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大虞而戰!”


    向江城外,衝殺聲卷起了塵沙,天空也好似蒙上了一層陰影。


    馬蹄聲如雷震,鐵與血在此肆意宣告此世真理,刀劍交擊和嘶吼慘叫填滿了人的感官。


    無論任何人置身與此,戰前的恐懼都會被戰場的廝殺衝澹,將士緊繃的神經隻允許他們聽令前進而無法思考。


    “趙大將軍有命!王铖將軍帶左方陣三萬人衝散西門敵軍,隨後與前鋒夾擊正門敵軍主力。”


    “遵命!”


    趙公爺在戰陣後方盯著局勢。


    兩軍短兵相接之初,南軍精銳的戰鬥力就展現了出來,幾乎可以說是無往不利。


    不過楚虎也不蠢,知道利用自身作為守城方的優勢,城牆上不斷有如幕箭雨飛向南軍戰陣。


    “攻城隊準備!裝彈,開始炮擊。”


    “轟!”


    十數門火炮噴吐火舌!


    震耳欲聾的轟鳴間,向江城的高牆一陣劇烈搖顫,漆黑的深坑出現在了牆麵上。


    決戰一旦打響,並不會有什麽旗鼓相當的情況出現,勝負其實就在頃刻之間某個關鍵點。


    “都喊著為了大虞,本將軍若是在此役中戰死!史書上又會如何留名?”


    楚虎麵色悲戚地看著城下逐漸明朗的戰局。


    他意識到自己終歸還是錯估了形勢,趙錯派來向江城的根本就不是什麽用以疑兵的老弱士卒,而是南軍精銳。


    這才開戰多久?他手中的府兵幾乎沒有招架之力地被壓著打,或許他該繼續守城不出?可後方失守,他也沒有退路。


    “終是愧對韓王殿下所托……趙賊進京後恐怕也會將我打成反賊。”


    楚虎垂眉低語。


    他千載後恐怕也不會被當成什麽大虞忠臣。


    勝者在史書上落筆,作為敗將的他,隻會被潦草一句書為亂臣賊子。


    “不對!我還沒敗,妖族大軍就在趕來的路上。”


    他眼中忽然又燃起了不甘的希望之火!


    “現在還有機會轉攻為守,隻要固守城池,還有機會扭轉大局……”


    “報!啟稟趙大將軍,前軍武都統傳來急報,安陵城守將古忠,聽勸歸降,大開城門迎王師。”


    趙錯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喜形於色,攻城自然是攻心為上,安陵守將在看到南軍的那一刻恐怕整個人都是傻的。


    隻要武崇行一番威逼利誘,再加以火炮攻勢,想著主將已經敗亡的古將軍怎能不降?


    曾廣城則不同,此地與向江很近,因為知道楚虎還在奮戰所以也堅決守城。


    “你傳我的命令給武將軍,讓他馳援曾廣城,盡快將之拿下。”


    趙公爺從容不迫的說道。


    這一役的順利出乎了他的預料,不過好像也在他舉兵勤王前的料想中,是該勢如破竹的。


    從兵力來說他就是占據著絕對優勢,他早就有過判斷,除了北軍以外,大虞沒有能夠阻擋他的力量了,勝是必然的。


    “前軍急報!照總兵與武都統已對曾廣城形成合圍之勢,敵軍仍在負隅頑抗。”


    “大將軍,城下敵軍正在收縮陣地,是要退回城中!”


    “傳令!全軍加強攻勢,讓勸降隊賣力喊話。”


    他們打的是內戰。


    敵軍士卒在許多時候沒有拒降心理。


    勢頹之下,他們是願意投降保命的,活著重要。


    “大將軍有命!伏地歸降者仍是大虞臣民,不罪。”


    “各位兄弟同胞,何至助那刺殺儲君,篡權奪位的韓賊?”


    “主動放下刀槍者,可在此戰之後自行決定去留,若要回家也能在大將軍府領到路費!”


    趙大將軍在拿捏敵軍心理方麵也是有經驗,這畢竟不是保家衛國的反侵戰爭,小卒又怎會在意朝中誰掌權呢?


    “趙賊竟敢如此蠱惑人心,好個禍國大賊啊!路在何方……”


    楚虎神色蒼涼的站在城頭上。


    他已經看到了下方許多士卒舉雙手蹲地。


    兵敗如山倒,敗勢一旦顯露,以他們的兵力想要逆轉風向就是癡人說夢。


    “罷了!勢比人強,某今日在此引刀報國,千百載之後,或許還有人稱我一聲忠臣!”


