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那份文彩不錯的報告,趙謙想說點啥,又覺得找不到合適的言辭。用手指蹭完上邊的胡子,又去蹭了下邊的胡子,最後趙謙憋出一句“這字寫得不錯。”


    工作組的人聽了這麽一個評價,也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然後就看到趙謙放下公文,說了句‘我出去一趟’,向外便走。


    劉組長連忙追出去,在外麵低聲問道:“趙廳長要去哪裏?”


    “找官家請益。”趙謙也低聲答道。


    劉組長沒有攔住趙謙,趙謙就直奔大工地而去。距離上次見到老爹過去了半個多月,趙謙覺得工人們在秋風裏還在加班加點的幹,很多建築更成模樣。見到了老爹,請了個安。不等趙謙談及此行目的,就聽趙嘉仁問道:“你媳婦怎麽樣了?”


    趙謙聽到家務事,又是一番心情,他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娘真給我找了個好媳婦。”


    “嗬嗬,何來此言。”趙嘉仁微笑著看著兒子。


    趙謙講道:“我媳婦最近請了好幾位大大有名的專家當家庭教師。”


    “哦。”趙嘉仁反應淡定。


    “我本以為她是給孩子們請的老師,卻沒想到是給她自己請的老師。什麽琴棋書畫,還有邏輯學老師嘞。”


    “噗……”趙嘉仁真的被逗樂了。笑了片刻,趙嘉仁微微搖著頭感歎,“你娘就是這麽不得了。”


    看著兒子那表情,趙嘉仁卻把批講的話咽回肚裏。家裏有了錢,就會給娃請一堆老師,報很多學習班。這種事情在中國很多,在美國更多。從心理學角度而言,把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孩子們身上,這是非常常見的反應。


    人類如此,動物也一樣。進化頗為完美的貓科動物會各種培養娃學習捕獵,抓些小動物讓小家夥們各種獵殺虐殺。……當然,也會教小東西踩奶。的確萌的很。


    在人類往往有個誤區,他們把孩子丟給老師,就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責任。卻忘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爹娘才是孩子信息來源的最大源頭。等孩子表現出類似他們的東西,爹娘就會慌了,接著互相指責。


    所以趙嘉仁很期待他的兒媳婦能夠通過學習得到知識,甚至是得到知識和認識。


    把這些咽進肚裏,趙嘉仁問道:“你今天來肯定不是為了稱讚你娘吧。”


    趙謙就把調查組關於洛陽方麵的事情講給老爹聽,說完之後,趙謙又做了自己的判斷。“這麽簡單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何有人拖著不辦。”


    “你怎麽知道有人故意在拖,若是按照你所說的,洛陽那兩邊都想盡快達成目的。”


    趙謙對洛陽知府王全樂非常不滿,看老爹行若無事的模樣,趙謙也按捺住不滿,直接指責,“我作為工作組副組長,專門去詢問了國稅局,國稅局說這件事他們做不了主,已經和國防部商談。但是國防部那邊連著兩天都沒談出個結果。然後國稅局才想起,這個或許該去找肅奸委員會。爹,你管兵部,卻不知道你有沒有得到消息?”


    “這麽點事,他們又沒商量完,怎麽會告訴我。”趙嘉仁笑了。


    趙謙一想也對,他在給趙嘉仁當秘書的時候見過趙嘉仁處置一位戶部尚書。那位尚書閣下會拿許多看著需要立刻處理的事情報告給趙嘉仁,自己貌似也很勤快。這麽幹了一段,趙嘉仁當眾告訴這位尚書,‘我要處理的是政策執行的問題,而不是具體的各種事務。如果有事情與政策之間的互動,提報上來。那些跟著政策走的事情,本就是你們的工作。便是當年帶著部隊讓黃河改道,我親自上工地,也是把工作細化之後交給各個部隊負責。我要看的是各部隊的執行,而不是親自下去指手畫腳。’


    淡然講完了道理,趙嘉仁就將這位尚書革職滾蛋。那次經曆給趙謙的衝擊很大,他雖然覺得老爹的確是英明神武,卻又擔心會影響群臣工作態度。之後他仔細觀察了半個月,發現朝廷的工作氛圍大大好轉,講廢話,用小事來轉移趙嘉仁注意力的家夥都收斂起來。


    這件事還沒個結果,報告給趙嘉仁才是怪事。


    便是明白了,趙謙還是覺得有些不爽,他忍不住告狀:“爹,我聽說是國防部的柳漢在作梗。”


    “柳漢……”趙嘉仁不經意露出了點若有所思的神情。


    趙謙連忙問道:“爹,你想起些什麽?”


