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327年10月初3一大早,獄警就拖了幾個人到江寧街頭。這幾個家夥個個衣著華麗,看著並非普通人。每個人脖子上都帶著刑具,那是兩塊長一米,寬五十厘米的巨木製成的木枷,拚接起來正好是長寬各一米的正方形。


    街道上的行人看到這熱鬧,都駐足圍觀,不少人都笑容滿麵指指點點。看到別人遭殃,大家總是會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然而窮人看到富人遭殃,心裏麵就比較開心。稍微一讀那幾人身後告示板上貼的告示,大家就更開心了。告示用詞簡單,隻要上過小學的都能讀懂。大意是‘官家在今年9月通告天下,自大宋328年開始征土地稅和房產稅,這幾個人造謠生事,說朝廷和官府要把過去十幾年沒有征收的稅一次收齊。江寧官府正式告訴百姓,這不是真的。朝廷和官府絕不會對過往繼續收稅。希望大家相信朝廷相信官府,不要傳謠信謠。告示前的這幾個遭受枷刑的家夥就是傳播謠言的明證’。


    與此同時,江寧知府的秘書帶進來消息,“文知府,段進士家派人來。”


    不久後,秘書到外麵對段進士家的人搖搖頭。段進士家的人登時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事關家人被施以枷刑,他們不肯放棄營救,就哀求道:“何秘書,難倒不能交些罰金麽?”


    秘書繼續搖頭。如果不是因為段進士家在江寧很有影響力,他根本不會來見。但是正因為段進士家在江寧很有影響,段進士家的子弟講說‘趙官家要把過去十幾年沒有收的稅全部征收回來’,這個謠言就在江寧快速傳播。


    看著段家人不願意走,秘書直接就攆人,“我現在還有事,就請回去吧。”


    等秘書回到文璋文知府這邊,江寧府各個重要部門的學社會議已經開始。文璋知府語氣嚴肅:這幫官員幹部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目光落在稅務局局長身上,新稅務製度確定之前,稅務局給人的感覺權力很低。新的稅務製度現在還沒開始實施,至少從規劃上看,實施後的稅務局局長會擁有非常大的權力。就如趙官家所講,‘在大宋隻有死亡和納稅不可避免’。


    那些官員幹部不出聲,文璋語氣堅定的打破沉默,“根據朝廷製度,我們可以根據局麵製定特別的稅收標準。秦淮河規劃的道內土地與房產的稅收定為普通農田以及房產的十倍。”


    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卻沒人敢說話。在所有官員裏麵,隻有水利局的人露出喜色,交通局的表情也不錯。其他官員幹部的表情中擔憂勝過歡喜。


    到了晚上,農業局的幹部段鳳鳴偷偷進了本家的大宅。段進士家的長老們已經等著,看到自家這個製科畢業的子弟,族長就問道:“那文璋到底想做什麽。”


    段鳳鳴並沒有去抨擊江寧知府文璋,他把大概情況給長輩以及同宗們講了一下。根據水利局的調查,秦淮河在六朝時期寬度在130-300米左右。因為氣候變冷導致江水減少,秦淮河現在的河道變窄。剩下的大概90米。在這個極端,甚至江寧旁邊的長江河道也開始西移……


    大宋的官員幹部要考試,這些內容都得牢記在心。段家對這些毫無興趣,立刻就有人打斷段鳳鳴的講述,“這些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段鳳鳴也隻能講核心要點,“官府已經規劃出新的水利設施,要疏通秦淮河以及相關河渠,為這一帶的農田灌溉以及排澇打基礎。”


    “哈哈!”現任族長段天德從牙縫裏冷笑,然後他滿是嘲諷的大聲講:“如此說起來這文璋還為國為民呢!”