    楚虎麵露決絕,一把抽出長刀橫在頸前,城牆下的南軍已經要打到城門了。


    “楚虎將軍真乃我大虞義士,奈何受韓賊所迫,不得已領兵至此。”


    一道清朗之聲從下方傳來。


    他頓時一怔,茫然地向下看去,隻見一名身披銀甲的俊美青年正坐在馬上與他對視。


    趙賊!他雖然沒有見過勢傾天下的趙大將軍,但是在此時還是能一眼認出向自己喊話之人的身份。


    “本將軍已經奏明太子殿下!勤王之役中能夠迷途知返者,皆可戴罪立功。”


    趙錯沒有表現出絲毫輕蔑之色地向他拱手。


    內鬥最忌諱的,是想著將另一方趕盡殺絕,如此隻會受到困獸們的竭力反抗。


    反之,他若招降這一戰中主要的幾個將領,就能讓那些已經向韓王投誠的官員武將在敗勢中跳反。


    “趙賊竟然要留我……劍刃太涼啊!”


    楚虎一時間臉龐漲紅。


    他持刀橫在頸前好半晌,最後兩眼一翻地倒在地上,好似不省人事。


    世人皆言千古艱難唯一死,他今日算是領教了,活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又怎麽能狠心放下家人?太難。


    “趙大將軍萬勝!”


    “大虞必勝!”


    趙錯在士卒的擁衛下騎馬入了向江城。


    此時正是太陽將要落下的時候,他入城前回頭看去,自己的影子被餘暉拉得很長。


    他不會在燕南府停留整頓,拉出幾條運糧路徑之後,他就會直接向南直隸進軍,接下來的一月他要攻入項京。


    “你說什麽!楚虎已經敗降?他可是手握二十萬大軍……”


    前線的消息很快被東宮秘衛傳入了韓王府。


    尚在大殿中的打坐的韓王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氣定神閑。


    他不敢置信地睜著眼睛,直接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盯著身前低著頭的秘衛處指揮使王鋯。


    “是!下官已經多方驗證了這個消息,叛軍已經向南直隸進軍。”


    王指揮使同樣是麵無血色。


    楚虎投降後保得一命的消息並不能給他安慰!


    他可是背叛了太後娘娘!趙錯若是入京,豈能放過他?


    “孤竟將國事錯付無用之人!莫不是天要亡我大虞,妖庭之軍此時恐怕才到北直隸……”


    韓王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閉上眼睛再度坐下。


    他沒有指望楚虎能夠擋住五十萬南軍。


    但是也未曾預料會敗得這麽快。


    ‘我原本還要以這二十萬府軍製衡入境的妖庭之軍,如今楚虎戰敗,他們還能遵守盟約嗎?’


    韓王已經冷靜了下來,早在決議奪權時他就已經考慮過最壞的結果,如今的局勢也在他的考慮之中。


    “本王手上還有十萬神武軍,妖族入境之後,我也有辦法少量的調動北軍!”


    他的臉色不斷變換。


    從王鋯的話裏他已經看出了趙錯的意圖。


    此賊是不打算按部就班地鞏固得到的地盤了,他要直取項京,直接掌控最高權力。


    “你讓人去北直隸!給妖庭此次帶兵的左親王傳去楚虎戰敗的消息,讓他們做好應對南軍的準備。”


    韓王神色沉著的說道,他現在已經到了必須要孤注一擲的時候了,等南軍打到項京城下的時候就全萬了。


    “如此形式,妖庭恐怕會要求增加對我們的所謂援軍!若是……”


    “不許!”


    他直接打斷了王鋯的話。


    “你就告訴那個左親王!孤會調動五萬北軍,馳援南直隸。”


    韓王毫不猶豫的說道,五萬妖庭精銳已經給了他莫大的壓力了,他絕不會再容許這個數目變得更多。


    而且他開關放妖族大軍入境是直接繞過了北軍總兵劉異的,此時此刻,那位劉將軍恐怕已經讓人掌控了瀧月關。


    妖庭在凍河陳兵十數萬,現在沒有人敢亂來,一個不慎就有亡天下之禍,他如今的辦法,依然是將時間拖到入夏。


    “屬下遵命!之後有任何消息,我都會第一時間送到王府。”


    “下去吧。”


    韓王目送王鋯離去後又閉目盤坐。


    他想自己的心境像寧靜的湖水一般平靜無波。


    可是,方才的消息已如疾風驟雨般讓他再難心安,放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握緊成拳。


    “趙賊,天命在你不在我嗎?絕非如此!”


