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人仙竟然隻是悟道？”</p>
“嗯。或者說，當他可以感知到龍脈龍氣這些……咱們現在還無法理解的東西時，他就已經踏入了半步超脫的境界。不過就和這悟道一樣，天下間不知多少人都卡到了這半步悟道之境，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與自身之道相合。而合道，靠的是道理，靠的是爭道，靠的是那無論山川河流滄海桑田，亦永不後悔真正意義上的堅定……所以，道士，哪怕是你，想要邁出這最後一步，也要做好這個準備。因為邁出去後……就不能反悔了。”</p>
聽到狐裘大人的話，李臻下意識的反問：</p>
“那要是反悔……”</p>
“身死道消。”</p>
女子語氣平靜：</p>
“對於百姓而言，皇帝為君。可對於萬物生靈而言，天道為君。自古以來，你見過哪個敢於忤逆君王之人得了善終？”</p>
“……”</p>
李臻又說不出話了。</p>
隻是捧著茶杯消化了好一會兒這件事，這才問出了一個……有些淺顯直白，卻……很透明的問題：</p>
“也就是說，宇文化及也好，諸懷也罷，能坐穩這天下第一，就是因為他道理大？道理大，所以拳頭大？”</p>
“不然呢？”</p>
女子笑了笑：</p>
“這世上從來都是誰拳頭大，誰就有道理。不是麽？”</p>
“……唉。”</p>
李臻一聲長歎。</p>
其實狐裘大人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p>
這世道，還真是誰拳頭大，誰就能講道理。</p>
不僅這個時代如此，古往今來、縱觀時間長河，不都是如此？</p>
一點都沒錯。</p>
不過……</p>
“那貧道反倒有一事不明了。大人去選擇幫杜伏威，貧道能理解。可這些江湖幫派……又為什麽要湊這個熱鬧？按照道理而言，他們越是這種時候，越不好表露態度吧？否則……假如說，假如說杜伏威失敗了，那他們不也要……”</p>
女子眼眸裏的讚賞更濃了一些。</p>
她今日也被這道人激起了聊天的興致，不然也不至於許諾下這人生坦白局。</p>
就在這不知名的河畔，答應與李臻暢所欲言。</p>
所以，就像是她剛才說的。</p>
你隻要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p>
於是，伴隨著道人的問題，她輕描澹寫的來了一句：</p>
“我讓的。”</p>
“……？”</p>
李臻一愣。</p>
“……什麽讓的？”</p>
“我說，是我讓的。”</p>
女子指著茶杯，意思讓道人泡茶。</p>
李臻更無語了。</p>
剛才你不還說是杜伏威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拉來的麽？</p>
這就成你讓的了？</p>
而等一杯茶倒好，她捧在手裏，才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p>
“道士，你可知曉這世間什麽樣的債最難還？”</p>
李臻微微一思索，便試探性的問道：</p>
“人情？”</p>
“不錯，便是人情。”</p>
女子點點頭：</p>
“北方，門派少，也盡是一些不入流的門派，知道為什麽嗎？”</p>
“為何？”</p>
“因為世家不允許。”</p>
“……”</p>
看著李臻那驚訝的目光，女子繼續解釋道：</p>
“世家不允許有諸如江南這幾個門派那般，養著一批高手，隨時都可能因為一些江湖仇殺，或者是幹嘛幹嘛的，危及到自己的統治。所以，這麽多年，世家陸陸續續的就把北邊的門派全都給拔除了。尤其是在武帝滅佛之中，雖然這件事是道門發起的，但實際上世家也出了不少力，不知道多少門派打著滅佛的旗號，開始圍剿那些……可能在曆史上為人族對抗妖族出過大力的古老門派。”</p>
“那為何江南還存著？”</p>
“因為隻有江南能收留他們。而這群武林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是猛龍不過江的規矩也就是從他們那留下的。”</p>
“……”</p>
“江南的士族，仇視世家已經很久了。他們也想上位，也想效彷五姓七家，山東四姓。明明他們這邊的水土更養人，明明他們這邊的山川地利更優越。可為什麽世人皆知山東四姓，卻不知江南那些名門大族？為何？因為世家不允許。”</p>
