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雲閣。


    坐鎮閣內,鎮守三宗的孫靜禪忽然覺得心頭一陣不安。


    這股不安來的很蹊蹺,忽然就這麽出現了。


    讓她有些坐立難行。


    而就在此刻,忽然,天空之中又是一聲巨響。


    她身邊的紅纓趕緊走了出去,抬頭看了一眼後,神色一愣……


    熾白?


    不同於牧場那兩顆火紅煙花,這次的煙花竟然是熾白之色?


    怎麽可能是熾白?


    紅纓趕緊回頭衝閣內的孫靜禪喊道:


    “小姐,有人放白色煙火!”


    “……嗯?”


    孫靜禪臉上明顯出現了一絲意外。


    “熾白?可看清了?確實是熾白?”


    “正是。”


    “……”


    得到了確認,孫靜禪沉默了一下,點點頭看向了旁邊幾人:


    “商叔,雖然不知是哪位族弟需要支援,但還請您帶上一隊人馬走一趟。眼下牧場那邊消息還沒傳來,一切並未安穩,還是要小心一些。”


    聽到這話,旁邊坐著的一個身穿黑服的中年人點點頭,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而孫靜嬋則站在踏雲閣的門口,並未踏足出去。


    而是看了看那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金光的城池……略微一思索,便說道:


    “紅纓,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都怎麽樣。尤其是老二。”


    “是,小姐。”


    紅纓點點頭,快步走入了夜色之中。


    ……


    “呃……”


    耿鐵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呻吟了一聲。


    入眼,便是天空中的那一輪皎月。


    他愣了愣……但馬上彈了起來:


    “不好!”


    剛要焦急的看向廂房,可卻忽然注意到這院子裏的情況……


    站著的道士。


    蹲著發呆的遮目女子。


    以及……地上的一具殘屍。


    “道長!?”


    耿鐵方失聲叫到,接著二話不說,連滾帶爬的衝向了東廂房內。


    片刻……


    耿鐵方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


    看著依舊在抬頭望天的李臻,他嘴巴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隻是腿一軟,跌坐在了台階上。


    不多時,小猴六兒也醒了。


    有些茫然的爬到了主人身邊,那雙靈性的目光中同樣充滿了茫然。


    可他倆的動靜還是把笑嘻嘻從發呆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抬頭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李臻,她想了想,站起身來後說道:


    “臭道士……你該離開了。師父雖然說幫你阻攔一晚上那群飛馬三宗的人。可如果他們的人越聚越多,就算一晚上,憑借他們的腳力,你也跑不了多遠。”


    “……”


    李臻就像是沒聽到一般。


    充耳不聞。


    見狀,笑嘻嘻又想了想,說道:


    “你就算不在乎,可也要想想屋子裏那三個人才對。如果被他們抓到了你,那三人肯定不會有什麽入土為安的下場。更大一些的幾率是曝屍荒野。這樣的話……就算你能活,以後可連個祭拜的機會都沒有了呐……”


    這話瞬間說到了點子上。


    李臻的眼神重新活了過來。


    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那人蠍子掉在了地上的血汙之中。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穿過了麵色黯然的耿鐵方和六兒,投向了屋內。


    片刻……


    “幫我……去備車,行麽?”


    他的聲音沙啞無比。


    帶著些許的請求。


    聽到這話,笑嘻嘻點點頭:


    “好呀。”


    說完,她便朝著前院走去。


    而李臻則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一般,一步一步的繞過了耿鐵方,走進了屋中。


    屋外的耿鐵方便聽到了哭聲。


    而這哭聲讓他的臉色更加黯然了。


    ……


    “小姐!不好!少宗主不在!”


    “你說什麽!?”


    孫靜禪的臉色忽然一變。


    紅纓微微有些氣喘的衝入了閣內,在幾個護法下意識站起來之時,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少宗主、枳鸞,都不在!我發現了一行蹤跡,一路跟上……發現是通往孫叔那的。而孫叔也不在,最後所有蹤跡往後山那條逢生路而去。我趕緊過去,問過了守衛,少宗主在半個多時辰以前,從這裏離開的!”


    “!!!”


    孫靜禪的瞳孔猛然闊大,回憶著剛才那一顆熾白煙花,心裏忽然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快!……快去支援!!!所有人……快去!!”


    隨著孫靜禪的話,在座的幾人瞬間起身,魚貫而出。


    這時,孫靜禪扭頭看向了紅纓:


    “你也去。若真的是老二求援的話……無論如何,把老二帶回來!”


