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了？”</p>
臉上的好看笑容之下，是一聲在尋常不過的詢問。</p>
忽略了這道人兩年之前，還隻是個出塵境的天資縱橫。亦忽略了這道人讓自己整整擔心了將近五個月。</p>
甚至忽視掉了他那赤身裸體的模樣。</p>
她直接問道。</p>
而李臻也不瞞著，點點頭：</p>
“嗯……雖然還在適應，不過……世界確實不一樣了。”</p>
他的雙眸之中，童孔邊緣已經出現了一絲金色的環形輪廓。</p>
就這麽映襯在眼中。</p>
而在他的視線之中，狐裘大人身邊正聚集著火焰。</p>
躁動的火焰。</p>
而這些躁動的火焰所包裹著的，卻是一具……</p>
怎麽說呢。</p>
正在散發著腐朽塵埃的身軀。</p>
看的到。</p>
看的清清楚楚。</p>
但他沒說。</p>
說完這句話後，得到了答桉的狐裘大人出現了一種恍忽。</p>
這就……悟道了？</p>
而在那疏離感剛剛誕生的後知後覺中，不知何時已經披上了一件衣服的李臻，手裏正捧著一件道袍，朝著守臻丟了過去。</p>
“給，穿上吧。”</p>
守臻點點頭，當著狐裘大人的麵默默開始穿衣服。</p>
一開始動作還有些生疏，但後來習慣了之後，衣服褲子都套好，對著李臻來了句：</p>
“鞋。”</p>
“自己上屋裏找去。”</p>
“哦。”</p>
守臻習慣性的應了一聲，直接朝著身後的屋子中走去。</p>
而等他走遠了，李臻才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眾人，搖了搖頭：</p>
“下手沒個輕重。”</p>
說著，如同油脂一般的金光在幾個人身下湧動，如同有生命一般，把他們朝著各個屋子開始運送。</p>
還特意把昏迷不醒的小崔女俠給分出來了單獨一個屋。</p>
而等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後，李臻這才一拱手：</p>
“福生無量天尊，這幾個月來，倒是讓大人費心了。是貧道不對，還請大人勿要怪罪。”</p>
他這聲道歉確實是真心實意的。</p>
尤其是聽到今天竟然已經來到了夕歲時，更是如此。</p>
雖然具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就從自己醒來時，竟然從一個都發了芽的棺材板裏蹦躂出來，就說明這幾個月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p>
而麵對這句話，已經收攏了笑意的女子也沒多說什麽，簡簡單單：</p>
“嗯。”</p>
應聲之後，問了句：</p>
“餓不餓？”</p>
“……不餓。”</p>
“那我在前麵等你。”</p>
“好。”</p>
他現在身上就穿個單內衣，確實不是說話聊天的時候。</p>
目送狐裘大人離開，就直接往屋子裏走。</p>
然後看到了守臻正坐在那張桌子前發呆。</p>
手裏還端著個茶杯。</p>
“想什麽呢？”</p>
李臻問道。</p>
“原來茶水是這個味道。”</p>
聽到李臻的話，守臻平鋪直敘的回答了他的問題。</p>
“很苦，但後麵會有種奇怪的甜味。”</p>
說完，他抬頭看向了李臻：</p>
“我想吃東西。”</p>
“吃唄。”</p>
李臻點點頭：</p>
“想吃什麽？”</p>
這時，倆人的腦海裏同時響起了守靜的聲音：</p>
“你倆心咋那麽大呢？不趕緊研究研究咱們怎麽悟的道？不趕緊琢磨一下為什麽在悟道時，咱們會看到秦始皇？”</p>
不知何時已經在洛陽那邊蘇醒的守靜滿眼無語，看著自己居住的房間環境，還不忘補充一句：</p>
“還有，我這是在哪？不像是春友社啊。”</p>
一邊說，他一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門口。</p>
而也就是這幾步路的功夫，守靜看著周圍的環境、擺設，低語了一句：</p>
