。


    “你對倭國的要求怎麽看?我是說你看倭國的內政如何?”趙嘉仁卻沒有讓熊裳立刻走人的意思,他提了個問題。


    熊裳想了想,就開始給趙官家‘說書’。倭國朝廷靠莊園來獲取收益,也有些維持不下去的意思。《石壕吏》裏麵的小吏能夠夜捉人,抓了老婦人之後也是送去軍中使用,證明了那時候的官僚體係依舊有戰鬥力。捕蛇者說感歎‘苛政猛於虎’,那是大唐稅收製度有效營運的證明。


    這種製度最終會崩潰,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大原因就是人口增加吃掉了糧食,消耗掉了物產。朝廷營運這個製度的核心是希望通過這個製度體係來穩定的獲取稅收,這就產生了激烈的對抗。


    “……倭國太平許久,人口增加了豈止一倍。能開發的土地大概也開發完了,若是不亂才讓人奇怪。”熊裳用學自趙嘉仁的東西做了個判斷。


    “如果隻是這樣,倒是好辦多了。”趙嘉仁覺得心裏麵已經有了算計。曆史上對於倭國有巨大影響的蒙古入侵事件消失了,所以倭國這些年如同在一條平緩的大河上行走的船隻,很安逸的樣子。趙嘉仁自己都有些忘記了人口增長的負麵作用,譬如現在的大宋人口要是有兩億,趙嘉仁就再也不用擔心充分開發河南河北的問題,包括西北都不缺人力開發。經過熊裳的提醒,趙嘉仁看到了所謂‘關閉一扇滅亡之門就打開了另外一扇滅亡之門’的道理。


    倭國的生產力發展已經到頭,就現在的局麵已經沒辦法解決問題。所以他讓熊裳先去工作,接著命人給他老婆的侄子秦明軒送去一些材料。


    兩天後,秦明軒受命而來。從親緣上講,秦明軒應該叫趙嘉仁姑父。不過這孩子根本不敢這麽叫,而是認認真真的給趙嘉仁行禮,“見過官家。”


    “坐。”趙嘉仁讓秦明軒坐下,接著就問秦明軒:“給你的材料都看了麽?”


    “看過了。卻沒想到到了倭國之後竟然還要扶植倭國的伊予水軍。他們是海盜,卻不知道這麽扶植會不會養癰為患。”秦明軒把他的看法講了出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那些人在山邊在海邊,卻是窮的很。大家既然不肯把自己餓死,那就得幹點什麽才行。若是隻生產珍珠,那邊的人力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秦明軒眉頭微皺,對於趙嘉仁如此關心倭國海盜的生活有些不解,“官家,他們若是有錢了,豈不是會自尋出路?”


    “他們窮的時候也尋到了出路,出來做倭寇。那些跟著我們當雇傭兵的倭寇們有錢了,反倒聽我們的安排。你去了之後先好好聽專家的安排,先做兩件事。第一件就是更有效的利用人類和牲口的便溺,給貧瘠的土地增產,增加可飼養的家禽與牲口的數量。第二件事就是提高食鹽產量,讓他們有鹽分來醃製肉,讓肉類保質期增加。我們會出口香料與防腐劑給他們。別的事情聽專家的安排。”


    安排完之後,趙嘉仁就讓秦明軒準備出發前去倭國。送走了秦明軒,秦玉貞到了趙嘉仁身邊,“官家,你覺得我侄子不會出事吧?”


    “天下哪裏有萬無一失的好事。他自己需要學著自己照顧自己。”


    “為了錢財,拚了命去掙。我……覺得這孩子好辛苦。”秦玉貞歎道。


    “拚了命去掙,好歹還有的掙。若是不拚命,覺得自家所有的東西都天生是自己的,那注定死無葬身之地。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趙嘉仁歎道。


    秦玉貞哪怕知道這些沒錯,看著包括丈夫在內的那些人的辛苦,也覺得心中十分不忍。


    如果道理是正確的,那就一定會應驗。此時在倭國安達泰盛的莊園外,集結了數千幕府的軍隊。安達泰盛看著自己的兒子那慌張的模樣,心中的悲憤無以複加。


    當年安達泰盛是在他爺爺的逼迫下出來,參加了幕府執權九條家征討禦家人三浦氏的戰役。在這樣的奮鬥之後,安達家已經成為了鐮倉幕府中所有禦家人中最有影響力的一族。之後安達泰盛年事已高,選擇隱居,讓位給安達宗景。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卻沒想到安達宗景為人狂妄自大,又自持是北條貞時的舅舅,和北條執權家的內管領平賴綱勢如水火。安達宗景後來又散布謠言,說自己祖上安達景盛是將軍源賴朝的私生子,要把自己改成源氏。


    平賴綱趁機向幕府執權北條貞時進言,說安達宗景有反心,想自己當將軍。北條貞時於是下令討伐安達家。安達家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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