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最終安海成還是隻帶著安瑞去了墓地掃墓,對於此,安哲並沒有什麽異議,周玉婷也笑容得體地表示了理解。


    是以一場極有可能爆發的家庭矛盾,最後竟然也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在萌芽狀態裏被解決了,這倒確實是讓安海成感動的不行。


    安海成和安瑞出了門,家裏便隻剩下了安哲和周玉婷兩個人。周玉婷與安哲的關係本就不怎麽融洽,再加上因為安海成先前的態度讓她內裏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這會兒看著安哲那麽張冷淡的臉,她隻覺得越發煩躁。


    隻是臉上還是和善的,周玉婷走到安哲身邊,笑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調笑道:“喲,看來不管怎麽樣,我們兩個在安家眼裏到底還是個外人啊。”說完,懷揣著某一種惡意,側頭看了看安哲的神情。


    但是結果卻沒能如她所願。


    看著安哲微微垂著的眼,和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的臉,無趣地輕輕撇了撇嘴,拎著自己的包,也懶得再和他再多說些什麽,轉過身又上了樓。


    待周玉婷上樓的聲音漸漸小了,安哲才稍微動了一下。他抬著頭看了一眼緊閉著的門,緊緊抿了抿唇角,然後頓了一頓,也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並不是沒有感覺到的。


    安哲將門關好,坐在椅子上,平靜地透過窗戶看著樓下已經開始泛黃了的草坪。


    他還能想起去年三月末的時候,他被安海成帶到這個房子裏,第一次見到安瑞時的模樣。


    柔軟的頭發,白皙精致的麵孔,深褐色帶著笑意的眼睛。那是他有生以來,看到過的最漂亮的人。他並沒有抬頭,卻能感覺到,那個人很慢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走到他的麵前,然後,向他伸出了手。


    燈光下的安瑞穿著白色的絨衣,看起來像是聖經裏描繪的那種給人帶去幸福的天使。


    然而,從開始的時候,最最開始的時候,安哲他就能夠感覺到——安瑞其實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那麽真心實意地歡迎他來到這個家。或者換句話來說,他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對自己一度有些疏遠。


    ——盡管從平時的生活相處當中,他們看起來明明比親兄弟還要親密無間。


    安瑞看到他的時候多半是在笑的,唇角微揚,眼角微彎,甚至連眼睛裏都帶著細碎的笑意,美得像一尊珍貴華麗的人偶娃娃。


    但卻沒有溫度。


    安哲知道安瑞真正的笑是什麽樣子的。他看見安瑞那樣對著謝澄笑過,話語可能刻薄、態度可能惡劣,但是那種印在眼底的笑卻讓他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都感覺到溫暖。


    安瑞卻一次都沒有這樣對他笑過。


    一次都沒有。


    可是,那又怎麽樣?安哲垂了垂眼睛,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他不在乎。


    安哲低眸看在擺在自己桌上的相框,相框裏裝著的是兩個穿著黑白小西裝的豆丁正手牽著手站在一起,對著鏡頭微笑的的照片,他沉默地看著照片,然後緩緩、緩緩地彎起了唇角。


    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會成為他最重要的人。無論安瑞對他是怎麽樣的心情,他都不在乎。他能做的,就是努力、再努力一點,努力地再靠近他一點。


    隻要他再拚命一點,總有一天,他相信安瑞能夠真正的接受他的存在。


    而他,不管發生了什麽,也將會一直陪在安瑞身邊。


    直到永遠。


    安瑞和安海成到達雙龍公墓的時候,正好遇上謝思凱一行人從公墓那頭出來。


    驀然相遇,看見安海成,謝家臉色都不是很好看,但是看在今天是謝家姑娘的忌日,安瑞又在現場的份上,謝家幾個人最終也沒說什麽,隻是冷哼一聲從安海成身邊繞了過去。


    安海成雖然自詡對死去的妻子情深不悔,但是在謝家麵前卻還是會不自覺地有些抬不起頭,見著謝思凱帶著一家人繞著自己走了出去,一時間也是鬆了一口氣。


    安瑞和安海成兩人抵達雙龍公墓的時間並不算早,謝家和安母生前關係較親近的朋友大約在之前都已經來拜祭過了,安瑞到他媽媽墓前的時候,那裏早已經被黃白色的花束覆蓋了一層。


    安海成看著墓碑上那方寸大小的照片,麵色悲傷,安瑞站在一邊,隻麵無表情地抱著手裏的花束,也並不想要再開口對安海成說些什麽。


    緩步上前將手中的花擺到墓前,一垂眼,一小束豔麗的紫色卻突然跳進了眼底。


    安瑞下意識地就伸手將壓在那個紫色花束上麵的花輕輕挪了一下。


    那是一捧風信子,隻有小小的一捧,本來也並沒有多打眼,但是放在著全是黃與白的花束中,卻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起來。


