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貞從來不知道春天還能冷成這樣。皮褲裏麵套了兩層絨衣,上身是厚厚的棉襖。皮毛、圍巾、口罩、手套都裝備上。騎在馬上依舊感受到寒意。更重要的是單調枯燥,走過一條條路,翻過一座座山,穿過一片片叢林。隊伍中沒人說話,也沒機會說話。


    現在的西北已經是安全的大宋疆土,如果是在戰爭狀態下,隊伍還得時時刻刻保持警惕。當年在後方的時候,秦玉貞感覺自己在戰爭期間備受折磨。卻沒想到隻是安全的行軍已經比後方艱苦許多倍。


    秦玉貞很想思考,卻沒有精力讓她能夠思考。身體的不適,心情的不適都讓大宋的皇後煩躁又麻木。大概一半前來‘度假’的高官都沒帶家屬,前來的女性家屬都選擇留在長安。支撐秦玉貞前來的最大理由自然是因為她想看看結果。如果此次出行遇不到九尾狐,秦玉貞的至親都會遭受很大的挫敗。另一個理由則是秦玉貞也想親身體會一下她英明神武的丈夫和年紀輕輕都投身戰爭的兒子到底經曆過什麽。


    現在,她終於體會到了戰爭的痛苦。秦玉貞內心下了決定,再也不會輕視戰爭,一定要對守衛邊疆的軍人保持敬意。那些踏過征程的人都有值得尊敬的地方。


    此時大宋高官們的關注點與大宋皇後完全不同,高官們很自然的分成了兩派。以民政部長為首的一群跟在文天祥身後,在休息的時候就會交流著各自看法,逐漸形成了比較統一的觀點。


    “丞相,官家這是用酷吏的手段治國。”民政部長講述著他的看法:“酷吏手段治國,隻求結果,不顧仁義。如此下來,朝廷定然奸臣當道!”


    文天祥靜靜的聽著,這種套話對於進士而言不過是基本修養。哪怕喝的酩酊大醉,也能張口就來。沒這點本事,怎麽能在官場上混。他感覺慶幸的是,部長和其他部長級高級官員好歹沒有把新黨拎出來批判。以前凡是酷吏,就往往把新黨揪出來痛批。然而趙官家卻是支持新黨,否定舊黨。文官們看風使舵的功夫讓他們能夠控製自己。


    聽著這讓的陳訴,想著最近淮河以北由文官主導的清除蠻夷行動。文天祥連抨擊這些人的衝動都沒了,大宋軍人清除蠻夷的時候標準明確,說理簡介。這幫文人可沒有那樣的爽快。他們用了大量的文筆描述他們自己是多麽的忠君愛國,滿紙都是邀功的味道。與之相比,軍人報告書上洋溢的殺氣騰騰之下,反倒是忠於趙官家的情緒。


    韓非說:現在君主對於臣下的言論,喜歡悅耳動聽而不管是否恰當;對於臣下的行事,僅欣賞他的名聲而不責求做出成效。因此天下很多人說起話來總是花言巧語,卻根本不切合實用,結果弄得稱頌先王、高談仁義的人充滿朝廷,而政局仍不免於混亂;立身處世的人競相標榜清高,不去為國家建功立業。結果有才智的人隱居山林,推辭俸祿而不接受,而兵力仍不免於削弱,政局不免於混亂,這究竟是怎麽造成的呢?因為民眾所稱讚的,君主所優待的,都是些使國家混亂的做法。


    現在全國的民眾都在談論如何治國,每家每戶都藏有商鞅和管仲的法典,國家卻越來越窮,原因就在於空談耕作的人太多,而真正拿起農具種地的人太少。全國的民眾都在談論如何打仗,每家每戶都藏有孫子和吳起的兵書,國家的兵力卻越來越弱;原因就在於空談打仗的人太多,而真正穿起鎧甲上陣的人太少。所以明君隻使用民眾的力量,不聽信高談闊論;獎賞人們的功勞,堅決禁止那些無用的言行。這樣民眾就會拚命為君主出力。


    耕種是需要花費氣力吃苦耐勞的事情。而民眾卻願意去幹,因為他們認為可以由此得到富足;打仗是十外危險的事情,而民眾卻願意去幹,因為他們認為可以因此獲得顯貴。如今隻要擅長文章學術,能說會道,無需有耕種的勞苦就可以獲得富足的實惠,無需冒打仗的危險便可以得到尊貴的官爵,那麽人們誰不樂意這樣幹呢?結果就出現了一百個人從事於智力活動,卻隻有一個人致力於耕戰事業的狀況。從事於智力活動的人多了,法治就要遭到破壞;致力於耕戰事業的人少了,國家就會變得貧窮。這就是社會所以混亂的原因。


