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纓的意思,他聽懂了。


    什麽意思?


    簡單啊。


    你李老道不是缺個幹活的麽?


    這孩子我給你找來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李臻原本是想著去再雇一個小夥計的。


    倒不是說他看不上這孩子……隻是因為對方瞅著歲數最多在十歲左右。


    十歲……他懂什麽?


    更何況……那個小女孩的眼睛這是怎麽了?


    白內障?


    先天缺陷?


    這孩子的麻煩不是你惹出來的麽?怎麽現在丟到我這了?


    頓時,李老道的眼神裏全是嫌棄……


    可紅纓卻心有靈犀一點通。在看到了他的表情後,直接說道:


    “下午你走後,我便帶著兄妹倆回了東宮。他們倆的事情也算了解了,各種緣由也問清楚了。文冠識字,會讀寫。下午我看了下, 幹活也算麻利。你剛好缺個夥計,便讓他來吧。如何?有他在,總不至於像那柳丁一般,等你出遊回來,家裏落灰都有一指之厚。”


    “呃……”


    見道士還有猶豫,紅纓再次說道:


    “至於玲瓏,讓她跟著我。。兄妹倆身世淒苦,有你我在,總不至於在落難一方了。”


    話音剛落,那一直藏在哥哥身後的小姑娘便很乖巧的上前一步,學著做了一個萬福:


    “玲瓏見過先生,請先生收留我們吧……”


    “……”


    這孩子……一個眼仁兒白,一個眼仁兒黑。


    白的那個實在看不清什麽,隻能看到純真的黑眼仁裏滿是楚楚。


    想了想,李臻對紅纓問道:


    “她的眼睛……”


    這話剛開口,就見這個叫做張玲瓏的小姑娘下意識的縮回到了哥哥身後。


    似乎刻意隱藏那隻白眼一樣,隻敢用那黑眼仁看他。


    那動作一看就已經習慣了平日裏隱藏那隻白眼。


    見狀,李臻似乎明白了什麽,語氣變得舒緩:


    “隻是異瞳, 並非有什麽頑疾?”


    “嗯。”


    紅纓點點頭:


    “確實如此。”


    “這樣啊……”


    看著那目光怯怯的小姑娘, 老李露出了一個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


    對她,也是對她哥哥:


    “行啊, 那就留下吧。”


    而聽到這話,張文冠顯然要比妹妹成熟許多,立刻再次躬身:


    “謝謝先生!”


    “嗯。”


    李臻應了一聲,想了想,一指旁邊的桌子,對紅纓說道:


    “吃了沒?沒的話……一起?”


    “方便?”


    以為李臻在聚會飲宴的她雖然禮貌詢問,但壓根就沒走的意思。等道人一點頭,就直接帶著兄妹倆走進了院子中。


    而這一幕,也衝淡了剛才杜如晦的火藥味。


    她這一來,剛才那話題暫時算是被壓下去了。


    和紅纓相熟的秦瓊很紳士的直接往老杜身邊一坐……大有替哥們撐場子的意思。同時把位置也給空了出來。


    “文冠,帶著玲瓏熟悉下環境吧。去拿碗筷過來,就在後院。”


    “是,紅姨。”


    聽著這稱呼,李臻忍不住看向了紅纓。


    心說還是你們會使喚人。


    但自幼便在飛馬城長大的紅纓對於如何訓練雜役下人這套,簡直熟的不能再熟了,並沒有覺得有什麽。


    禮貌的和秦瓊招呼了一聲後,直接落座。


    李臻這才開始介紹:


    “老杜, 這位是紅纓,出身飛馬城,和你我一樣,都是過命的交情。紅纓,這是杜如晦,好朋友,喊他克明就行。這位是玄奘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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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親疏關係一下子就出來了。


    沒什麽男女之別,杜如晦起身一禮:


    “見過紅纓小姐。”


    “克明先生客氣,飛馬城紅纓失禮了。”


    “不敢不敢,紅纓小姐客氣。”


    倆人寒暄,老杜心裏也並不意外。


    畢竟上個月,他可是騎了一個月的烏龍騅,道長在飛馬城的事情,他在路上也知道許多了。


    而紅纓也沒有失禮,對玄奘一禮:


