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後的基輔還有歡慶的氣氛,基層人員卻沒有這麽幸運,各種工作都得由他們來完成,郝康等了兩天才有機會前去各個基層調查。


    “你等發放糧食之時可否要了收據?”郝康努力平靜的問。


    對麵的基層官員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然後問道:“收據是啥?”


    郝康愣住了。他心中著急,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這種自然而然的模樣讓近處的幾個女子則向郝康投來愛慕的目光。在大宋的時候,郝康還曬得比較黑。基輔的日光強度不比大宋,半年多下來,郝康細膩的皮膚已經恢複了白皙的顏色。讓他看上去更俊俏了。


    沒有鏡子的話,自己永遠看不到自己的模樣。郝康早已經習慣了別人愛慕的眼神,此時他心中隻是覺得煩躁。忍住不滿,郝康把收據解釋了一下。貌似聽明白的那位繼續憨厚的說道:“太子,上頭讓俺們發東西,人來人往弄得俺們頭都暈了,哪裏有什麽收據。”


    又是一個沒收據的。郝康覺得自己最後希望化為泡影。問了這麽多基層和中低層,所有人的說法都是事情急切,沒有來得及做收據。也有這種根本連收據是啥貌似都不知道的存在。


    整個人身處如此局麵,郝康甚至懶得生氣。之前幾次爆發讓中低官員都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還有人當眾哭起來。這沒出息的表現讓郝康都替他們害羞。女人哭哭啼啼就罷了,大老爺們哭啥!


    而且此時郝康心中更多的是自責和惶恐,更沒心思去糾結別人。也不知道自己最後說了點啥,郝康悻悻然而去。回到家,郝康直奔後院,先是空手對後麵練功場的沙袋來了一通,覺得手痛之後又帶上拳套,狠狠的打了一番。等這股子邪火消散,他也渾身冒汗,有些精疲力竭的坐在屋簷下喘氣。


    侍衛看郝康貌似消了氣,這才稟報道:“太子,何侍郎來了。”


    “他來幹什麽?”郝康餘怒未消的問。


    “他說來送資料。”


    資料這個詞又刺激了郝康,他就是看了資料才氣成這樣。如果按照資料的記載,朝廷提供的糧草足夠讓四十幾萬人使用。登記過的勤王人員數量大概隻有十五萬人,中間的數量差距讓郝康之前所有的歡喜都化作烏有。這可是三倍的差距,三倍!


    見郝康良久不吭聲,侍衛試探著問:“太子,不如我讓他先回去?”


    “把資料留下來。”郝康說道。說完之後他又後悔了,索性說道:“讓何坤進來。”


    何坤看著很平靜,遞上資料後也不多說話,靜靜等著郝康發言。郝康突然想起,貌似在擊敗了欽察汗國之時,何坤也差不多這般模樣。他心中就忍不住對何坤有了些莫名的期待。他問道:“何侍郎,財政部送來的資料和下麵的簽到人數好像對不上。”


    “財政部已經把資料都拿出來的,數據沒錯。”何坤平靜的答道。


    “中間差了這麽多,卻不知道是被誰領走了。”


    “財政部隻管把東西交給下麵負責的部門,他們怎麽用,我們就管不到了。”何坤依舊是淡定的表情。


    看著官僚的表情,郝康心中本已經低落的怒火再次升騰起來,他惱怒的問道:“你們就真不知道麽?”


    “太子,我們管不到其他人……”


    “我是問你們就沒聽到什麽消息麽?”


    “這個還得太子去財政部詢問。”何坤依舊用官僚的態度答道。


    “罷了罷了!你下去吧!”郝康有些絕望的說道。


    何坤看著郝康的表情,冷靜的問道:“太子為何不找大王問問?”


    “嗬嗬!”郝康被逗樂了,查清楚這巨大的缺口這是他爹郝仁下達的命令,問他爹有什麽用。


    何坤瞅著郝康的模樣,忍不住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經曆,他繼續勸道:“太子。若是你不知道大王到底想讓你做什麽,你憑借隻字片語去做,隻怕就誤會了大王的心思。太子既然已經走訪了不少地方,問了不少人,向大王請教一下又有何妨?”