“……”</p>
“世家之爭，爭的不是五年，十年，而是五十年，一百年……保持自己的家族發展，打壓一切有可能崛起的新貴勢力……他們籠絡人才，控製商貿，甚至威脅皇室……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發展。可老天是公平的，不是麽？山頭就這麽大，一頭老虎吃飽了，就會有其他老虎挨餓。所以，哪怕不是刻意的，可世家始終在壓製著江南士族的發展。而陛下當年也就是因為得到了江南士族的支持，才能奪得了王位。否則，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應該是楊勇了。”</p>
“也就是說，兩邊不對付？所以……親者痛仇者快？“</p>
“便是如此。所以，江南士族，保下了他們。世家若再想動，大家便拚著一切打一場，而拚這一場又會因為江南士族而途勝變數，導致他們變得投鼠忌器……其實兩邊的爭鬥從來就沒停下來過，不然你以為為何這幾年世家子弟十之有九皆要在江南出仕？說白了，就是希望在十年、二十年、一代又一代人長成後，有了一種潛移默化的想法，來接受北邊這些世家而已……”</p>
“……”</p>
該說不說。</p>
知曉了這些秘辛後，李臻此時此刻心裏就隻剩下了一句：</p>
“好深的心機。”</p>
“誰說不是呢。”</p>
女子微微搖頭：</p>
“而這些門派，同樣也欠了我人情。江湖雖大，可亦不是什麽不法之地。他們有他們的規矩，但規矩大不過律法。這麽多年，不管是明爭還是暗鬥，小到殺人越貨，大到壟斷商道、勾結逆匪……這些東西，若沒我在這攔著，他們早就被那些世家聯手起來給打爛了。別的不說，安排人搜集證據，寫上萬民書進京狀告，這種事，便是世家打壓江南最好的借口。你以為他們為什麽不做？”</p>
“……因為大人從中阻攔。”</p>
“便是如此。”</p>
似乎坐累了，女子直接站了起來。</p>
在火光與月光之下，她青絲被風吹散，可卻毫不在乎。</p>
盯著河中的月亮倒影，語氣澹泊：</p>
“所以，他們欠我的，根本還不完。他們很怕我，快怕死了，生怕某一天我壓製不住他們做的那些事情，給了世家發難的借口。所以，在這次知曉了我竟然與那反賊杜伏威有了聯絡後，本著能抓到我最大一個把柄互相製衡的目的，他們，不得不去幫杜伏威。”</p>
“那大人又為何要這麽做？……這不是等於把……生死交到了他們手上？“</p>
聽到這話，女子扭頭看了一眼眼裏全是不解的道人，微笑，搖頭：</p>
“就憑他們？嗬~”</p>
這笑聲裏有蔑視、看不起、但更多的是一種滿不在乎：</p>
“我要他們死。”</p>
“……”</p>
李臻一呆。</p>
似乎有些沒聽清……</p>
“什……什麽？”</p>
“我說，我要他們死，要他們消失，最好死的連骨頭渣子都留不下。”</p>
“……為什麽啊？”</p>
這下，李臻是真想不通了。</p>
先是賣了這麽大一個破綻，然後就是……一種要把別人往死裏坑的架勢。</p>
真不怕被告發？</p>
真當楊廣是什麽明君？任君？</p>
可麵對道人那無語的荒唐疑惑，她卻回答的平靜之際。</p>
不鹹不澹：</p>
“因為，他們在未來，同樣是隱患。”</p>
“……？？？？？”</p>
李臻懵了。</p>
因為未來是隱患，所以現在全都打包收拾了？</p>
我……</p>
這……</p>
這麽狠的嗎？</p>
而彷佛感覺到了李臻的驚訝，她盯著河水繼續說道：</p>
“道士，孫華，不就是例子麽？一條狗，不能吃的太飽。吃的太飽了就容易犯懶，不看家護院。也不能太餓，太餓，就會饑不擇食。對它也不能太寵，太過於寵愛，就會讓它生出它才是主人的錯覺。而這些年……江南世家，讓這些門派……吃的太飽了。飽到翻海會竟然想要助瓦崗打下江山，飽到金槍軍自然想自立為王，待價而沽後入主朝堂。你瞧，這些都本不應該是他們該有的野心。而這些野心，也就是亂世平定後，最不安穩的存在。你覺得……他們該不該死？”</p>
</p>
“……所以大人要……讓他們也……葬送進去？”</p>
“嗯。”</p>
女子點點頭：</p>
“一起去死。殺雞儆猴在任何時候，一隻猴不夠，就多拉來幾隻。而這幾隻猴子哪怕死不掉，也會元氣大傷。到時候猴群就會陷入內鬥。接下來隻要再扶持這些猴子重新上位，那麽仇恨自然而然就會轉移到它們內部。至少，能保五十年的安穩。而到時候時間到了，在隨便找個什麽借口，讓它們再來一次便好了。如此循環往複，對於他們這些門派而言，或許是親人骨肉的刻骨銘心，可對這天下而言，便是最好的安定……”</p>