    10月初4,熊尚書回到家就見他老婆的段家表弟正滿臉為難的離開家門。和段表弟打招呼的時候,段表弟欲言又止,然後就被熊夫人給‘送客’了。一看這動靜,熊裳就知道段表弟定然是來拖熊裳辦事,被自家老婆給攆走。等段表弟離開,熊裳回到屋裏就問老婆,“你那表弟過來是為了何事?”


    熊夫人歎道:“江寧段家與文天祥的三弟文璋起了矛盾,想讓你幫忙狀告文璋。我就讓他死了這條心,現在文天祥如此地位,便是我們也動不了他。唉!現在的這些人,真是不知道厲害。好歹也打聽一下。”


    熊裳非常讚賞自家老婆的睿智,現在想動文天祥談何容易。不過身為官僚,多掌握點消息也不錯,熊裳就問道:“狀告文璋是為了何事?”


    此時,農業部侍郎賈唯信也把另外一位段家人客氣的打發走,接著去見爺爺賈似道。賈似道用牙簽插了一小塊山楂糕送進嘴裏,品著酸甜的味道,賈似道對孫子稱讚,“這家店的山楂糕真不錯。”


    賈唯信毫無吃東西的想法,他抱怨道:“阿祖,你以前那些部下真的當過官麽。官家在報紙上講的那麽清楚,地方製定的稅收標準要交給朝廷審核。文璋為了收回秦淮河河道內的土地,定了十倍的稅金,這種事情還需要他們告發?文璋一定會在報告裏麵講清楚這麽做就是為了逼著擁有那些土地的人把地和房子賣了。若是十倍的房產稅和地產稅不起作用,他大概會定到二十倍。連這些都不懂,他們當年怎麽當的官。”


    賈似道用食鹽與小蘇打調配的漱口水漱了口,端起紫砂壺抿了一口,這才歎道:“大郎,這時代變了啊。”


    聽爺爺講出如此巨大的題目,賈唯信閉上嘴洗耳恭聽。


    “以前山楂露不便宜,我今天聽店家說,山楂都是從山東一船一船的往江南運,大家隻想盡快運到,趕緊出手。價錢便宜的很。當年可沒有這麽便宜又好吃的山楂糕。”


    “阿祖,求你別和我開玩笑了。”賈唯信說這話的時候心裏麵一陣陣的失望。


    仿佛沒聽到孫子的話,賈似道微笑著說道:“想當年,朝廷裏麵隻有六部,隻有為了一些特別必要的事情才設置一些司。趙嘉仁那時候隻是個提點棉務,都隻是個差事,根本沒有政務。沒想到現在一個江寧府,就有了教育局、農業局、機械局、水利局、稅務局、政法委員等許多新部門。雖然黑心小吏被趙嘉仁鏟除幹淨,但是幹部們頂替了小吏的差事,所謂官員幹部,數量得有以前的幾十倍吧。”


    賈唯信不吭聲。他自己就是幹部出身,所以很少考慮‘官員幹部’這麽一個群體。在賈唯信看來,幹部就是官員,官員就是幹部。每三年四五十個進士對於朝政根本沒有影響,幹部們從基層幹起,進士也從基層幹起。幹部們還看不起進士薄弱的科學知識呢。


    現在聽了爺爺的話,賈唯信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卻好像又什麽都不明白。不過賈唯信很清楚,哪怕文璋文知府真的是故意整段進士的家族,他也不會因為一個進士而去得罪現任知府,更不會去得罪現在的吏部尚書。


    看著孫子離開的背影,賈似道又呷了口茶,咽下香氣四溢的茶水,賈似道低下目光,眼中已經是淚光閃動。任由眼淚滑落,賈似道哽咽著自言自語,“進士完了!”