    “我……”郝康欲言又止。


    “太子,人非生而知之者。那些不識字的蒙古人覺得所有優點都是長生天所賜,太子從大宋遊學歸來,難道還信這些不成?”


    郝康一愣,他好像覺得明白了,卻本能的想拒絕這樣的勸說。內心掙紮了一下,郝康嚐試著對何坤吐露心扉。“我若是這麽去見大王,擔心會被大王以為沒用。”


    “大王在外征戰,突然有強敵前來襲擊王都,太子帶領軍民一舉殲滅賊軍。讓元國立威天下,官員軍民都知道太子英明神武,太子怎麽會覺得自己沒用。至於大王的吩咐,太子也已經各出尋訪,而不是自以為是。此乃賢士方能做到的地步,太子此時前去向大王請益,大王便是嘴上不說,心裏麵也定然高興。若是太子被大王說幾句,那是大王家事,群臣誰敢置喙?”


    “……來人,給何侍郎奉茶!”郝康對侍衛喊道。喊完之後,郝仁很禮貌的說道:“請何侍郎書房敘話。”


    兩人都是聰明人,各自的意思也都很明了。中間的一些虛頭被省去,等茶送上,郝康親自端起來遞給何坤,何坤謝過之後,郝康問道:“何侍郎,我離家好些年在外遊學,沒能在大王麵前盡孝。見到元國如此興旺,心中更是不安。想把國家治理到如此地步,大王定然是殫精竭智。不過何侍郎也知道大王的性子,從來不肯吹噓。所以想請何侍郎講講這些年元國的經曆。”


    郝康這次麵對突然襲來的強敵,許多做法雖然顯得生澀也值得商榷,卻讓何坤覺得郝康不是個慫人。既然郝康的問題並不愚蠢,何坤也有意結交,他就把這幾年元國的發展以及朝中的一些派係給郝康講了講。


    交談中,何坤聽郝康竟然能夠非常快的理解了元國局麵,心中也是訝異,更覺得自己選擇的沒錯。現在郝康缺乏的隻是經驗,單論見識和理解能力那是相當不俗。


    郝康並沒有如此自覺,他隻是覺得元國與大宋好像。在大宋,趙嘉仁趙官家就是天上的那輪太陽,周圍的星月根本無法與之爭鋒。郝仁在元國也是同樣地位,作為元國的締造者,郝仁國主一言九鼎。


    特別是郝仁全麵模仿大宋製度,隻有元國做不到的,沒有郝仁不抄大宋的。郝康在大宋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去讀《大宋日報》《大宋學報》等報紙刊物,對很多政策的理解不在何坤之下。兩人是越聊越投機。


    說到高興處,郝康問道:“何兄,兄弟我隻是好奇,那些東西都被誰給領走了。”


    何坤差點就順口說出‘誰不讓家人去冒領幾份,誰就是沙雕’的話,不過他還是沒說出來。這等事情可以心知肚明,說出來那就是自絕於官員隊伍。而且何坤心裏麵也有疑惑,他不知道讓郝康來查這等事,是因為郝康太子惹惱了郝仁大王,所以給郝仁大王給郝康太子一個教訓。還是郝仁大王想教訓一下眾多官員,讓郝仁來切入。


    不管是什麽理由,這都是天家的私事,輪不到何坤插嘴。思忖了片刻,何坤答道:“太子,這等事情還得你去問大王。大王的心思,我們這些臣下可不能瞎猜。”


    郝仁想了想,笑道:“何兄,我也是大王的臣子啊。”


    何坤眼睛一亮,很快又冷靜下來。這句話說得太有水平了,朝廷裏麵有人就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所以倒了黴。在郝仁這樣的國主麵前,誰也別恃寵而驕。所以何坤懷疑郝康這話隻是說說而已。


    郝康這二十歲的年齡,哪怕是聽說過這個道理,隻怕也未必真能理解‘兒子’與‘太子’的不同。太子是國家的人,國家的人就是郝仁的臣子。臣子可沒資格對著國君撒嬌。臣子給國君撒嬌,那得是在國君讓臣子撒嬌,為了不讓國君生氣,臣子撒撒嬌來完成命令。能明白這些,怎麽都得三十歲才行吧。


