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送消息進來,我派人去接你進城。”吃肉現行犯鬆岡敬二諄諄叮囑。


    賣肉現行犯寅一郎簡單的答道:“嗨咦!”隨即離開了鬆岡的宅邸。去五十六家取了架子車,再與鬆岡家的下人匯合。這隊人直奔鐮倉城門。有鬆岡家的通關令牌,隨行的人自然不會遭到刁難。出城門老遠,兩邊就各奔東西。


    寅一郎急急忙忙往住趕回住處,檢視之後發現藏起來的大米與黃豆依舊在原本位置。兔籠裏的兔子也都活蹦亂跳,半滿的料槽證明丸子的確按照約定給兔子供食。原本以為在吃肉現行犯鬆岡家待一天就能走,沒想到鬆岡接連三天開私宴,一出門就是四天,遠遠超出計劃之外。如果沒有丸子定時喂食,兔子們現在就算沒餓死,至少也都蔫了。


    送什麽當做謝禮呢?寅一郎心中盤算。過了一陣,他帶著謝禮前往丸子家。雖然還不能確定到底要不要來票大的,但是損失了兔子就沒了肉食來源。寅一郎實在是受不了嘴裏淡出鳥的日子。


    丸子家和普通倭國人家沒什麽不同,就是一個窮字當頭。在籬笆院外站定,寅一郎就見到丸子的母親正驚慌的端著木盆從屋裏衝出來。見到寅一郎,稍微愣了愣。寅一郎覺得有事,便給丸子的母親綠子打了個招呼。


    綠子平素對寅一郎比較待搭不理,此次卻急切的上前問:“寅一郎,你認識肯來我們家驅魔的巫女麽?”


    “巫女?”寅一郎聽到這個詞就覺得事情不對了。


    幾分鍾後,寅一郎看著丸子那臉色慘白滿頭大汗痛的要死要活的老爹,隻說了一句“得去看醫生。”


    “醫生?”丸子家的人都聽過這個詞,卻一臉不解。


    寅一郎知道倭國普通人哪裏有資格接觸醫生這樣的存在,醫生是為貴人服務的,普通人能接觸到的是神社裏麵各種長老、巫女。這些人也許能弄點草藥,若是幾百年傳承的草藥沒用,他們就隻能做法事,燒符紙、燒香灰給患者服用。治療成功率非常低。


    請這些長老巫女也得是普通人家,窮人連這種財力都沒有,長老和巫女也是拿了貢品之後才會出動。


    “醫生會驅邪麽?”綠子疑惑的問。


    “他是生病了,不是中邪了。”寅一郎歎道。四國生活了幾年,寅一郎見識過在大宋醫生令人敬畏的能力,也終於相信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中邪這種事情。


    “那他為什麽隻是喝了神社附近水井裏的水,就病倒了?”綠子焦急的問。


    寅一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拿出兩個牛皮紙口袋遞給丸子,“多謝你這幾天幫我喂兔子。這是給你的禮物。”


    綠子沒想到這個拉車到處跑的浪蕩子竟然會送禮物,在女兒接過之前抓過紙袋。從未見過的牛皮紙拿在手裏就讓她覺得有點敬畏,打開一看裏麵竟然是白米和黃豆,便是在心情低沉的此時,她臉上也露出些喜色。然後對丸子說道:“趕緊謝謝寅一郎。”


    寅一郎也懶得廢話,簡單回禮之後就起身告辭。寅一郎自己就喝過那口井裏麵的水,這附近很多人都喝過那口井的水。大家不都好好的麽。所以他不想解釋,也明白解釋不清。他隻會稍微有點擔心綠子這個女人會不會四處宣揚此事。幾斤大米和黃豆,對靠走私渠道賺到錢的寅一郎根本不算什麽。隻要能賺到小銀幣,他就可以通過走私渠道購買便宜的糧食。普通倭國人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對於一年吃不上幾次大米的他們來說,這份禮物是可以去宣傳的。隻是寅一郎這裏也沒有別的能當謝禮,他若是敢送兔肉,一定會被告發。


    回家之後,寅一郎幹脆躺下睡覺。這幾天在鬆岡府中的日子看著和平,其實心裏壓力很大。回到住處,這才真正放鬆下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麵傳來腳步聲。寅一郎猛然醒來,翻身坐起。


    “寅一郎在麽?”破廟外傳來丸子焦急的聲音。


    寅一郎走出屋門,就見丸子滿臉淚痕站在院子裏,他問道:“怎麽了?”