    此時熊裳也結束了與老婆的交談。他要老婆無論如何都不要摻乎此事,一個家庭中沒有現任侍郎級別官員的進士家族居然想挑戰官府的政策,實在是不自量力。趙官家的水利理念是堵不如疏,保護水源地,擴寬河道。所以大宋頒布的《水利法》規定,填塞河道以及在湖邊圍湖造田,與光天化日下當眾攔路搶劫同罪。文璋知府不過是在執行朝廷的政策,因為這個就想扳倒文璋,真不知道‘死’字到底怎麽寫的。


    熊尚書的老婆也沒多在意,她雖然不知道朝廷政策,卻知道文天祥很是和熊裳一起搬進尚書級別的三層小樓。哪怕文天祥放著外任,也沒從尚書級別的社區裏搬走。得到此殊榮的還有張世傑,不管其他尚書級別的官員怎麽樣離開這個社區,這兩個人都穩如泰山。熊尚書的夫人就完全明白這兩人簡在帝心。隻要這兩個人不造反,他們的地位就穩如泰山,無人能夠撼動。


    “走!圓圓,散步去。”熊夫人一聲呼喊,邊牧飛快的跑了出來圍著熊夫人撒歡。沒多久,熊尚書就目送他夫人歡喜的牽著邊牧出門去了。每次看到這景象,熊尚書就會想起當時圓圓都送上了船,熊夫人突然間叫了馬車飛一樣的直奔碼頭。終於在開船前的那一瞬上到船上把圓圓給帶下船來。


    從此之後熊夫人對圓圓的聰明隻保持讚賞的態度,至於圓圓是不是已經成精或者會不會在未來成精,熊夫人已經完全不在乎。


    人呐!熊尚書對於人類的適應能力發出了感歎。


    10月初7,張世傑看完了電報,忍不住就罵道:“段天德家的人這是有病麽!”


    楊淑妃正抱了小兒子在懷裏,小家夥聽到吵鬧聲就忍不住癟起嘴,低聲的哭起來。楊淑妃立刻抱起兒子,站起身去關了門。聽到關門聲,張世傑心中覺得驚擾到老婆孩子,在對親人生出點愧疚感的同時,對於他以前的部下則心生怒意。


    段天德以前在大宋禦林軍中幹過差事,當過禦林軍的官。在趙嘉仁著手削弱解散禦林軍的時候,這位段天德就自謀出去去了。張世傑從來沒有怪過這位部下,當年留下來的那幫平均年齡四十歲的禦林軍大叔完全是因為沒有謀生差事,隻能留在禦林軍裏養老。但凡有點機會的人,都應該追求更好的生活。


    但是這份善意不等於張世傑會為了這些家夥與文天祥死磕。臨安總投降之後,宋室風雨飄揚,最先趕到福州投奔朝廷的官員之一就是文天祥。哪怕隻有這個交情,張世傑就不會站到段天德那邊去。


    10月15日,段家現任族長段天德就看到了告示。告示上清清楚楚標出沿著秦淮河沿岸的一些田畝與房屋要收隔壁房屋與田地十倍的稅。這裏麵就有段家名下的一些產業。


    家族會議再次召開,段天德等段鳳鳴到來,先是劈頭蓋臉的將段鳳鳴罵了一頓。理由自然是段鳳鳴沒有替家族通風報信。


    段鳳鳴聽了之後心中大大不快。他早就說過朝廷稅收製度根本不會因為段家不高興而改變,如果這不叫通風報信,那什麽叫做通風報信呢?


    看著段鳳鳴不快的表情,段天德的兄弟段崇德皺著眉問段鳳鳴:“你既然是幹部,為何不能與文璋說說,何必要為難我們段家。”


    段鳳鳴覺得這說法也非常扯淡。不過至少這不是蠻不講理的指責,段鳳鳴答道:“若是針對咱們段家,那就不會對這麽多房屋土地一起征十倍的稅。既然這麽多土地房屋都被征稅,我就沒辦法說這是針對咱們段家。”


    “你怎麽替別人說話?”段天德怒道。


    段鳳鳴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他心道:難倒你以為我是江寧知府麽?