    見何坤謹慎的表情,郝康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多謝何兄今日給我解惑,若是何兄有空,兄弟我可得多請何兄相聚才行。”


    送走了何坤,郝康心情喜憂參半。他在大宋的時候接受了很多教育,所以該明白的道理也都聽過。當時覺得很沒人性的說法,卻是真的。便是有了感悟,卻沒真的試過。郝康擔心自己做的不合老爹的心意,反倒不美。


    坐在那裏苦思冥想,怎麽都找不到完美的做法。最後郝康心一橫,拿出了據說來自大宋趙官家說過的心態‘人死球朝上,不死亂晃蕩’。頂多被老爹痛罵而已,還能怎麽樣呢!自己捅的馬蜂窩,被罵就聽著唄。


    得知郝康前來求見,郝仁心情複雜。把如此為難的差事丟給郝康,郝仁也覺得心裏麵不那麽開心。兒子不是親生的,但是兒子還是兒子。不想傳位給郝康,並不是郝康做錯了什麽。而且幾天冷寂之後,郝仁還隱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郝康能靠他自己做出正確決斷,郝仁心裏麵很不舒服。這與是否親生兒子無關,見到年輕人翅膀硬了,郝仁就感覺不爽。


    帶著這樣的心情,郝仁讓郝康進來。見麵之後,郝康就把自己調查的結果先給郝仁講了一番。講完之後,郝康問道:“父王,事情辦到這裏,兒臣想請問父王接下來讓兒臣怎麽辦。”


    原本郝仁心中就有點愧疚,聽了這個問題,他登時生出一股怒氣。難道是郝康看出郝仁在刁難他,所以來逼問不成?郝仁冷冷的問道:“你想怎麽樣?”


    郝康立刻答道:“之後的事情兒臣隻能聽父王命令,兒臣身為父王的臣子,不能對官員做什麽。”


    從話裏聽出郝康並沒有怨懟的意思,郝仁心情稍微好了點。若是郝康敢對元國朝臣動手,那是要造反啊!想了想,郝仁答道:“此事乃是你弄出來的,你難辭其咎!”


    “還請父王責罰!”郝康回答的時候心裏麵鬆口氣。事情若是能收尾,那就是極佳的結果。若是吊在這裏,郝康可就裏外不是人了。


    “你……就先管好水利的事情,別的事情就不要管了!”郝仁下了命令。


    “遵命!”郝康果斷的答道。


    郝仁把此事了結,看著郝康坦然離開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折騰。原本他還擔心郝康借著此次的功勞要權力,那就得好好敲打一下這個混賬。然而郝康卻坦然服從郝仁的命令,之前準備的種種都用不上了。這樣的應對……真不錯。而自己的真正的長子,也就是‘二太子’郝貴也不知道聽了誰的攛掇,竟然嚷嚷著要領兵去討伐欽察汗國,為郝仁排憂解難的混帳話,郝仁心裏麵充滿了無奈。大人的事情,哪裏有小孩子插嘴的餘地,也不知道郝貴怎麽就如此糊塗。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郝仁坐在王位上盤算。有好幾個辦法可以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處置就是告訴郝康,自己不是他親爹。然後給郝康一片封地,讓他自立門戶。二十年來,郝康從未因為自己強搶包惜弱而有過絲毫的自責,蒙古人這麽幹天經地義。此事就算是傳出去,也不會損郝仁分毫。


    如果郝康沒有帶回楊鐵心那封‘楊鐵心問候包惜弱安好’的信,當然可以這麽解決。楊鐵心與郝康這對父子既然見過麵,這麽解決貌似就有問題了。


    如果不告訴郝康實情,也可以讓郝康自立門戶去。按照蒙古規矩,從來沒有必須長子繼承,實際上蒙古繼承的規矩最小的兒子繼承老爹的領地,其他兒子要出去自立門戶。眼前就有現成的機會,既然欽察汗國與元國撕破臉,那就直接把郝康封到原本欽察汗國的地盤上去。讓郝康與欽察汗國的那幫渣渣打仗。但是郝康已經展現出他能幹的一麵,這麽做,會不會出什麽別的事情?


    想了好幾種方案,郝仁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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