    “寅一郎,你能不能幫我父親請醫生。我看父親已經快不行了。”丸子說著就哭了起來。


    “……醫生在鐮倉,怎麽可能到這裏。”寅一郎歎道。


    聽到這話,丸子邊哭邊說,“寅一郎,其他人都說我父親沒救了,我覺得你才有辦法。請你救救我父親。”


    麵對這樣的麻煩事,寅一郎很想拒絕,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去。丸子這女娃雖然看著不精明,為人倒是老實。在這麽一個村落裏,的確幫了他不少忙。若是不伸出援手,寅一郎覺得以後兩人大概也說不上話。到時候經常到處跑的他可就沒兔子吃。


    考慮一下,寅一郎問道:“你母親會答應把你爹送去鐮倉?”


    “我母親已經開始給我父親準備後事,不在家。隻有我三姐在家。”


    如此有勇氣的話讓寅一郎覺得丸子也不是個完全沒腦子的傻丫頭,還是答應下來。到了丸子家,丸子的三姐聽說要運老爹去鐮倉看病,登時就表示反對。丸子帶著眼淚大聲對姐姐說道:“寅一郎都不怕用車拉父親,你還有什麽怕的?”


    站在丸子背後的寅一郎忍不住苦笑起來。倭國是極為迷信的地方,一輛車若是拉過死者,本來也沒啥的事情會被宣傳的眾所周知,會被視為不吉利。沒想到丸子的三姐聽了這話,居然就答應下來。還幫著寅一郎把丸子的父親抬上架子車。


    讓鄰居幫忙帶話,寅一郎拉著丸子的父親,丸子的三姐也坐在架子車上照顧這位中年人。丸子則緊跟在寅一郎背後。走到半路天就快黑了,等他們跑到鐮倉城外,遠遠就聽到悠揚的鍾聲。寅一郎抬頭看向遠處的鍾樓,巨大的熒光表盤上,指針指在七點的位置上。


    確定了方向,架子車在大概七點十五分的時候到了大宋駐鐮倉的使館前。大宋領館裏麵有自己的軍隊,加上四國與大宋的關係,幾年前建設的領館就設在城外。想來城內的貴人也擔心裏應外合吧。


    這裏不僅有領館,還有眾多其他設施。譬如醫院。最近大宋已經將醫院對倭國全麵開放,如果不是知道這個消息,寅一郎可不敢說請醫生看病的話。


    四國的醫院有夜班醫生,寅一郎沒想到鐮倉的醫院也有。醫生檢查了病人之後,出來對醫院的工作人員用漢語交代。寅一郎也不想麻煩,直接用漢語說道:“醫生,請問是什麽病?”


    醫院的倭國工作人員訝異的看過來,臉上的神色登時就恭謹起來。醫生到沒有特別驚訝,他說道:“是闌尾炎,很嚴重了。必須馬上手術。”


    “……多少錢?”寅一郎心疼的問道。


    “十小銀幣。”醫生答道:“你是家屬,得簽家屬聲明。沒救過來,和我們醫院無關。”


    十個小銀幣……。寅一郎覺得這價錢遠低自己的想象之外,沒想到醫院這麽良心。回頭看向丸子姐妹,大概是第一次見到蠟燭,明亮燭光下的兩人看著都怯生生的。


    “你們出來一個人畫押,如果你們的父親沒有救活,這是你們父親的命。和醫生無關。誰來畫個押!”寅一郎問兩姐妹,根本不提十個小銀幣的事情。在那個村鎮裏麵隻有少數人知道銀幣這種東西,知道銀幣的人裏麵也隻有不到兩成擁有銀幣。在鐮倉在四國已經形成的‘錢’的概念,普通倭國人既不不知道,更不理解。


    姐妹都不知道什麽叫做畫押,丸子向前一步,“我聽寅一郎吩咐。”


    沒多久,丸子的父親就被送進手術室。三人在外麵的長椅坐著,看著手術室的窗戶明亮起來。


    “寅一郎,醫生在怎麽治病?”丸子看著明亮的窗戶,不解的問。


    “他們在努力救你父親。”寅一郎安慰道。他實在是不敢說醫生正切開病人的肚皮,把發炎的闌尾切除掉。若是兩姐妹知道的話,隻怕會驚聲尖叫。便是在四國,醫院裏麵的人備有官兵,不管什麽人因為什麽原因擾亂秩序,都會用棍子敲他們腦殼。


    聽到自己能明白的話,兩姐妹都安心的沉默下來。寅一郎心裏麵則有些遺憾,他覺得自己未免太衝動了,十個小銀幣,這次出門賺到的錢隻剩下四個銀幣。難道自己一定要和鬆岡合作麽?