說到這，她話頭一頓，扭頭看了一眼李臻。</p>
發現這道人眉頭緊皺的盯著自己，那絕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p>
“是不是覺得，我很極端？”</p>
“……”</p>
李臻不言。</p>
可女子卻自顧自的來了一句：</p>
“因為，我沒有精力再去操心他們的事情了。這次恰逢其會，索性，便一起吧。”</p>
說到這，她忽然一聲長歎。</p>
眼裏情緒翻湧……</p>
似乎想要阻止什麽……可卻阻攔不住。</p>
最後，全都被她隱藏進了那月色之中。</p>
“別怪我心狠，道士。誰讓我……活不長了呢。”</p>
說完，她抽出了手帕，輕輕的掩在了口鼻之上。</p>
……</p>
於栝。</p>
正說書的儒生話頭一頓……</p>
不少正沉浸在那“無情飛針”之中的流民下意識的投來了疑惑的神色。</p>
可守靜卻不多解釋，隻是輕輕的對著空氣說了一句什麽，接著，洪亮的聲音便再次響起。</p>
而他說的話，李臻聽到了。</p>
“就是她！”</p>
這話若是旁人聽了，恐怕會不解。</p>
什麽就是她？</p>
她就是什麽？</p>
但李臻很清楚守靜的意思。</p>
守靜想說：袁天罡那一卦的應驗之人，就是她！</p>
也就是說……</p>
狐裘大人隻有自己能救？</p>
一下子，他眉頭皺的更緊了。</p>
而女子用手帕掩住口鼻，見道人對於自己所說之言沒半點反應……眼裏罕見的流露出了一絲失落。</p>
扭頭看去，卻又一愣。</p>
隻見道人眉頭緊皺，可卻似乎在思考什麽。</p>
想了想，她問道：</p>
“怎麽？就那麽希望我死？”</p>
她在問李臻問題。</p>
而在李臻明確表達拒絕回答之前，他必須要如實回答。</p>
因為，這一局，是坦白局。</p>
於是，他直接搖搖頭：</p>
“不，貧道隻是在想……雖然早就大概猜到了，可從大人嘴裏親口說出來後，貧道卻忽然覺得壓力好大……”</p>
“……？”</p>
女子一愣，頓了頓……忽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來：</p>
“怎麽？道士，聽你這話的意思，就好似你能救我一樣？”</p>
可誰知聽到了這句話，李臻卻點點頭：</p>
“我能。”</p>
聲音平澹，可雙眼卻滿是認真：</p>
“這世間，唯一能救大人的人，如果沒錯的話……就隻有貧道了。”</p>
“……”</p>
“呼~~~”</p>
不知為何，不知從哪。</p>
起風了。</p>
女子轉過了身來。</p>
放下了手帕。</p>
鼻尖下麵，還殘留著一絲嫣紅。</p>
而她卻把手帕遞給了那條不知什麽時候鑽出來的小蛇嘴上。</p>
等那小蛇叼著手帕隱去不見後，目光終於落在了李臻身上。</p>
一開始，她的眼裏隻有疑惑，可逐漸的……不知為何出現了一絲殺意。</p>
居高臨下，凝視著眼前的道人：</p>
“看來，你還真的有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說吧，是誰蠱惑了你，讓你這傻乎乎的道士就這麽輕易信了別人的話？難道是交給你這一氣化三清之術的國師！？”</p>
“……是袁天罡。”</p>
李臻也不瞞他，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會了那術法之事。</p>
可女子的眉頭卻一下子擰緊了：</p>
“袁天罡？……他和你說的什麽？！”</p>
“貧道不能說。”</p>
他直接拿起了那唯一一次拒絕的機會：</p>
“貧道不能說，但確確實實，是從袁天罡那知曉了大人之事。但他說的也比較模湖，一開始貧道亦不知竟然是說大人的。可……也在心裏做好了準備。這就是貧道為何從河東出來，連洛陽都不回，就過來找大人的原因……貧道怕……來晚了，便來不及了。而現在……雖然關於如何能救大人之命，貧道亦是一頭霧水。但也請大人不要在追問，因為，天機不可泄露。但是，也請大人放心……“</p>
說到這，那股風悄悄的吹眯起了李臻的眼眸。</p>
發絲飛舞之中，他的聲音裏卻滿是堅定：</p>
“有我在。大人你……絕不會死！”</p>
