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達王城分為四層,最外層是商鋪與普通民眾居住的地區。與其他三層相比,最外層沒有城牆保護。大宋商人都聚居最外層,他們將這裏一條街的半邊都買下,前麵的店鋪與後麵的住宅組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地塊。


    沒有城牆,卻不會沒有道路。道路不再受限於城牆與城門,自由的甚至是野蠻的拓展出去,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不受到任何刁難,這樣的便利讓住在這裏的大宋商人感覺比較安全與舒適。


    店鋪也不總是有生意,大宋商人們就會互相走動。多數時候都聚集在茶商的店裏麵聚會。團坐在陰涼的屋內泡上茶,看著庭院裏麵模仿江南風情的布置,也能慰藉思鄉之情。


    “打著仗,蒙古大汗竟然還到處搜羅民女。他這是想馬上風不成?”在茶香中,大宋商人毫不在意的對蒙古大汗做出評價。


    既然是聊天,大家各抒己見,有人就秉持比較平和的看法,“也許是準備勝利之後賞賜給有功之臣。”


    “嗬嗬。我上次看了報紙,上麵說不在大宋國內才知道大宋的好,真真說到我心裏。以前我總是罵官員們不幹正事,每日裏瞎折騰。到了海外才知道什麽叫不幹正事。他們這麽亂搞,我是想回去了。”


    “你是賺夠了才想回去吧。”立刻有人打趣道。


    “也不是賺夠了,什麽時候能賺夠呢。我是覺得沒得賺了。以前總是奇怪大食商人為何要跑到大宋做生意,現在我明白了。他們本地就是賺不到什麽錢,不得不跑去外麵。我也不想回大宋,而是想去孟買港做生意。天竺大部分番王都已經歸順在理藩部治下,那邊應該比巴格達好賺錢。”


    “你上次進貨出去那麽久,難道不是去了巴士拉,而是前往孟買不成?”


    “是想去,卻還是沒去。這沿途實在是辛苦。”


    大家說著聊著,日頭則漸漸向西。眾人紛紛起身離開,茶商也沒有挽留。他命人收拾了茶具也準備自己開張。單純靠售賣茶葉賺不到錢大錢,店家也搞起了多種經營。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台,櫃裏麵預備著熱水,可以隨時烹茶溫酒。做工的人傍晚散了工每每花點錢,買一碗酒或者叫一壺茶。靠櫃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很快,汗水再次冒出來,整個人卻顯得精神一點。


    倘肯多花點錢便可以買一碟鷹嘴豆做下酒物,如果出到的更多就能買一樣葷菜,但這站著喝酒的顧客多是出力的短衣幫,大抵沒有這樣闊綽。隻有穿長衫的,才踱進店麵隔壁的房子裏,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當地人的小夥計們跑前跑後端茶倒水,賬房隻管結賬,將小夥計們使的團團轉。這裏除了用錢之外,還有些人直接拿了糧食與其他東西抵賬。讓本就熱鬧的場麵變得更熱鬧起來。賬房用結結巴巴且極為生澀的當地話勉強應對,所以用詞幾乎都是單蹦。那些吃飯的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完全不在意。


    也許是覺得賬房那簡單到還不如孩子的說話方式,平素裏木訥的表情,以及聽到在當地人正常說話時候那微微皺眉的困惑表情,他們說起話來也不在意。幾個人用當地話說道:“終於有真神軍要攻打巴格達,真想他們早點到。”


    “他們和我們又不是一派。”有人立刻質疑。


    有質疑就有反問,“難道蒙古人和咱們就是一派麽?”


    “蒙古人雖然和咱們不是一派,和那邊也不是一派,更不會幫著那邊欺壓咱們。還是不同啊。難道你們想背棄圖拉麽?”


    “是啊,圖拉也說不能讓那一派當權。就算是要打蒙古人也得圖拉上台。”


    “不能先把蒙古人打走麽?”


    “蒙古人被打走,咱們隻怕更慘。圖拉說那些人要對咱們收更重的稅。”


    “蒙古人的稅也不低啊。”


    ……


    眾人議論紛紛,但酒水並不多,沒多久就喝完了。加上天色已晚,短衣幫們把剩餘的幾顆鷹嘴豆拿起全部塞進嘴裏,配合最後一點酒水嚼碎咽下,便紛紛走了。臨走的時候還與晚來的相識打個招呼。新來的短衣幫們立刻站在櫃台前大聲吆喝所要的酒或者茶,賬房則用簡短的字來回應。