    這個疑問並沒有糾纏寅一郎太久,他自己其實知道,在鬆岡提出要求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道路可走。


    正在想,外麵就傳來一陣騷動。片刻後,幾個官兵衝進醫院。這把寅一郎嚇了一跳,接著有穿治安官官服的人跟著快步進來,寅一郎發覺自己認識這位。就是前幾日揮著大刀攔在他前麵的那名武士。


    就在寅一郎忍不住想躲起來的時候,醫院的倭國工作人員連忙迎上來,武士立刻喊道:“醫生在麽?有醫生在麽?”


    寅一郎心中一寬,這才覺得背上額頭上有汗冒出來。這些人不是來抓自己的,而是來看病的。


    “醫生在做手術。”倭國本地工作人員連忙應道。


    “請醫生出來。”武士喊道。


    “混蛋!怎麽這麽沒禮貌!”武士背後傳來喊聲。


    沒多久,穿著更高級別官服的男人走進醫院。武士立刻低下頭,不敢造次。


    很快,醫院裏麵的管理人出來迎接武士,一眾人就前往其他屋裏麵說話。這時候官兵們開始到處看,兩姐妹嚇得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寅一郎也低下頭,不願意和官兵們打照麵。官兵們看三人都穿著平民服裝,都沒帶武器。又是一男兩女,也沒特別在意。


    過了一陣,大夫走了出來,摘下口罩,大夫用埋怨的語氣說道:“你們若是送來的再晚些,就有大麻煩了!”


    “救過來了麽?”寅一郎連忙問。


    “嗯。膿液沒有漏出來。你們是住院觀察幾天創口,還是怎麽辦?”


    “當然留在這裏。”寅一郎立刻答道。


    “那就辦住院手續。”醫生說道。


    兩人正用漢語交談,就聽腳步聲響,高級別治安官和醫院的高級人員過來。就聽高級人員說道:“鐮倉城裏的高官被刺殺,傷的很重,需要立刻手術。還需要輸血。”


    怎麽又發生了刺殺事件!寅一郎心中甚是驚訝。他知道鐮倉幕府的人對於大宋的態度是不信任,同時也很敬畏大宋。所以得是什麽樣的高官,又是如何沉重的傷勢才能被迫來大宋的醫院求助。


    正在想,醫生先對寅一郎說道:“你去前台辦住院手續。”


    寅一郎馬上帶著姐妹倆離開,這裏已經有好多官兵,他實在是不想和官兵們打照麵。


    辦了手續,送病人去了病房。外麵的種敲了一聲就停下了。這說明已經淩晨一點。兩姐妹已經睡了一次,寅一郎叫醒他們問道:“我帶另外一個回你們家報信,你們誰留下照顧?”


    “我們都留下吧。”丸子說道。


    “……也好。”寅一郎覺得自己有點莽撞。孤男寡女半夜一起回家,定然會被人說閑話。


    寅一郎此時隻覺得口渴的很,知道醫院裏麵提供水,他就出去弄點水喝。出來之後就發現通道上站了好些崗哨,見到寅一郎出現,立刻虎視眈眈的看著他。渾身不自在的通過走廊,按照水房的標誌方向前進。後麵響起問道:“喂,小子,站住。”


    寅一郎隻能停下,轉過身,就見和他交過手的那名武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


    “就這麽站著別動。”武士的聲音裏麵頗為不懷好意。就聽他的腳步上慢慢靠近,寅一郎心中越來越不安。難道那名武士認出自己的背影?


    就在此時,卻聽得走廊另外一頭響起醫生的聲音,“那個病人家屬,你知道輸血是怎麽回事麽?”


    寅一郎立刻轉過身,大聲應道:“聽說過。”


    “那你過來驗血吧。”醫生的聲音裏麵滿是歡喜。


    見到醫生說話,雖然不知道醫生說什麽。武士也不再造次,隻能看著寅一郎快步從他身邊經過,和醫生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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