    ……


    “韓王用了個什麽東西?”


    妖庭左親王才帶著大軍橫跨兩府到了北直隸。


    他得知韓王的二十萬大軍已經戰敗後,一時也是無言,這他真沒想到。


    這一次他若能帶如此兵力入關,現在就敢直取項京,可惜五十萬北軍橫在固北府讓妖族如鯁在喉。


    “不行,隻是五萬兵恐怕難以擋住趙錯,隻會讓手下兒郎平白送死!”


    左親王也開始權衡利弊。


    他們支援韓王可不是做慈善。


    妖庭是要讓大虞陷入長久南北分治的狀態,如此他們才有機會吞下這頭古老而衰老的雄獅,統一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你去告訴韓王,本王要增兵五萬!否則隻能退兵了。”


    左親王盯著麵前的秘衛說道。


    “韓王殿下有言,北軍總兵劉異將軍已經封閉了瀧月關,他也沒有辦法。”


    “好啊!我族百萬兒郎就在凍河邊界駐紮,本王這就撤兵,看誰敢攔我,你等是忘了前幾日的盟約了?”


    左親王冷笑一聲地繼續施壓,他敢帶兵入關,就不怕回不去。


    如今妖庭之強盛已不是大虞能夠輕易拿捏了的了。


    不過他們現在也確實不想和北軍硬碰硬。


    “韓王殿下已經調動了五萬北軍,會與大王您一同前往南直隸阻擊叛軍,萬不得已還能調動十萬神武軍。”


    左親王聽到這話,臉色才略為緩和,一揮手將人趕走了。


    “南軍兵鋒竟如此犀利?”


    他在帳中呢喃了一句。


    韓王派出去的二十萬大軍,趙錯竟然說滅就滅了,而且還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


    這一次他帶來的五萬大軍是妖庭的最精銳,不過實際上隻來了四萬人不到,他能帶來這麽多的騎兵已經不容易了。


    “妹子,我未曾想那趙錯竟如此能打,你說我們如今該如何定計?”


    左親王忽然對著空氣發問。


    他知道自家妖聖親妹就盯著這邊。


    帳中安靜半晌,一道輕緩平和的清澈女聲響起,不緊不慢。


    “一定不能讓趙錯成功勤王,不然我們麵對的將會是一個新生的帝國,大兄的宏圖偉業再難實現。”


    伯鸞半夏並未現身,她的話讓左親王神色一肅,大虞這個腐朽的帝國是有必要延續下去的。


    他們妖庭這一代的大汗乃是開拓之主,南下奪天下的百代大業,如今最有信心成功。


    無論如何他也要將趙錯這個異數擋在南方。


    “妹說的是。”


    左親王頓了一下。


    “可趙錯如今攜五十萬南軍北上,恐怕不是能夠輕易擋住的,你可有破敵之計?”


    “你並不需要將他擊潰,隻要擋住他一個月就可以了,入夏後便再難行軍。”


    “如今也唯有全力以赴了。”


    帳中陷入了沉默。


    左親王以為長公主已經離去。


    他正準備休息,就在這時,清靜安和的聲音又響起。


    “趙錯此人,我會去見他的,等一個機會。”


    此時臨近南直隸的一座小城中。


    趙錯親自見了此地知縣,熟練地一陣安撫,表示大軍會在城外安營。


    他拿下楚虎後,沒有慶賀的時間,大軍直奔南直隸,其間倒是沒有遇到什麽阻礙,途徑城池的官員皆是納頭便拜。


    “妖族大軍到哪了?算一下時間,我軍應該會與他們在南直隸交鋒。”


    趙錯叫來的照元清與武崇行。


    “啟稟大將軍。”


    照總兵是管著軍情的。


    “探子方才回報,妖族大軍昨日已經過了定迦關,此時與五萬北軍向我們來了。”


    “如此來看,再有兩日就要短兵相接了,二位將軍要做好準備才是。”


    趙公爺輕點了下頭。


    他早聽聞妖族騎兵的厲害了,就連偌大的金月汗國,依然被他們攻取。


    此次那個左親王帶著五萬騎兵殺來,恐怕不好對付,但是他絕對不會也不能被擋在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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