    “見過玄奘法師。”


    “阿彌陀佛,貧僧玄奘,見過紅纓施主。”


    玄奘回禮,而看起來還挺麻利的小張同學已經端著茶杯和酒碗過來了。


    “紅姨,給您。”


    禮貌的說完,他就帶著妹妹一起退到了一邊。


    那模樣看起來真有點小夥計的“風範”。


    倒茶,倒酒。


    等她把酒倒滿,終於找到了借口的李臻端起了酒碗:


    “來吧……天南海北的,能湊一塊就是緣分。來,法師以茶代酒,咱們先碰一個吧。”


    他這個主人家開口,其他人自然也就端起了酒碗茶杯。


    “請。”


    “請。”


    一口酒下肚,這“宴”,算是開了。


    可就在李臻打算和紅纓先哈拉兩句,把剛才老杜和玄奘那“理念之爭”的話題給揭過去的時候,忽然,就聽玄奘開口說道:


    “剛才紅纓施主來,打斷了貧僧之言。”


    “……”


    “……”


    紅纓一愣。


    李臻的嘴角則有些抽不動了。


    心說你這人怎麽還不知好歹呢?


    可就聽玄奘不緊不慢的說道:


    “誠然,如杜施主所言,貧僧之舉,確實有欲挑起佛道相爭之意。”


    “……”


    紅纓的眉頭瞬間皺起。


    “可是,還請諸位知曉。貧僧幼時,便拜入禪院。剛進入禪院前兩年的時間裏,貧僧初開靈智,還不曉得這天下還有佛道之爭。後來了解後,現在想想……也是年幼無知,心有勝負。覺得我佛門度化世人,道門卻隻講無為,為何世人竟如此無知,身不禮佛,心不參拜,卻偏要供養修道之人做那無為之舉?”


    麵對四人,出家人語氣慈悲:


    “貧僧當時不懂,便發大宏願,立誓此生定要振興佛門,普度眾生。好覺世人皆可在我佛門得果。於是,小僧央求師父,想要通讀《道藏》,將來定要與道門一較高下。可是……”


    罕見的,他臉上有了一抹自嘲:


    “師父在聽到了小僧的宏願後,卻並未多說什麽……隻是搖頭拒絕。當時……小僧不解,不解為何師父要拒絕小僧。於是,小僧便一再央求,而那時,是小僧來到禪院的第三年。”


    “……”


    “……”


    “……”


    “……”


    無人說話,包括杜如晦在內,繼續聆聽。


    “接著,是第四年,還是拒絕。……第五年……還是拒絕。第六年時,逐漸的,小僧似乎明白了師父之意,又或者是隨著佛法精進,明白了原來自己當時,是妄動嗔念。當有了勝負欲那一刻,小僧……便已經輸了。“


    說到這,僧人端起了茶杯,自顧自的喝了一口後,才說道:


    “於是,貧僧知曉了,其實佛道之爭,爭的不過是個世俗名利而已。佛家弟子真正要做的,應當是普度眾生,而並非著眼於佛門興盛與否。”


    聽到這,杜如晦已經微微點頭了。


    顯然,現在對方說的,他認為有理。


    而玄奘卻視之不見,繼續說道:


    “可是,就在小僧打算與師父言明,之前是弟子迷障時。師父,卻為小僧搬回了整座《道藏》。”


    “……?”


    正默默聆聽的三人麵露驚愕。


    可僧人視之不見,唯獨目光落在了麵露感歎恍然的道人臉上:


    “看樣子,道長似乎猜到了家師所為之意了?”


    瞬間,三雙眼神也集中到了李臻身上。


    李臻真心實意的點點頭:


    “大師之境界,雖不敢說全猜透……但貧道總覺得能明白幾分。”


    “何解?”


    僧人寶相莊嚴,真摯求問。


    見狀。


    道士清風明月,誠心回答:


    “你敬我的天尊承負,我尊你的佛陀因果。高僧不毀道,真人不貶佛。不外如是。”


    “哈哈哈哈哈……”


    聞之,


    僧人狂笑。


    紅顏傾心。


    軍人不解。


    唯獨書生,福至心靈。


    原來,禿驢與佛,本非一家。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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