“嗯。或者說，當他可以感知到龍脈龍氣這些……咱們現在還無法理解的東西時，他就已經踏入了半步超脫的境界。不過就和這悟道一樣，天下間不知多少人都卡到了這半步悟道之境，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與自身之道相合。而合道，靠的是道理，靠的是爭道，靠的是那無論山川河流滄海桑田，亦永不後悔真正意義上的堅定……所以，道士，哪怕是你，想要邁出這最後一步，也要做好這個準備。因為邁出去後……就不能反悔了。”</p>
聽到狐裘大人的話，李臻下意識的反問：</p>
“那要是反悔……”</p>
“身死道消。”</p>
女子語氣平靜：</p>
“對於百姓而言，皇帝為君。可對於萬物生靈而言，天道為君。自古以來，你見過哪個敢於忤逆君王之人得了善終？”</p>
“……”</p>
李臻又說不出話了。</p>
隻是捧著茶杯消化了好一會兒這件事，這才問出了一個……有些淺顯直白，卻……很透明的問題：</p>
“也就是說，宇文化及也好，諸懷也罷，能坐穩這天下第一，就是因為他道理大？道理大，所以拳頭大？”</p>
“不然呢？”</p>
女子笑了笑：</p>
“這世上從來都是誰拳頭大，誰就有道理。不是麽？”</p>
“……唉。”</p>
李臻一聲長歎。</p>
其實狐裘大人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p>
這世道，還真是誰拳頭大，誰就能講道理。</p>
不僅這個時代如此，古往今來、縱觀時間長河，不都是如此？</p>
一點都沒錯。</p>
不過……</p>
“那貧道反倒有一事不明了。大人去選擇幫杜伏威，貧道能理解。可這些江湖幫派……又為什麽要湊這個熱鬧？按照道理而言，他們越是這種時候，越不好表露態度吧？否則……假如說，假如說杜伏威失敗了，那他們不也要……”</p>
女子眼眸裏的讚賞更濃了一些。</p>
她今日也被這道人激起了聊天的興致，不然也不至於許諾下這人生坦白局。</p>
就在這不知名的河畔，答應與李臻暢所欲言。</p>
所以，就像是她剛才說的。</p>
你隻要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p>
於是，伴隨著道人的問題，她輕描澹寫的來了一句：</p>
“我讓的。”</p>
“……？”</p>
李臻一愣。</p>
“……什麽讓的？”</p>
“我說，是我讓的。”</p>
女子指著茶杯，意思讓道人泡茶。</p>
李臻更無語了。</p>
剛才你不還說是杜伏威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拉來的麽？</p>
這就成你讓的了？</p>
而等一杯茶倒好，她捧在手裏，才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p>
“道士，你可知曉這世間什麽樣的債最難還？”</p>
李臻微微一思索，便試探性的問道：</p>
“人情？”</p>
“不錯，便是人情。”</p>
女子點點頭：</p>
“北方，門派少，也盡是一些不入流的門派，知道為什麽嗎？”</p>
“為何？”</p>
“因為世家不允許。”</p>
“……”</p>
看著李臻那驚訝的目光，女子繼續解釋道：</p>
“世家不允許有諸如江南這幾個門派那般，養著一批高手，隨時都可能因為一些江湖仇殺，或者是幹嘛幹嘛的，危及到自己的統治。所以，這麽多年，世家陸陸續續的就把北邊的門派全都給拔除了。尤其是在武帝滅佛之中，雖然這件事是道門發起的，但實際上世家也出了不少力，不知道多少門派打著滅佛的旗號，開始圍剿那些……可能在曆史上為人族對抗妖族出過大力的古老門派。”</p>
“那為何江南還存著？”</p>
“因為隻有江南能收留他們。而這群武林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是猛龍不過江的規矩也就是從他們那留下的。”</p>
“……”</p>
“江南的士族，仇視世家已經很久了。他們也想上位，也想效彷五姓七家，山東四姓。明明他們這邊的水土更養人，明明他們這邊的山川地利更優越。可為什麽世人皆知山東四姓，卻不知江南那些名門大族？為何？因為世家不允許。”</p>
“……”</p>
