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詩禮拿毛巾擦幹了手,跟他說:“我趕時間。”


    郝競先看著鏡子裏的季詩禮,對方的表情已經不見之前的頹廢,隻不過臉色依舊蒼白,他問:“你怎麽回去?我送你。”他湊過去用臉貼他的臉說,“很舍不得你。”


    “滾開一點。”季詩禮用手掌推開他的臉,郝競先偏了偏頭讓開他的手說,“上次表哥找你的事你還告訴我了,怎麽我奶奶找你就不告訴我了?”他以為老太太找的人沒查到季詩禮,實際上是老太太給他的名單裏特意拿掉了季詩禮吧。


    “你一直避諱家裏,我以為你知道。”季詩禮偏頭看他,兩個人的目光接觸,均是不躲不避,季詩禮說,“而且你看上去沒那麽蠢,不過你真的挺蠢。”


    “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你說我蠢就我蠢吧。”郝競先也不在意,又抱了一會才把人鬆開,說,“我開車來的,送你。”


    季詩禮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率先走出了衛生間,郝競先隨後,路過沙發的時候郝競先彎腰想把那些照片撿起來銷毀,季詩禮拖著行李箱站在玄關回頭說:“留著吧,哪天我們有了合照,和這些放一個相冊裏也好給你做個紀念。”


    郝競先沒有理會他的話,撿在手裏的都一起撕了丟進垃圾桶,季詩禮靠在牆上等他繼續說:“撕了有什麽用?這些過去的照片到現在還能被你奶奶找人查出來,肯定是有底片在的。”


    郝競先的手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問:“除了我奶奶有沒有其他人找過你?”


    “沒有。”季詩禮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臉上是得意的神色,他說,“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有沒有好好看過,是不是你所有的過去都有人給你拍照留存了?這麽在意你,看來對你是真愛啊!”


    郝競先把照片攏在一起抓起來一股腦丟進了垃圾袋,說:“我記不太清,不過也差不多就這些個。”


    “嘖嘖嘖……”季詩禮笑著誇他說,“那麽多個還沒得病,也沒被情殺仇殺的,真是不容易。”


    郝競先被他譏諷兩句也隻是當沒聽到,走過去說:“走吧。”


    季詩禮酒喝了不少,走近還能聞到股很淡的酒味,郝競先看了看他問:“你暈不暈?”


    “還沒醉。”季詩禮說完就去開門,走出去後對他說,“你關門。”


    郝競先看他行動如常,猜測他大概是練出了酒量。


    上車時季詩禮選擇坐在後座,郝競先也沒有說什麽,問過他是要去火車站還問:“怎麽不訂機票?”


    “我家那邊還沒機場。”


    一路上比較沉默,等待紅燈時郝競先問:“你之前為什麽騙我說你在劇組?”


    季詩禮輕笑沒有答話,郝競先隻當這個答案歸屬於他的內心,又問:“我能不能跟你回去?”


    季詩禮的手肘擱在車門上撐著臉,神色輕鬆地問:“這算是看我的臉越來越不順眼了?”


    “我奶奶知道我今天不會回去。”


    “就是純來回你明天也趕不回來。”


    郝競先靜默了片刻說:“你這麽說就是不反對了?那我跟你回去。”那些照片如果是有心人拍的,大概明天爺爺那裏也能有一份,隨後就是逼婚,如果能避開老爺子火氣最盛的時候還是避開吧,再者季詩禮發瘋的情緒雖然暫時下去了,誰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跟在他身邊也能放心,免得到時候山高水長隻剩下無奈。


    “火車票估計都賣光了。”季詩禮從後視鏡裏看著他說,“我跟我家人怎麽介紹你?”


    “你出櫃了嗎?出櫃就是男朋友,沒有的話就說是朋友。”


    季詩禮看著窗外,也沒有回答他到底出沒出櫃。


    到了車站郝競先找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停了車,在黃牛那裏花高價買到跟季詩禮同一列車的票,季詩禮墨鏡口罩全上陣,羽絨服的帽子也戴在頭上,一直遠遠站著冷眼旁觀他問票買票,等他買了票過去,季詩禮低聲說:“衝動的瘋子。”他的聲音隔著口罩,聽上去甕聲甕氣的。


    郝競先側頭對他笑說:“就是瘋,我這也是為愛瘋狂。”


    季詩禮對他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他戴著墨鏡郝競先看不到他的眼色卻能猜到他會如何,笑著從他手裏接過行李箱說:“我來吧。”


    季詩禮不讓,郝競先說:“之前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不是想我照顧你的嗎?現在有機會讓我照顧你了。”


    季詩禮收回了拉著行李箱的手,轉而放進了長褲的口袋裏,抬著頭目不斜視地說:“那就成全你吧,反正男朋友也確實是用來拎包的。”


