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東市附近的街道上熱熱鬧鬧。


    李臻尋了一處酒肆門口,看了一眼店小二,瞧著對方沒攆自己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


    說起來撂地這種事情,本來不至於說書先生做的。


    說相聲的那群人才這麽幹。


    平地摳餅對麵拿賊,全靠一張嘴。


    他們有著一套自己完整的切口傳承,從開說時諸如白沙撒字、太平歌詞之流,到開說之後如何把人拿住,再到最後看杵門子要錢。


    這群從誕生開始就代表著草根街頭文化的藝人們,對於撂地有著自己的一套心得。


    而說書先生就不同了。


    出師之後,古往今來都是往酒肆茶館裏麵鑽。


    說的好,就留下。留下來後倆人一商量怎麽分賬,說什麽書。定下來這些後輕易不能更換,然後頭一天和最後一天的銀錢還得說書先生照單全收。


    說的不好,掌櫃的要是懂規矩,也能管一頓飯。要是不懂規矩的,挨餓你也怪不到別人。


    誰讓你本事沒到家呢?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說相聲的屬於下九流,而說書人被稱作先生的主要原因。


    有文化,就是先生。


    但現在這會兒是此一時彼一時。


    李臻也不覺得撂地有什麽丟人的。


    恰恰相反,他還覺得挺新鮮。


    畢竟,在他曾經那個年代,可沒有撂地這一說。


    他跟著師父學成後,就直接進曲藝團了。開始跟著電視台錄節目~


    後來靠著錄的CD發了一筆小財,拿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後,又遇到了幾個貴人,進入了電視台開始成名,接著成立了春友社,短短幾年,靠著自己的硬實力,外加手下一水兒的精兵強將,就已經超過了當時在燕京城大大有名的“宣南”、“東城”、“崇文”這幾個書館,坐穩了觀眾心裏“評書第一人”的稱號。


    當然了,這個所謂的“評書第一人”李臻從來沒認同過。


    這行藏龍臥虎的人能耐大的多了去了。


    隻能說,他的觀眾比較多而已。但不代表他的水平就已經是古往今來頭一份了~


    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講,李臻沒撂過地。


    但他朋友多。


    師父的朋友更多。


    不管是西河門兒裏的人,還是評書門裏的人,亦或者是其他曲藝行的人,大家坐一起聊天。


    聽過不少撂過地的老先生們把過往的艱苦歲月,拿出來變成現如今的談資。


    聽的多了,就會了。


    撂地最關鍵的就兩點。


    一,是聚人。


    二,是拿人。


    人得先聚起來,靠的是張羅。


    然後靠自己的本事,把這些人給拿住了,最後好要錢。


    錢,不是問題。


    他以後還賣票呢。


    所以隻需要打開知名度就行了。


    知名度怎麽打出來?


    簡單啊。


    給的多。


    給的瓷實。


    給的足夠吸引人。


    而你不得不承認,比起相對來講,要嚴謹一些的評書……單口相聲在這方麵更適合撂地。


    單口相聲裏最拿人的活,在李臻這邊看來,《九頭案》一出,別的還真不夠打的。


    再加上狐裘大人這邊還得聽完,不然搞不好自己腦袋不保。


    所以今天他要說的就是《九頭案》。


    不多說。


    就說道當時在曲掌櫃那給狐裘大人掐斷的地方。


    剛剛好。


    有奇、有怪。


    所有人都以為那山西掌櫃的門口應該是兩顆人頭。


    可最後說書先生卻在那跟差數一樣“一顆兩顆……三顆”,人頭數這麽一出來,保準所有聽了的人都忘不了!


    瞧狐裘大人那心心念念的模樣就知道了,這個扣子落的最是精彩……也最不是個東西。


    看著街頭上走動的人們,又看了一眼那些剛剛出來的賣藝之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耽擱了。


    於是清了清嗓子。


    雖然不能坐,視角有些奇怪,但一點也不耽擱他說。


    “啪!”


    稍微用了些雷虎門的技巧。


    他這一巴掌拍的那叫一個響亮。


    動靜傳了好遠,這條街上不少人都扭頭往這邊看。


    就更別提在酒肆裏靠著酒精麻痹,打算度過這個無聊午後的人們了。


    當一些人隨著巴掌聲看過來後,就聽見這個穿的不算幹淨的道士用分外清朗的聲音吟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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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難難,道德玄。


    不對知音不可談。


    對了知音談幾句。


    不對知音是枉費~“


    “啪!”


    又一把掌聲響起。


    “舌尖!”


    一首雖然押韻,但轍口卻有些奇怪的詩文從這道士嘴裏冒了出來。


    眾人正好奇呢,就見這道人微笑拱手:


    “各位,貧道我初來京城貴寶地,一路走來,所見所聞甚多。眼瞧著諸位,那是分外親切。瞧見您,貧道我算是瞧見親人了。便想著把這一路來,貧道我遇到的一件奇事!講給您諸位聽聽。


    諸位放心,一不要錢,二不要飯,隻是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奇怪,貧道我每每想來,還覺得是觸目驚心!您各位若無事,便留下來聽聽。聽聽這九頭……十三命的故事!”


    聲音清澈,熱情。


    字正腔圓。


    一群人正納悶這道士大白天讀哪門子酸詩的時候,聽到了這番話後,一琢磨……


    反正不要錢是吧?


    那就聽聽唄。


    聽聽怎麽個奇怪法……嗨,這道士一聽口音就是外地的,剛來到我們洛陽城,一看就沒什麽見識。


    這洛陽城裏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天下的奇事放到這都不叫事兒。


    你這遊方道士又能講出什麽花兒來?


    帶著這樣的想法,一些沒什麽事的人便站到了李臻麵前。


    而李臻背後的酒肆裏麵那些人,見熱鬧就在跟前,也把精神頭提了起來。


    在加上這道士的聲音大,聽的真切,那“視聽感受”是相當之好。


    反正下午來喝酒就是為了消遣。


    這會兒有熱鬧看,客人們的興趣還真挺濃的。


    甚至連二樓的窗戶都打開了幾麵。


    想聽的更清楚一些。


    而就在這樣的天時地利之下,道士的聲音響徹在這條街道之中:


    “那麽說這個故事發生在哪呢?誒,便發生在一座名為燕京的城市……”


    《九頭案》。


    撂地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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