“二位，有點不對勁啊。”</p>
另一邊，李臻和守臻一言不發。</p>
聆聽著腦海裏的聲音：</p>
“龍脈……散了！本來在這邊的兩條龍脈……隻剩下洛水一條了。洛陽城發生了什麽？不對勁啊……”</p>
話音落，他已經打開了宮門。</p>
透過月光，看著那些高聳的宮牆……</p>
“這裏是皇宮？……是皇宮，絕對沒錯！可是……龍氣去哪了？”</p>
“……”</p>
“……”</p>
守靜的問題注定無人回應。</p>
李臻也搞不懂。</p>
不過，有人懂。</p>
所以他點點頭：</p>
“我去找壞女人了。”</p>
“嗯，你去。”</p>
守靜點點頭：</p>
“我先弄清楚洛陽這邊怎麽回事……然後，我得去看看姑姑了。”</p>
李臻剛剛邁開的腳步一頓……</p>
看著前方的空氣，呆呆的問道：</p>
“姑姑是誰？”</p>
“少來這套，你清楚著呢！”</p>
“……”</p>
李臻無言，至於守臻……他壓根就沒在乎，隻是鼻子動了動後，自顧自的走出了屋子。</p>
……</p>
正廳之中，看著依舊身穿一套簡單至極的道袍走進來的道人……</p>
沒來由的，女子有些不真實之感。</p>
眼神恍忽。</p>
悟道境的高手？</p>
2年悟道的高手？</p>
看得出來麽？</p>
不，真的看不出來。</p>
他……還是那樣。</p>
一點沒變。</p>
無論是走路的姿勢，臉上的笑容，還是由內而外散發的那種……沒個正經的氣質。</p>
都沒變。</p>
更別提，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比起其他人，諸如黃喜子、宇文化及之流，那種隻要他站在那，就會本能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威壓。</p>
什麽都沒有。</p>
很奇怪。</p>
於是，順著這個心情，女子冷不丁的問了一句：</p>
“你真的悟道了？”</p>
“呃……”</p>
還沒落座的李臻愣了愣，笑著點點頭：</p>
“對啊。”</p>
他不笑還好，一笑就更奇怪了。</p>
這模樣，哪有半分悟道境高手該有的東西？</p>
於是，她更忍不住了：</p>
“你身上哪裏有半分悟道境該有的模樣？”</p>
“那大人覺得，悟道境該是什麽樣的？”</p>
李臻看起來有些好奇。</p>
坐在了她旁邊的太師椅上麵。</p>
而這下，一直留心著他變化的女子，終於看清了他眼眸裏那兩個縈繞在童孔邊緣的澹澹金環。</p>
她想了想，說道：</p>
“宇文化及、黃喜子那樣。”</p>
“人仙和大監大人要是不知道這倆人的身份，會覺得他們很厲害麽？”</p>
李臻歪著頭反問。</p>
一下就把女子給問住了。</p>
是啊……</p>
黃喜子和宇文化及……好像也看不出什麽。</p>
但人的名樹的影，他們隻要出現，那就是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四。</p>
尋常人看不出來，那也隻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覺得千機客的榜單評選有什麽差池。</p>
可是……</p>
她的眼神愈發奇怪，而就在這時，卻見李臻同樣伸出了一根手指：</p>
“大人請看。”</p>
說完，他平平無奇的點在了空氣上。</p>
“……”</p>
“……”</p>
大概過了三息的時間，狐裘大人眼神重新從對方的手指尖落在了那有著金環的雙眸上：</p>
“你讓我……看什麽？”</p>
李臻無聲一笑。</p>
伸手一抓。</p>
女子就感覺袖中一個東西掉了下來。</p>
那條小蛇……</p>
此時此刻，原本靈動的小蛇已經身軀僵硬，仿佛一件死物一般。</p>
就掉落在地上，一動不動。</p>
“……”</p>
女子隻覺得有些沒反應過來，撿起來了那條小蛇仔細看了看……發現不僅僅是靈智消失了，連生機、氣息等等，什麽都消失的無影無蹤。</p>
</p>
這時，李臻繼續說道：</p>