    “是。”


    ……


    屋內。


    李臻什麽都沒帶走。


    隻是親自為三個人換好了衣裳。


    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裳後,一張金光組成的網,托著三人,而李臻手裏則提著兩個木匣走了出來。


    他的神色已經逐漸恢複了平靜。


    看到了院中的耿鐵方後,他腳步一頓,平靜說道:


    “耿壯士。”


    “……”


    耿鐵方默默起身。


    李臻繼續說道:


    “與我一同離開吧。此間事,到底是連累了壯士。咱們先離開這,尋一山明水秀之地,我要把她們安葬好……然後咱們再做打算,如何?”


    “……在下……在下……”


    耿鐵方似乎想要說什麽。


    可最後還是點點頭:


    “一切聽道長的。”


    “嗯,走吧。”


    一路走到了門口,笑嘻嘻已經套好了馬車。


    馬車不大,放了三人進去後,已經稍顯擁擠。


    而笑嘻嘻似乎也沒直接就走的意思,對耿鐵方問道:


    “你會趕車嗎?”


    “……會。”


    “那你來。”


    說著,她把韁繩交給了對方後,坐到了馬車另外一根橫木上麵。


    而李臻已經把自己關到了馬車裏。


    沉默無言。


    耿鐵方問道:


    “去哪?”


    “先離開飛馬城地界吧。你應該走的是禦獸的路子對不對?那就加快些腳程。師父隻給了我一夜時間,一夜過後若是被人追上,那咱們可就死定啦。”


    這時,車內傳來了一個聲音:


    “往京城走吧。”


    李臻開口說道。


    耿鐵方點點頭,雖然他現在的身子也有些虛弱。


    但至少生機不斷。


    抽出來了腰間的鐵棒,比原先黯淡許多的符文顆顆亮起。


    他直接點在了那匹老馬身上。


    頓時,老馬嘶鳴一聲,朝著唯一通往外界的石橋處走去。


    這一路都沒見半個護衛。


    而等到了石橋處時,笑嘻嘻喊了一聲:


    “師父,弟子走啦。辛苦您老人家了,嘻嘻嘻嘻~”


    無人回應。


    過了石橋,耿鐵方直接驅動著老馬下了官道。


    之前因為諸懷,導致這整片草原都多多少少顯得有些泥濘。原本來講,路應該很難走才是。


    可偏偏沒有。


    老馬健步如飛。


    猶如神駒。


    而不知何時,一團金光同樣鋪在了馬車車轅之下,憑空離地了一段距離。


    沒了重量拉扯,老馬跑的更快了。


    轉眼之間,便朝著東邊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這時,那老者的身影才從黑暗中重新出現,目光落在了那架馬車之上看了看,並沒說什麽,隻是往石橋上麵一倚,便與整個環境融為了一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響起。


    老者睜眼,看到遠處那片火把後,身子一閃,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這冷湖……卻起霧了。


    瞬間,大霧彌漫。


    為首的商姓老者神色一凝,就在隊伍要衝進霧氣範圍內時,下達了停止前進的指令。


    隊伍令行禁止,止步於霧氣的範圍之前。


    “何方神聖,深夜為何攔我等去路!”


    聽到商姓老者之言,霧氣中傳來了一陣男女莫辨的聲音:


    “老夫血隱客。”


    商姓老者一聽,神色微微鬆弛了一絲。


    下馬,抱拳拱手:


    “見過先生。此番先生在,可是說明牧場危難已解?”


    “……算是解了吧。若想去牧場,掉頭便是。這雲水閣,天亮之前還是莫要踏進來了。”


    商姓老者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想了想,他說道:


    “在下雷虎門商融渡。剛才我等接到了訊號,有我三宗血親弟子在此求助。先生受老祖所邀,前來助拳,本是貴客。此番還請莫要阻攔我等。”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刺客接了委托,除非是委托人反悔,否則無有不做之理。孫軍策邀我來,亦是付出了代價。我一擊之約已經完成,無論結果,與飛馬宗再無瓜葛。這眼下便是另外一樁事。所以……天亮之前,不得擅闖。否則……死。”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後,無論商融渡如何出言,那霧氣之中都再無了話語。