“世家之爭，爭的不是五年，十年，而是五十年，一百年……保持自己的家族發展，打壓一切有可能崛起的新貴勢力……他們籠絡人才，控製商貿，甚至威脅皇室……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發展。可老天是公平的，不是麽？山頭就這麽大，一頭老虎吃飽了，就會有其他老虎挨餓。所以，哪怕不是刻意的，可世家始終在壓製著江南士族的發展。而陛下當年也就是因為得到了江南士族的支持，才能奪得了王位。否則，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應該是楊勇了。”</p>
“也就是說，兩邊不對付？所以……親者痛仇者快？“</p>
“便是如此。所以，江南士族，保下了他們。世家若再想動，大家便拚著一切打一場，而拚這一場又會因為江南士族而途勝變數，導致他們變得投鼠忌器……其實兩邊的爭鬥從來就沒停下來過，不然你以為為何這幾年世家子弟十之有九皆要在江南出仕？說白了，就是希望在十年、二十年、一代又一代人長成後，有了一種潛移默化的想法，來接受北邊這些世家而已……”</p>
“……”</p>
該說不說。</p>
知曉了這些秘辛後，李臻此時此刻心裏就隻剩下了一句：</p>
“好深的心機。”</p>
“誰說不是呢。”</p>
女子微微搖頭：</p>
“而這些門派，同樣也欠了我人情。江湖雖大，可亦不是什麽不法之地。他們有他們的規矩，但規矩大不過律法。這麽多年，不管是明爭還是暗鬥，小到殺人越貨，大到壟斷商道、勾結逆匪……這些東西，若沒我在這攔著，他們早就被那些世家聯手起來給打爛了。別的不說，安排人搜集證據，寫上萬民書進京狀告，這種事，便是世家打壓江南最好的借口。你以為他們為什麽不做？”</p>
“……因為大人從中阻攔。”</p>
“便是如此。”</p>
似乎坐累了，女子直接站了起來。</p>
在火光與月光之下，她青絲被風吹散，可卻毫不在乎。</p>
盯著河中的月亮倒影，語氣澹泊：</p>
“所以，他們欠我的，根本還不完。他們很怕我，快怕死了，生怕某一天我壓製不住他們做的那些事情，給了世家發難的借口。所以，在這次知曉了我竟然與那反賊杜伏威有了聯絡後，本著能抓到我最大一個把柄互相製衡的目的，他們，不得不去幫杜伏威。”</p>
“那大人又為何要這麽做？……這不是等於把……生死交到了他們手上？“</p>
聽到這話，女子扭頭看了一眼眼裏全是不解的道人，微笑，搖頭：</p>
“就憑他們？嗬~”</p>
這笑聲裏有蔑視、看不起、但更多的是一種滿不在乎：</p>
“我要他們死。”</p>
“……”</p>
李臻一呆。</p>
似乎有些沒聽清……</p>
“什……什麽？”</p>
“我說，我要他們死，要他們消失，最好死的連骨頭渣子都留不下。”</p>
“……為什麽啊？”</p>
這下，李臻是真想不通了。</p>
先是賣了這麽大一個破綻，然後就是……一種要把別人往死裏坑的架勢。</p>
真不怕被告發？</p>
真當楊廣是什麽明君？任君？</p>
可麵對道人那無語的荒唐疑惑，她卻回答的平靜之際。</p>
不鹹不澹：</p>
“因為，他們在未來，同樣是隱患。”</p>
“……？？？？？”</p>
李臻懵了。</p>
因為未來是隱患，所以現在全都打包收拾了？</p>
我……</p>
這……</p>
這麽狠的嗎？</p>
而彷佛感覺到了李臻的驚訝，她盯著河水繼續說道：</p>
“道士，孫華，不就是例子麽？一條狗，不能吃的太飽。吃的太飽了就容易犯懶，不看家護院。也不能太餓，太餓，就會饑不擇食。對它也不能太寵，太過於寵愛，就會讓它生出它才是主人的錯覺。而這些年……江南世家，讓這些門派……吃的太飽了。飽到翻海會竟然想要助瓦崗打下江山，飽到金槍軍自然想自立為王，待價而沽後入主朝堂。你瞧，這些都本不應該是他們該有的野心。而這些野心，也就是亂世平定後，最不安穩的存在。你覺得……他們該不該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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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人要……讓他們也……葬送進去？”</p>
“嗯。”</p>
女子點點頭：</p>
“一起去死。殺雞儆猴在任何時候，一隻猴不夠，就多拉來幾隻。而這幾隻猴子哪怕死不掉，也會元氣大傷。到時候猴群就會陷入內鬥。接下來隻要再扶持這些猴子重新上位，那麽仇恨自然而然就會轉移到它們內部。至少，能保五十年的安穩。而到時候時間到了，在隨便找個什麽借口，讓它們再來一次便好了。如此循環往複，對於他們這些門派而言，或許是親人骨肉的刻骨銘心，可對這天下而言，便是最好的安定……”</p>