    “我啊,我想起我常給你說的話,若是情報不完整,你對事情的判斷可能就向著謬誤去了。所以我想什麽不重要,因為我也不是全知全能。我雖然很想做出正確判斷,卻很難做出。盡信書不如無書,你若是想從別人那裏得到正確答案,那就是緣木求魚。”


    老爹一講這種無比正確的廢話,趙謙就感覺很無奈。他不高興的說道:“那總得有個辦法才對。”


    “嗯……你對你娘的誇獎是正確的。”趙嘉仁決定教給兒子一些解決問題的辦法。


    “呃……”趙謙聽到老娘和老婆糾纏在一起,立刻心亂如麻。


    “我前一段聽到你娘給你媳婦說,人最初覺得什麽事就是什麽事,後來會覺得什麽事不是什麽事,最後遇到事情,就去學習了。”


    聽了這話,趙謙突然覺得好像理解了老婆為何請了一些著名的專家當老師。不過這和自己想知道柳漢為什麽要作梗貌似風馬牛不相及。


    “對於學習,你不妨去組織部查閱點資料。我給你披個公文,你覺得柳漢不太對勁,在親自去問柳漢之前,何不去看看他的履曆。”趙嘉仁說完之後就起身去了書房寫公文。


    趙謙跟在後麵,一腦門子的不理解。不過他堅信老爹不會害自己,還是拿著公文走了。


    最近組織部正好帶了大量資料抵達開封,趙謙到了組織部的時候還不到下班時間,組織部長文天祥此時代理丞相,組織部的一位廳長代理了組織部長。趙謙到之前他已經接到電報,從趙謙手裏拿到公文之後,他仔細對照印章,接著存檔。很快,趙謙就被帶進一間看著就非常安全的屋子,在組織部人員的陪同下拿到了柳漢的檔案。


    趙謙也見過個人資料檔案,覺得薄薄的一份,其實都是套話。這次拿到了組織部的檔案才發現不同級別的檔案那就完全不同。柳漢中將的檔案內容頗為詳實。


    先看了履曆年代表,趙謙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一行內容上,大宋北伐的時候,柳漢竟然負責在洛陽實施清洗。這麽簡單的一條內容,立刻讓趙謙覺得有所思。他根據履曆年代表,拿出了相關的記錄。原來這位柳漢參加了洛陽之戰,戰後被委任負責清洗當地。從頭到尾,都是他負責。


    確定了這點,趙謙馬上就生出念頭,會不會是這位中將閣下聽說了他沒清洗幹淨,覺得影響他的臉麵,又或者是擔心他會被追究責任?


    生出了這個念頭之後,趙謙又想起老爹教誨,覺得自己還是別亂猜。老爹指揮河南戰役,大概是記起了柳漢當年的工作,但是老爹讓趙謙跑來吏部‘學習’,都不肯做出任何評價。想來是老爹生怕冤枉了人。這畢竟過去了十幾年,誰知道柳漢現在的想法。


    想到這裏,趙謙又開始翻看柳漢的檔案,卻見到內容詳實,至少把柳漢平生經的工作曆和主要人生經曆完整記錄下來。讓趙謙對柳漢突然就有了許多認識。


    屋內隻有一張沒有抽鬥的桌子,還有人員在旁邊看。趙謙看完了檔案,起身離開。在外麵遇到等待著的代理部長,趙謙笑道:“我想問問,我能看我自己的檔案麽?”


    “不行。”代理部長果斷拒絕。


    “為何?”趙謙追問。


    “這一切都有手續。”


    趙謙來了興趣,他繼續追問:“以我的級別,我申請的話,可以看到什麽級別的檔案?”


    “以趙廳長的級別,可以去開封府組織部,請求查看你部下的檔案。”


    “我沒資格來這裏請求看檔案?”


    “不行。”


    幾分鍾之後,送別的代理部長看著趙謙的背影,覺得心情很輕鬆。太子沒有胡攪蠻纏,說明官家教育的好。若是他此時敢拍馬屁,大概明天就會被解職。


    趙謙並不知道代理部長的心思,他對於大宋‘吏部’生出些感慨和敬意。原本趙謙覺得吏部那些人大概隻會看公文,現在他再不敢小看隻會看吏部公文的人。這些人知道的比趙謙知道的多太多。


    而且組織部如此嚴守紀律,趙謙覺得自己終於明白為啥文天祥那麽豪爽的性格,還有那麽點清貴的傲居,卻被任命為組織部長。若是組織部長是個怕馬溜須之輩,天知道他們會利用人事檔案幹出些什麽來。還真得那種不把平常人放在眼裏的性情,才能果斷拒絕各種不合製度的要求。老爹看人的水平真不一般。


    明天就要去見見柳漢,以工作組副組長的身份。趙謙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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