    隻是殺機密布。


    讓人不敢擅闖。


    畢竟,這可是血隱客。


    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阿貓阿狗。


    沒有人願意用性命,去賭對方會不會心慈手軟。


    而就在這時,紅纓又帶著一隊人馬尋路而來。


    當看到了停滯不前的商融渡,以及那霧氣彌漫的前方時,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問清楚了情況,她思索了一番後,吩咐了倆人回去通知孫靜禪。


    同時又派了人前往自從那大紅煙花升空後,便再無半點動靜的飛馬牧場探查情況。


    等安排完了一切,她看著前方的霧氣,心裏那股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


    少宗主深夜從三宗隱蔽的逃生通道離開。


    有代表著血親之人的熾白煙花又在這雲水閣升空。


    而雲水閣又是守初道長住的地方。


    再加上守初道長不太合理,忽然暴漲的修為,以及從枳鸞那交代的少宗主為何忽然七竅流血之事……


    一切的一切串聯在一起,她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而現在呢。


    原本應該在飛馬牧場那邊的血隱客卻又忽然來到了這雲水閣。


    這血隱客的徒弟血幽姬在那日,又是搭乘道長的車馬離開的。


    這血隱客說是受人之邀,阻攔住他們。


    那不就代表著……這人至少在這件事上,是站在飛馬宗的對立麵的?


    而這雲水閣裏,有可能……站在飛馬宗對立麵的,又有誰!?


    答案不言而喻。


    難不成……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讓她手腳冰涼的可能。


    下一刻,她便想要分散這裏的所有人,前去追蹤任何可疑的行跡。


    這雲水閣被冷湖包圍,被靠群山,想要離開就隻有兩條路。


    要麽,上山。


    要麽,通過前方霧氣之中的石橋,來到自己現在的方向,然後離開。


    如果真的是這樣……


    她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


    緊接著,官道與草原接壤處的兩道車轍引起了她的注意。


    雖然隻有一絲絲可能,可憑借直覺,紅纓還是覺得……自己真的在一點點的接近真相了。


    心中思付十之有九,可能少宗主已經……


    她馬上便想要命人沿著車轍的方向追擊。


    可剛要說話……腦海之中沒來由的卻想起了那一片在城中亮起的金光……


    一個能在這種危機關頭,依舊以蒼生黎民為己任的男人……


    紅纓不信他會濫殺無辜。


    一個在飛馬三宗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的男人……


    她更不相信如果不是被人逼迫,他會走此昏招。


    守初道長是聰明人。


    隻要不觸碰他內心堅持,那麽他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性子。


    隨遇而安,嬉笑紅塵。


    而少宗主深夜來訪……


    明顯是來者不善。


    在想到之前的思慮……


    頓時,紅纓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掙紮。


    道長……把她……是當朋友的。


    那句“紅纓,小心些”的關懷現在還在耳側未散。


    而如果少宗主真的如自己心中猜想……以她對少宗主的了解,那麽……有些事,少宗主一定是做得出來的。


    並且,現在的情景,一切的一切,都愈發趨近於她的猜測。


    而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這一行車轍,幾乎是已經證實了她的全部猜測。


    同時,紅纓也明白,如果此時自己高呼一聲,血隱客未必會攔。


    他隻是要把眾人攔在雲水閣外一夜而已。


    除非老祖親臨,否則……就憑借現在這些人,還真沒什麽辦法。


    隻是……


    真的要這麽做麽?


    想到這,紅纓瞬間沉默了。


    她的眼眸之中,掙紮之色越來越濃。


    可就在即將突破臨界點時,耳邊卻再次響起了那午後福隆樓的房間之中,李臻的那聲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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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纓,凡事小心些。”


    尤記得,她聽到這話時,心中是何等的意外。


    以及……


    對方那情真意切關懷流露的雙眸。


    那雙眸子清澈、澄淨。


    不染俗世半分塵埃。


    “……呼……”


    她忽然突出了一口濁氣。


    接著,微微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她選擇相信道長。


    就如同道長書裏所言那般: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人啊,心裏總是要有些堅持的。列位,記好了啊。遇事不決可問春風,春風不語及隨本心。誒,都記下來啊,這話拿著以後和青樓的姑娘們用,保證你晚上摟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回家。哈哈哈~”


    而如果這件事真的如自己猜測那樣……


    那麽恐怕……


    這輩子……自己應該沒什麽再見到道長的機會了吧?


    道長。


    這一次,紅纓不問春風,隻隨本心。


    山高水長。


    望君珍重。


    (本卷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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