“大人試試用炁。”</p>
“……好。”</p>
當著李臻的麵，她沒絲毫隱藏，直接就要拔除掉心口處那一根專門用來偽裝的“門栓”。</p>
可是……</p>
毫無反應。</p>
沒有什麽門栓，也沒有任何東西。</p>
她忽然……</p>
感覺不到炁了。</p>
“……？”</p>
女子臉色一凝。</p>
接著心裏就出現了一種巨大的落差。</p>
從開始跟著師父學藝起，她就被告知：炁，是無處不在的。</p>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p>
而進入自在境後，隻要她的神念支撐的住身子，那麽隨時隨地，都可以喚起那天地之中無時無刻不在遊離、存在的炁，使其化作滔天怒焰，吞噬一切敵人。</p>
這是技藝。</p>
也是習慣。</p>
更是一種早已經沁入肺腑的本能。</p>
可此時此刻……那種炁的感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p>
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p>
這種落差甚至讓她產生了一種幻覺，當著李臻的麵，她對著空氣抓了抓……</p>
什麽都沒有……</p>
而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忽然又能察覺到空氣之中遊離的那些炁，本能的雙手一握，一把火焰組成的長劍直接出現在自己手中。</p>
同時，神念之中，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炁……又回來了。</p>
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道人。</p>
卻見李臻正笑吟吟的望著她。</p>
仿佛等待她的點評。</p>
“……”</p>
火焰之劍無聲無息的消散。</p>
女子徹底皺起了眉頭。</p>
“這是什麽？”</p>
她問道。</p>
而李臻也不瞞她：</p>
“這就是我的道。”</p>
“……有什麽區別？那日，你去挑戰黃喜子，也是用不了炁，不是麽？”</p>
“唔，話是可以這麽講。”</p>
李臻應了一聲，然後手掌攤開，一團金光，在狐裘大人的麵前組成了兩個小人。</p>
看到這一幕，狐裘大人眼裏出現了一抹追憶的神色。</p>
和李臻一模一樣。</p>
當年那座三清殿中的場景，同時浮現在二人眼前。</p>
接著，一個金光小人忽然舉起了雙手，一團稀薄的金光，籠罩住了自己，和另一個小人。</p>
“大人，這就是大監當時的“道”。你可以把這些稀薄的金光，看成他的表象。”</p>
另一隻手指著整個輪廓大概在皮球大小的金光，李臻解釋道：</p>
“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在他的“道”的範圍裏。而在屬於他的道之中，他是天，他是地，他就是萬物的主宰。所以，任憑我怎麽辦，他不允許，我就動不得炁。”</p>
另一個小人開始做出了掙紮的動作，可注定隻是徒勞。</p>
女子不言，隻是繼續盯著這兩個金光小人，靜靜聆聽。</p>
“而所謂的道理……其實很好理解。就是天地的規則，在這片金光籠罩下，比如……這是人仙。那他撐起來的天地之中，隻有冰，順從於他的冰，才能存在。而另一個人不管用什麽方式，炁都不會聽他的。因為他沒有道，沒有道理。這麽說，能明白吧？”</p>
“嗯，然後呢？”</p>
話音落下，另外一個小金人忽然也舉起了雙手。</p>
雙手撐開了另外一片金光。</p>
就像是兩顆皮球，直接對撞在了一起。</p>
仿佛在互相較勁一般的想要碾壓對方：</p>
“這就是所謂的悟道境的對戰。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怎麽分高下強弱？一方麵是道理，另一方麵其實更像是一場掠奪。隻不過，我們掠奪的不是炁，而是對方的道理。”</p>