    段崇德看出點什麽,他先攔住段天德,然後對段鳳鳴說道:“難倒你覺得文璋做得對?”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段鳳鳴欲言又止。


    “哈哈!”段天德惡狠狠的笑道:“原來如此,沒想到咱們段家人自己先窩裏反。很好!很好!既然你覺得那文璋說得對,那你就不妨給我們講講他哪裏對。若是講的有理,我就認了!”


    文璋的策劃並非他一個人拍腦袋想出來的,治理秦淮河的規劃本就是農業局、水利局、交通局一起做,段鳳鳴身為農業局本地幹部,在這個項目的研究和設計中出力不小。看著族裏長輩這表現,段鳳鳴也覺得十分厭煩,就他們這幾塊料就想和江寧府近千官員幹部對著幹,那是真的不夠看。


    段天德本以為已經壓製了家裏的晚輩,卻沒想到段鳳鳴居然淡定的開口,而且還不是麵對段天德,而是對著與會的其他族裏的重要人物開始講話。


    江寧附近低窪,丘陵也多。丘陵不會成為什麽泉水來源,一旦下起暴雨,又無法如同山區那樣大量存儲雨水,很容易就造成洪水,摧毀農田,淹沒房屋。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得對整個江寧地區的水利進行通盤規劃。


    而旱季的時候,秦淮河沒什麽水,無法利用秦淮河的水對農田進行灌溉。江寧知府文璋委托大宋的杭州大學水利係幫著設計一個兼具灌溉、行洪、行船的體係,杭州水利係給了方案。新的秦淮河河麵寬200米,設有好幾出水閘,水閘關閉的時候,秦淮河水位可以在6.5米左右,能夠很好的實現排洪、抗旱和航運。


    之前段天德嘲諷過‘難倒文璋這麽做是要為國為民麽’,聽著段鳳鳴講述著怎麽做才能為國為民,段天德是越聽越氣,最後幹脆站起身去抄起一根木棍。段鳳鳴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扭頭就跑了,段家人也不想讓段天德這麽出醜,上去就攔住段天德。段鳳鳴隻覺得耳旁生風,怒罵聲則越來越遠。他雖然知道這次大大得罪了家族長老,但是他並不後悔。要是他跟著家族長老幹下去,大概隻能跟著他們一起掉進泥淖裏吧。參加了秦淮河治理會議之後,段鳳鳴知道文璋知府的決心。更知道有多少官員幹部想從這次的工程裏麵撈取功勞。


    10月20,大宋禮部的使者抵達三韓首府大邱。大邱古代弁辰24國當中的一國。有完達伐城。新羅郡縣體製下,大邱分為上村昌郡與達句火縣,757年上村昌郡改名為壽城郡,達句火縣改名為大丘縣。大邱(大丘)名稱由此開始。


    隨著大宋將高麗改為三韓,又將其領土限定為三韓舊地,三韓丞相王諶就遷都到了大邱。此時聽聞大宋使者前來,連忙迎接。見到使者神色平淡,王諶心中甚為不安。他當然知道有賊人襲擊大宋電報局的事情,但是高麗被蹂躪了幾十年,王室與民間都已經窮困不堪,哪裏還有兵力去追擊賊寇。跟別說是敢襲擊大宋軍方電報局的賊寇。


    見禮之後,使者到了三韓丞相府。看到那簡陋的房屋,使者歎道:“沒想到高麗竟然如此可憐。”


    “回稟天使,這裏是三韓。”王諶趕緊糾正。當年大宋滅南唐,南唐李後主被俘,在大宋首都汴梁寫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然後就被認為是不忠於大宋,後來被弄死。


    作為現在‘三韓行省’的丞相,若是張口閉口談高麗,大概會步上李後主的道路。


    使者微微一笑,“我這次來之前,官家說了,若是丞相能夠讓大宋滿意,便是恢複高麗國,又能如何。”


    看著那笑容,王諶隻覺得貌似有個天大的陷阱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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