說到這，她話頭一頓，扭頭看了一眼李臻。</p>
發現這道人眉頭緊皺的盯著自己，那絕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p>
“是不是覺得，我很極端？”</p>
“……”</p>
李臻不言。</p>
可女子卻自顧自的來了一句：</p>
“因為，我沒有精力再去操心他們的事情了。這次恰逢其會，索性，便一起吧。”</p>
說到這，她忽然一聲長歎。</p>
眼裏情緒翻湧……</p>
似乎想要阻止什麽……可卻阻攔不住。</p>
最後，全都被她隱藏進了那月色之中。</p>
“別怪我心狠，道士。誰讓我……活不長了呢。”</p>
說完，她抽出了手帕，輕輕的掩在了口鼻之上。</p>
……</p>
於栝。</p>
正說書的儒生話頭一頓……</p>
不少正沉浸在那“無情飛針”之中的流民下意識的投來了疑惑的神色。</p>
可守靜卻不多解釋，隻是輕輕的對著空氣說了一句什麽，接著，洪亮的聲音便再次響起。</p>
而他說的話，李臻聽到了。</p>
“就是她！”</p>
這話若是旁人聽了，恐怕會不解。</p>
什麽就是她？</p>
她就是什麽？</p>
但李臻很清楚守靜的意思。</p>
守靜想說：袁天罡那一卦的應驗之人，就是她！</p>
也就是說……</p>
狐裘大人隻有自己能救？</p>
一下子，他眉頭皺的更緊了。</p>
而女子用手帕掩住口鼻，見道人對於自己所說之言沒半點反應……眼裏罕見的流露出了一絲失落。</p>
扭頭看去，卻又一愣。</p>
隻見道人眉頭緊皺，可卻似乎在思考什麽。</p>
想了想，她問道：</p>
“怎麽？就那麽希望我死？”</p>
她在問李臻問題。</p>
而在李臻明確表達拒絕回答之前，他必須要如實回答。</p>
因為，這一局，是坦白局。</p>
於是，他直接搖搖頭：</p>
“不，貧道隻是在想……雖然早就大概猜到了，可從大人嘴裏親口說出來後，貧道卻忽然覺得壓力好大……”</p>
“……？”</p>
女子一愣，頓了頓……忽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來：</p>
“怎麽？道士，聽你這話的意思，就好似你能救我一樣？”</p>
可誰知聽到了這句話，李臻卻點點頭：</p>
“我能。”</p>
聲音平澹，可雙眼卻滿是認真：</p>
“這世間，唯一能救大人的人，如果沒錯的話……就隻有貧道了。”</p>
“……”</p>
“呼~~~”</p>
不知為何，不知從哪。</p>
起風了。</p>
女子轉過了身來。</p>
放下了手帕。</p>
鼻尖下麵，還殘留著一絲嫣紅。</p>
而她卻把手帕遞給了那條不知什麽時候鑽出來的小蛇嘴上。</p>
等那小蛇叼著手帕隱去不見後，目光終於落在了李臻身上。</p>
一開始，她的眼裏隻有疑惑，可逐漸的……不知為何出現了一絲殺意。</p>
居高臨下，凝視著眼前的道人：</p>
“看來，你還真的有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說吧，是誰蠱惑了你，讓你這傻乎乎的道士就這麽輕易信了別人的話？難道是交給你這一氣化三清之術的國師！？”</p>
“……是袁天罡。”</p>
李臻也不瞞他，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會了那術法之事。</p>
可女子的眉頭卻一下子擰緊了：</p>
“袁天罡？……他和你說的什麽？！”</p>
“貧道不能說。”</p>
他直接拿起了那唯一一次拒絕的機會：</p>
“貧道不能說，但確確實實，是從袁天罡那知曉了大人之事。但他說的也比較模湖，一開始貧道亦不知竟然是說大人的。可……也在心裏做好了準備。這就是貧道為何從河東出來，連洛陽都不回，就過來找大人的原因……貧道怕……來晚了，便來不及了。而現在……雖然關於如何能救大人之命，貧道亦是一頭霧水。但也請大人不要在追問，因為，天機不可泄露。但是，也請大人放心……“</p>
說到這，那股風悄悄的吹眯起了李臻的眼眸。</p>
發絲飛舞之中，他的聲音裏卻滿是堅定：</p>
“有我在。大人你……絕不會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