    《五蠹》中的言辭極為犀利辛辣,然而幾千年最優秀的頭腦所講的事情,幾千年後依舊指出社會現實。文天祥原本對於現代民族國家的製度還有點不安,覺得趙官家未免步子太大,有可能扯到蛋。可不這麽做,華夏還會繼續限於之前的循環。眼前的這幫文官們說趙官家是‘酷吏治國’,沒有趙官家‘酷吏治國’的手段,隻怕現在這幫人已經當了亡國奴,跪舔自己的新主子了吧。


    看著眼前這幫文官的表現,文天祥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支持趙官家再來一次堪比秦始皇的政治製度改革。


    與文官團夥很自然分開的是理工男集團。司法部的丁飛雖然不是理工男,年紀也比趙謙他們大了一些,卻也和這些年輕人混在一起。他們正在就九尾狐以及衍生問題進行討論。之前眾人已經說了一陣子現代民族國家,都覺得新製度下工作會非常艱苦。理工男們接受到的教育讓他們明白自己要具體做啥,所以他們每一個人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能完成任務。有關九尾狐的討論大大緩和了眾人的情緒。


    “難道禹貢這本書寫錯了麽?我總覺得塗山應該在淮南西路。”交通部長不愛讀古書,說起這個挺有興趣。


    趙謙從小在老娘愛的棒擊罰跪罰站罰抄書的教育下有很完備的古書閱讀量,邊解釋道:“商朝自稱東夷,按照現在的說法,是關東地區的地方土著。怎麽也不會跑去淮河以南才對。”


    這裏的關東不是倭國那個關東,也不是清代時候所說的關東。而是秦國所說的關東。以潼關以西算是關中地區,潼關以東算是關東。


    “以前關中地區都是平原,土地廣闊。那時候人類活動也沒有大量排泄含鹽量高的廢棄物,關中非常適合人類居住。我倒是覺得,關中的敗壞未必是戰亂問題,而是自然環境承受不住那麽多的人口壓力,以及土地鹽堿化。在們剛從長安經過,長安本地許多水井出來的乃是鹹水、苦水。人類能喝的甜水井沒多少。”


    身為理工男的水利部長聽了這話立刻表示讚同,“沒上學之前,我覺得隨地便溺不是啥問題。上了學,親自去不少地方考察實驗,才發現一定得有上水下水係統。喝了那麽多年髒水,我竟然不理解這些。人類對環境的破壞,以及自然環境修複,並不是簡單問題。”


    “天地靈氣被破壞,九尾狐不現世。大概如此了吧。”丁飛說道。丁飛的理工素養讓他聽不太明白這幫理工男的討論,隻是他見過杭州同一條河中,有人洗馬桶,有人打飲用水。以前他不覺得這有啥,各地都一樣。等趙官家修建起了專門的上下水係統,丁飛才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以前的生活。在丁飛看來,人類尚且忍受不了這樣糟糕的環境,天地靈氣孕育的九尾狐更不可能在人類便溺積累的地方出現。


    “九尾狐到底是什麽,我現在也拿不準。”趙謙接過話頭。他很擔心老爹這莫名其妙的說法被證明是假的,自然要降低眾人的預期值。“諸位,我問官家,那些記載先王們得九尾狐的說法隻有隻言片語,還是不得九尾狐的多,得九尾狐的少。結果官家說,沒文化,真可怕。雖然官家這麽講,我還是覺得官家也許是想太多。”


    聽趙謙這麽說他老爹,丁飛心裏麵不安。然而礦業廳長卻真的答道:“我覺得九尾狐定然不是九條尾巴的狐狸。若是真有這樣的東西,怎麽都得發現點化石吧。”


    這位老兄皮膚粗糙,一看就是到處走的結果。礦業廳有探礦隊伍,工資比同類單位高一倍還多,卻沒人對此敢說點啥。這幫探礦隊的人整日在各種鳥不拉屎的山區探礦,各個辛苦的很。他們畢業的時候可是要做宣誓,再苦再累也不會放棄自己的追求。工資的數目和他們辛苦相比,很多人是寧肯不拿這麽高工資,也不去吃這些苦。