    之後在火車上季詩禮跟他是一點也不客氣,指揮他端茶遞水,泡麵剝水果,郝競先也不生氣,對他有求必應,到了後來季詩禮也折騰累了,加上之前喝過酒,幹脆就閉著眼睛補眠。郝競先跟人換了座位坐在他旁邊,等季詩禮睡著之後他就靠在椅子上偏頭看著季詩禮。坐火車的體驗對他來說並不好,又逢繁忙的春運,到了後來車廂裏是越來越擠,各種氣味聲音混雜,季詩禮在這麽吵鬧的聲音裏依然睡得很香,他想起他失眠的事情,默歎了口氣,給他找了件衣服蓋上。


    給他蓋衣服時季詩禮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又睡了過去。


    在火車上待了十幾個小時,季詩禮睡了一路,郝競先則是糾結了一路,他還是適應不了火車上的環境,等到下火車還得再轉客車,早晨空氣潮濕陰冷,郝競先一出火車站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季詩禮帶著他走過去找車坐,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問他:“後悔來了嗎?”


    “沒有啊,跟你一起挺開心的。”郝競先拖著季詩禮的行李箱在他身後問了句無關緊要的話,他問,“真會有記者坐這麽久的車去你家嗎?”


    “你的智商都去哪了?你們郝氏沒被你帶領到倒閉真是奇跡。”季詩禮別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他上了火車就沒再戴墨鏡口罩,這會兒鼻頭還凍得紅紅的,他說,“本地就不能有記者了嗎?而且這年頭多點錢這麽遠也有人願意來。”


    “你們圈子不能用普通思路來想。”郝競先反駁了一句。


    “別找借口。”季詩禮說完找到了開去他們那裏的客車,接著又是一路顛簸,中途下車又轉了一次出租,郝競先很慶幸自己沒有暈車的毛病,不然這麽顛一路說不定就早早超生去了。季詩禮拿出手機刷朋友圈,隔了會郝競先的手機響了微信提示音,郝競先拿出手機看了眼,季詩禮跟他說:到我家少說話,我媽不能受刺激。


    車上還有司機所以季詩禮用這個方法跟他交流。郝競先回複說:知道了。被你一提,我突然有些緊張,而且我忘記買禮物!


    沒關係,你不是隨身帶支票本嗎?隨便簽兩張。


    你是認真的?


    我在開玩笑。


    旁邊季詩禮笑著收起手機,郝競先瞪了他一眼,回複他說:想想路上還有沒有可以買東西的地方。


    季詩禮的手機在口袋裏響了一聲,可他沒有拿出來看,而是麵帶笑意地看了郝競先一眼,那意思大概是我就愛看你急!


    臨下車前季詩禮才拿出手機給他回複說:沒關係,我帶回去的也能算。


    下出租車還要走一段路,郝競先覺得自己手心裏都是汗,上輩子他沒有見過季詩禮的親人,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樣的人,對同性戀人的看法如何也不清楚,一時還有些慌神,心跳都超了正常速率。他替季詩禮提行李箱,季詩禮兩手空空,伸手碰了下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心,這是季詩禮第一次跟他做這樣的小動作,換做平時他大概會給很熱烈的回應,此時他隻是問了句:“怎麽了?”


    “你緊張。”季詩禮笑,說,“我見你表哥和你奶奶都不緊張的,你怕什麽?”


    “那是你不擔心他們接不接受你。”


    “也對,反正肯定是不接受。”


    “三十多年沒這麽緊張過了。”


    季詩禮鬆開手說:“確實。自己的歲數都忘了。”


    季詩禮的家並不是在市區,這邊都是獨門獨戶的,大多數人家都建了圍牆,大年三十都在打掃忙碌,季詩禮一路叔叔伯伯嬸嬸地叫了過去,一水兒的方言,季詩禮現在有些明名氣,還有半大的孩子湊過來要簽名,季詩禮倒是應付自如,跟在他身邊的郝競先被人一路直白地打量真是恨不得蒙了臉。


    等到了季詩禮家,他的姑姑大概是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早已經迎了出來。


    兩方打過招呼,季詩禮笑著跟他姑姑介紹郝競先說:“這是郝競先,大過年被他家裏人趕出來了,就順便帶回來了。”


    郝競先因為有些緊張,被他這麽介紹也隻是拋了個眼神過去,然後客客氣氣地叫了聲“姑姑”,隨後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季詩禮的姑姑滿臉笑容地把人讓進家裏,等進門後,她跟季詩禮說,“你媽在樓上看電視,你要不要上去叫一聲?”


    “嗯。”季詩禮點頭,隨後偏頭跟郝競先說,“走吧,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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