    倒也不知是母親的哪個故交這麽有心,難為在這種初冬季節裏,還能找到這種花來。安瑞又將花放下了,退到了安海成身邊,低聲道:“爸爸,別傷心了,我們先把祭品都擺上,然後去那邊把鞭炮放了吧。”


    安海成微微一怔,隨即卻是感覺點了點頭,將放在袋子裏鞭炮拿了出來,然後將糕點、蔬果還有一小碗密封好的米飯整整齊齊地擺在了墓地上。


    “遙遙,你在下麵寂寞嗎?”安海成用手撫摸著照片上女子嬌美的麵容輪廓,聲音隱隱約約有些哽咽,“……我很想你。”


    安瑞彎腰將鞭炮撿了起來,對著安海成道:“爸爸在這裏和媽媽說會兒話吧,我過去讓公墓那邊的人幫忙把鞭炮點一下。”說著,不等安海成應聲,便朝另一頭集中燃放鞭炮的地方走了去。


    鞭炮聲很響,劈裏啪啦的吵得人耳朵都發疼。安瑞遠遠地看著他爸坐在他媽墳前的樣子,若有似無地笑了笑:但是,無論如何,就連這種令人難受的聲音也好,也再不會有比他爸在他媽麵前,纏綿悱惻的情話更令他惡心的了。


    安海成帶著安瑞回去的時候,意外的接到了老爺子打來的電話。


    老爺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隱隱的伴隨著輕微的咳嗽:“海成,瑞瑞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爸?”安海成微微皺了皺眉頭,側頭看了一眼走在後車座正歪著頭趴在車窗上往窗外看著的安瑞,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道,“我和瑞瑞現在正從在雙龍公墓這邊往回走,怎麽了,有什麽事?”


    安老爺子微微頓了一頓,然後才道:“馬上要中午了,你待會兒帶瑞瑞過來吃頓飯。”


    安海成有些莫名:“要吃飯我直接帶瑞瑞回去就行了,去你那兒幹什麽?”


    “你這是什麽話!”安老爺子聲音提高了一點,緊接著咳嗽得更厲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喘著氣道,“你想想看,我和瑞瑞這都幾個月沒見麵了?做爺爺的想孫子,要跟兒子孫子吃頓飯,難不成還得三請四催,提前預約?!”


    安海成見老爺子電話裏真的有幾分生氣的意思了,趕緊道:“爸,你想多了,我不就那麽一說……您咳得那麽厲害,等下午的時候趕緊叫媽送你去醫院瞧瞧吧……好了,我知道了,你要是想瑞瑞了,我馬上就開車過去好不好?”


    “醫院去過了,放心吧,死不了。”安老爺子的聲音有些生硬,“你隻要把瑞瑞送過來陪陪我這個快埋到土裏的老頭子就行了。”說完,“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


    安海成聽著電話那邊傳來的忙音,更是一頭霧水,將手機隨手放到副駕駛座位上,就聽身後安瑞開了口:“爺爺的電話?”


    安海成“嗯”了一聲,一邊打轉盤轉了個方向,一邊道:“估計是想你想狠了,這都打電話叫我讓你過去了。”


    安瑞眼眸微微一閃,心底卻是隱隱對安老爺子的用意預料到了幾分,他側著頭繼續透著車窗看著外麵不斷倒退的行道樹,笑著道:“那正好,我也想爺爺了。”


    因著市裏麵堵車,原本預計一個小時的路程居然花費了三個小時才走完。


    安瑞下車的時候腿腳微微有些軟,臉色不大好看,安海成沒注意到,但安老爺子倒是一眼就瞅見了。


    “瑞瑞怎麽了?臉色都有些發青了,”安老爺子將安瑞拉到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身體不舒服?”


    安瑞抬頭笑了笑,敷衍地道:“車子裏開了暖氣,悶得慌,大概是有些暈車了。”


    “暈車?”安海成走過來,“我記得以前沒這個毛病啊。”


    安瑞垂了垂眸子,笑笑道:“好像也就這最近的事,突然就有些暈車了,不過也不是什麽大毛病,爺爺不用擔心。”


    安海成倒是有些恍然大悟:“難怪我是說瑞瑞怎麽現在都不願意坐車了。”


    “你怎麽當人家爸爸的?連孩子暈車都不知道?”安老爺子皺了皺眉頭,“哦,你現在是董事長了,手上也忙了,連唯一的孩子都顧不上了是吧?”


    安海成有些愕然地看著突然就勃然大怒的安老爺子,一時間怔怔地竟接不上話來:“爸,瞧您這話說的……”


    “哎,”安老爺子捏了捏安瑞的肩膀,然後攬著人輕輕咳嗽著,對著安海成望了一眼,歎了聲氣,“先進來吧,我去叫小張把菜拿去熱一熱……有什麽話,我們吃完飯再好好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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