    用化石做說法倒是引發了不少人的想法,大家就開始說起物種起源裏麵講述的生物進化。就這麽說一陣九尾狐,說一陣與之相關的科學問題。理工男們倒是興致勃勃。丁飛聽的有些懵,卻不想離開。雖然不知道這幫家夥說的是啥,但是這幫家夥卻比文官給人感覺好多了。至少每個人所說的話都是他們自己相信的。就如丁飛的老爹堅信地球是圓的,堅信月亮圍著地球轉,地月體係圍著太陽轉一樣。


    與之相比,那幫文官們每日裏討論的東西都是他們自己都不信的玩意。那種虛偽和掩蓋,實在是令人膩味。


    又走幾日,到了山區。趙嘉仁下令紮營,召集眾人集結後把趙謙叫到麵前,“趙謙,能不能見到九尾狐乃是天意,你帶人前去尋找九尾狐。”


    “遵命。”趙謙應道。對於老爹軟化的說法,趙謙覺得安心不少。至少老爹沒有之前的那種篤定,也算是給老爹自己一個台階。


    沒等趙謙出發,秦玉貞卻開口了,“官家。九尾狐到底是什麽?”


    “九條尾巴的狐狸。”趙嘉仁答道。


    “這等天地靈物,未必肯以真麵目示人,若是見到了,真的能分辨清楚麽?”秦玉貞繼續問。


    文天祥聽的連連點頭,皇後秦玉貞的話極有水平,讓文天祥心中佩服。這樣的尊貴和開明,不愧是趙嘉仁這一輩子唯一的女人。大宋皇後一旦成為太後,就有極大發言權。留下不少開明太後的故事。


    民間有狸貓換太子的故事,講述宋真宗時,劉妃與內監郭槐合謀,以剝皮狸貓調換李宸妃所生嬰兒,李宸妃隨被打入冷宮。真宗死後,仁宗趙禎即位,包拯奉旨赴陳州勘察國舅龐煜放賑舞弊案。途中,包拯受理李妃冤案並為其平冤,迎李妃還朝的故事。因故事膾炙人口,被後人競相傳頌。


    然而現實中的劉太後名叫劉娥,宋自開國以來,本無女主臨朝的先例。真宗朝後期,劉娥逐漸掌控了朝政大權,宋真宗不安,以宰相寇準為首的一黨更不容劉娥獨攬朝政,劉娥則結丁謂、曹利用等外朝朋黨,最終將反對她專權的寇黨勢力徹底擊敗。


    乾興元年(1022年),宋真宗駕崩,劉娥臨朝稱製。


    劉娥找準時機,將權臣丁謂罷相,貶至崖州;天聖二年(1024年),劉娥“違製”,沒有著後妃服飾而是身穿帝王龍袍,參加宋廷的冊封大典。天聖七年(1029年),再治曹利用謀反之罪,曹利用自殺。宋廷朝政,完全落入劉娥之手。


    劉娥臨朝,“威震天下”。有臣子上書,請劉娥“依武後故事”,程琳亦獻《武後臨朝圖》,均暗示劉娥稱帝。劉娥將鼓動她稱帝的奏章撕碎,擲於地上,表態說:我不做這種對不起大宋列祖列宗的事!


    明道二年(1033年)三月,劉娥崩逝,諡號“章獻明肅”皇後。


    這位劉太後還是二婚才嫁給登機前的太子,還不是之後仁宗的親生母親。


    當年大宋就是這麽開明,皇後太後是二婚的女人並非個案。文天祥雖然受理學影響,覺得不太舒服,卻也不願意說啥。隻是秦玉貞這種一婚的情況更符合他的美學態度。


    但是劉太後依舊讓文天祥欽佩。劉娥死後,皇太妃楊氏告知仁宗:“劉後非陛下真正的母親,陛下的母親是李宸妃,已經過世了。”宋仁宗這才明白,原來劉氏並非自己生母,而生母李妃至死都不得與自己相認。接連的打擊令仁宗皇帝傷痛欲絕,幾日不能上朝,並下詔自責。八王爺趙元儼更是言道:“李妃娘娘死的不明不白,怕是被人害死的。”


    之後宋仁宗派兵包圍了劉氏親眷的府邸,並遣人到李妃靈柩所在的洪福院查看,結果發現李宸妃被以後禮下葬,在水銀養護下,麵色如生。得知消息後,仁宗感歎道:“人的話,豈可盡信啊!”


    隨後,仁宗在劉娥靈柩前焚香祭拜,哭著說:“自今以後,大娘娘一生清白了!


    秦玉貞的發言讓文天祥覺得隻要有秦玉貞在,大宋也能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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