    天黑之前短衣幫們都走完,那些穿袍子的越來越多。這時候就得勞煩掌櫃招呼,賬房回到裏屋把聽到的記錄下來。那些人的口音聽多了便能分辨的清清楚楚,誰是本地人,誰是外地來的。把他們的來曆與言論對比一下,很多東西就變得非常值得玩味。巴格達本地人對於遠方來的天竺奴隸王朝的支持或者反對一半一半,但是其他地方新來的支持蒙古人更多一些。這和以前的局麵相比起來有變化,以前是外來的人更反對蒙古人,本地人則想維持現狀。至於理由,貌似是外地來的一部分是黑八旗的旗軍家屬,他們雖然也得自己種地,卻好歹擁有了土地,有了土裏刨食的機會。相對的,失去土地的本地人或者看到外地來的人得到土地的本地人就非常不滿。


    做了簡單的分析,賬房繼續出去站台。等天色全黑,最後幾桌長袍客離開,掌櫃指揮著收拾了東西吃了晚飯,讓當地小夥計回他們房間睡覺。這才與賬房討論他聽到的內容,“蒙古這邊好像要集結旗軍一舉擊敗奴隸王朝,並沒有聽從伯顏的計策。”


    賬房說起漢語非常流利,與他在外麵那木訥的表現截然不同,“這辦法倒是不錯,不知他們有沒有說起理由?”


    “據說奴隸王朝沿途收納許多真神教的信徒,現在已經有了五六十萬人馬。蒙古朝廷不敢等下去,奴隸王朝繼續這麽接納人馬,隻怕能擁兵百萬。”


    賬房低頭沉思,掌櫃則端出來他準備好的一些吃食。西曆六月的巴格達太熱,便是酒與鷹嘴豆以及鹹肉這種耐儲藏的食物也不太可能過夜。更別說有些飯菜還屬於不耐儲藏的範圍。店裏生意這麽好,就是因為大家總能端出沒有異味的食物。所以剩餘的那點東西能不過夜是最好。


    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賬房說出自己的想法,“若是奴隸王朝真能收攬百萬之眾,伯顏所說的可沒錯。蒙古騎兵與奴隸王朝的大軍對峙,不用分出勝負,隻要蒙古人的馬吃光一個草場後就走,奴隸王朝自己就把自己給餓死了。就算奴隸王朝利用兵力優勢長驅直入,蒙古旗軍斷了奴隸王朝的糧道,這幫人吃什麽去?啃沙子麽?”


    掌櫃點點頭,他從軍十年雖然沒當上高級軍官卻也對打仗不陌生。在這裏工作之後卻因為每日裏采購與經營,對後勤安排的理解更深入了好幾層。不管人們吹的再凶,餓幾天肚子就啥也說不出來。截斷糧道的說法看著玄乎,其實攸關軍隊的命運,屬於極為現實的問題。他歎道:“卻不知道旗軍能不能打贏。”


    賬房歎道:“伯顏指揮這些旗軍,一定能贏。”


    “伯顏不可能來這裏指揮。”


    “那就看蒙古軍想付出多大代價。咱們宋軍雖然沒打過誘敵深入的大仗,官家卻說過堅壁清野誘敵深入是最好的戰術。能打出非常好的殲滅戰。這麽一仗打下來,奴隸王朝就完蛋了。”


    “哈哈!”掌櫃笑道:“那我期待奴隸王朝別完蛋。”


    兩人又聊了一陣便回去休息。巴格達這種酷熱的地方晚上倒是涼爽,隻要太陽沒有升起就可以睡很好的覺。


    每隔半個月,情報就借著去巴士拉采購的機會送到情報站,再由巴士拉情報站送到孟買的情報站。到了這裏的情報經過匯總後送回大宋。掌櫃站在巴士拉的港口,就見桅杆林立,做生意的船隻並沒有因為戰爭減少。仔細觀看,就見桅杆上的旗幟多數都是大宋船隻。以前天竺到巴士拉的船又小又少,在大宋理藩部開始收服天竺諸多土王的現在,屬於天竺的船隻更少了。這倒不是與這場戰爭有關。


    情報站也是一個商鋪,在談生意的房間裏麵情報人員交流著情報主要內容,下達與接收最新命令。大宋情報部門從來不會要求什麽絕密情報之類的東西,大家收集的都是基本信息。把這些匯總之後就能看出整體局麵。


    得知越來越多的普通人都開始談論有關奴隸王朝的事情,情報負責人若有所思。想了一陣,他命道:“你們準備好撤退。”


    “都這麽危險了?”掌櫃有些驚訝。


    負責人歎道:“不好說啊。蒙古打贏了就罷,蒙古若是打輸了,當地人會繼續為蒙古人效力?”


    腦海裏浮現出那幫真神教徒的麵容,掌櫃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那些人會為了真神而戰,會為了圖拉而戰,怎麽看都不會為了蒙古而戰。想到這裏,掌櫃問:“我們撤退的時候怎麽撤?”


    負責人果斷答道:“到時候我們會通知你們撤,東西不要了,人撤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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