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紅纓走進了踏雲閣。


    踏雲閣內,此刻除了那個手壓在木椅上,麵朝浮雕的孤單人影,便再無他人了。


    她的眼裏閃過了一絲黯然與心疼。


    尤其是看到了那一杯自己離開時親自倒的酒水,此時此刻沒有半點被挪動的跡象,而是繼續停留在托盤之中後,她沒來由的心裏開始被悔意所包圍。


    想了想,她低聲說道:


    “小姐。枳鸞……醒了。要不要把她帶過來?”


    “傷的如何?”


    孫靜禪頭也沒回的問道。


    “……”


    紅纓猶豫了一下,說道:


    “道長……留手了。又或者是沒想過殺她。隻是內腑青淤,隻要修養一段時日……便不礙事了。”


    “嗯。”


    應了一聲,孫靜禪終於扭過了頭。


    她的臉上此刻無悲無喜,一雙眸子黑白分明。


    根本看不到任何情緒。


    可越是這樣,紅纓心裏就越不踏實。


    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不過她不開口沒關係,孫靜禪直接問道:


    “昨夜老二為何會忽然下山……可問清楚了?”


    “……是。”


    “說吧。”


    “……是。少宗主是聽到了道長在城中的那一聲呼喊……“


    紅纓把從枳鸞口中聽的前後經過全都說了一遍。


    “道長……沒有給少宗主說話的機會,就……”


    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最後隻能平鋪直敘的說道:


    “結束了少宗主的性命。而枳鸞也昏過去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不知曉了。”


    “……原來是這樣。”


    孫靜禪平靜的點點頭:


    “我知道了。爹爹那邊可蘇醒了?”


    “……還沒有。剛從牧場那邊發來的消息,宗主大人是傷及心神,大夫們已經著手救治,可什麽時候蘇醒還要看宗主自己。”


    “也就是說,我現在還是代宗主了?”


    冷不丁的,孫靜禪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紅纓一愣。


    可孫靜禪卻一步一步的來到了這踏雲閣門口。


    並不邁出,而是站在門口看著山下,一字一句的說道:


    “傳令下去,昨夜牧場之事,所有人三緘其口,一個字都不許說。


    爺爺的葬禮……隻請其他二門的宗門血親參加,每門人,秘而不發。


    對外,晝光飛雲孫軍策與百裏燎原諸懷一戰,棋差一著,重傷,閉關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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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即日起,飛馬城一應馬匹私人不許出售,所有馬票售出之馬全部收回,金銀雙倍返還。如有不滿者,清出飛馬城。


    去留雲山莊,告訴王伯當,夕歲之後,飛馬城自當奉上兩萬普通戰馬,五千三宗坐騎。不過這些要讓他們自己來拿,我們不會去護送。


    然後給江南杜伏威傳信,來年開春後,可派人來。他要的五萬坐騎,分三年,飛馬城許了。


    昭告天下,飛馬城聞陛下喜愛那頭龍火猊,理當應召奉上。隻是擔心路途之中宵小甚多,請武威郡出兵護送。爭取在夕歲之前為陛下獻禮。


    最後,這些消息通過血霧書院再走一遍。同時取消那三萬金龍火猊的懸賞。再給兩千金,三天時間裏,我要龍火猊即將進京的消息傳遍天下。“


    “……小姐?”


    一連串的命令從孫靜禪口中說出來後,紅纓有些懵了。


    “這……這怎麽可以!?若宗主知道了……”


    “我現在還是代宗主。”


    孫靜禪打斷了她的話語,同時,眼眸裏滿是冷厲。


    “他們想要戰爭,那就給他們戰爭!一群野心家想要積蓄力量……哪有那麽便宜?再放出消息,龍火猊受孕的母馬產子三月,幼崽便可稱為即戰力。這個消息不走血霧書院,我們自己說。我倒要看看,麵對一群三月便能成為戰力的千裏名駒,他們還坐不坐的住!現在不都盯上咱們了麽?那咱們就推一把!”


    在紅纓通體冰涼之下,孫靜禪的話語一字一句的紮到了她的心頭:


    “想積蓄力量?晚了。這次,我要親手開啟這亂世!”


    “……”


    感受著那踏雲閣之中彌漫的殺機,已經明白了小姐意思的紅纓點點頭:


    “是。”


    說完,快速離去。


    而等她走後,孫靜禪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片城池之中。


    眼底的冷厲悉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恨意與愧疚翻滾,複雜與冷厲交織的雙眸。


    耳邊,那一聲“必殺”還猶在耳畔。


    可隻是一晚上的時間,兩個人……這輩子便不可能再相見了。


    說起來無比的諷刺。


    明明,放出諸懷而來,給那群江湖人可乘之機,丟小保大的計策是自己定的。


    而守初道長在不知曉的情況下,當諸懷來了的時候,第一時間想著的是來護衛自己。


    這種情誼,放在昨天,已經足夠令她心生感動。


    可偏偏,也因為來護衛自己,來幫自己守衛飛馬城之人,他引來了老二的覬覦。


    夏荷死了。


    凝霜死了。


    甚至連那個說話聲音很好聽的小黃鸝……也死了。


    最後,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孫叔,還有自己的親弟弟也死了。


    死在了那個出了事第一時間要過來保護自己的道人手中。


    這是何等的諷刺?


    明明是自己定的計策,明明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可現在……爺爺死了,老二死了,他……也走了。


    明明前幾日還把酒言歡。


    可如今,他卻成了飛馬三宗不共戴天的仇人。


    “嗬……”


    閣內響起一聲複雜的笑聲。


    從昨晚到現在根本來不及傷心的孫靜禪,看著自己眼中的城池,眼裏沒有一滴淚水。


    老二死了。


    可飛馬宗不能沒有少宗主。


    道長走了。


    那福隆樓裏也再也聽不到《天龍八部》的故事聲。


    爺爺死了。


    習慣以利益驅使他人的飛馬城驅使不動那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


    整件事,明明每一件拿出來都非常簡單。


    冤有頭債有主,有仇報仇,以牙還牙便是。


    可偏偏,私欲與大義,利益與情感,這些複雜的東西交織在一起後,卻成了如今這般的模樣。


    甚至連孫靜禪自己都不知道……她現在到底該恨誰。


    恨沒出息的老二?


    恨那行事霸道的諸懷?


    還是……恨那明明把自己當成了朋友,卻又在自己最感動時,親手給了自己深深一刀的守初道長?


    可自己恨了守初道長。


    守初道長又能恨誰?


    恨我?


    恨飛馬城?


    一時間,她心亂如麻。


    可當她看到了一群三宗掌事往這邊跑時,瞬間把所有的情感都壓了下去。


    眼神也重新恢複了冷漠。


    從這一刻起,那個有書聖之姿的靜禪先生……


    死了。


    守初道長?


    不見最好。


    最好不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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