話音落，兩個小金人的一方忽然化作了一隻野獸的模樣，張著嘴，咬在了另外一個小人的光球上麵。</p>
撕下來了一大塊碎片。</p>
而被咬一口的小人周圍所形成的皮球立刻小了一些：</p>
“掠奪、瓦解、助長自己的優勢，吞噬對方壯大己身。悟道境，其實比拚的就是這個……當然了，可能我的定義也不準確，但歸根結底，我們的一切目的，就是把對方的道理，替換成我們自己的道理。誰能替換，或者說誰的道理能壓過對方，在上位，那麽就能贏得這場勝利。”</p>
“……那你的道呢？又是什麽？”</p>
“很簡單啊。”</p>
李臻樂了。</p>
指著一個小金人：</p>
“首先，我禁止了所有人用炁。”</p>
兩個小金人同時雙手舉天。</p>
但沒有什麽金球對撞。</p>
大家都在做無用功。</p>
“也包括你自己？”</p>
“當然。”</p>
李臻點點頭：</p>
“萬物分陰陽，本質便是均衡。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便是如此。”</p>
“……然後呢？”</p>
“然後？大家各憑手段唄。”</p>
李臻聳聳肩：</p>
“這就是我的道。雖然暫時我也不清楚對於悟道境之人來講，限製有多大。但這就好比你把一個渴了餓了三天三夜的人，與一個剛剛在家吃飽喝足的人同時丟到了荒無人煙的沙漠之中。總有一人要撐不住的，而吃飽喝足的人，至少能比那個已經可了餓了三天三夜的人多支撐一段時日。”</p>
“……？”</p>
聽到了這裏，狐裘大人已經呆住了。</p>
眼裏出現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p>
“就這？”</p>
直勾勾的盯著李臻，她的語氣滿是荒唐：</p>
“就這！？……就這麽簡單！？悟道……就這麽簡單？”</p>
“對啊。”</p>
李臻點點頭：</p>
“悟道，就這麽簡單。”</p>
說著，他其實也看出來了狐裘大人想表達的東西。</p>
於是解釋道：</p>
“大人，大道至簡，明白麽？你會一萬種招數，可實際上想要殺人，隻需要一劍捅過去，就可以了。如果說出塵的修煉者，需要掌握的是如何利用有限的自身之炁來壓榨潛力，擊殺敵人的話，那麽自在境的修煉者，就是通過神念溝通，利用天地間無時無刻無孔不入的炁，化作一些更為直觀、更有殺傷力的招數，去對敵人進行有效殺傷或者達成自己的使用動機。但悟道境不需要……”</p>
揮手驅散了金光，他語氣裏滿是不摻雜任何隱晦提示，或者是什麽複雜深意的情緒：</p>
“大道至簡，悟道境，就是一個化繁為簡的過程。你有的道理，別人沒有。別人有的道理，而你比別人強。就是這麽簡單，也就是這麽粗暴。誠然，或許在我的道之中，或許還會有人能撐開屬於自己的道理……可問題是，他能支撐多久呢？在我的“道理”之下……“</p>
話音落，狐裘大人恍忽間發現，這正廳之中，不知何時已經占滿了霧氣磅礴的影子。</p>
每一個，都散發著淩厲的氣息或者雄渾的氣勢。</p>
下意識的，狐裘大人想要運炁。</p>
可偏偏……</p>
那種……“炁”隻是她自己的幻覺，臆想出來的既視感再一次浮現。</p>
不知何時，道人又一次撐開了自己的道。</p>
可他明明說過的，別人不能用，他自己也不能用。</p>
但這些六丁六甲……</p>
“！</p>
”</p>
瞬間，她的童孔猛然縮小。</p>
看向了滿臉笑意的李臻。</p>
“你……”</p>
李臻揮了揮手。</p>
霧氣煙消雲散。</p>
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p>
天地之炁重新歸來。</p>
他清澈的聲音自正廳之中響起，傳入了女子的耳朵：</p>
“在我這，在我的道理中……修煉者，與普通人，並無區別。這，就是我的道。而我把它命名為……”</p>
“無神論。”</p>
“……”</p>
臉上的好看笑容之下，是一聲在尋常不過的詢問。</p>
忽略了這道人兩年之前，還隻是個出塵境的天資縱橫。亦忽略了這道人讓自己整整擔心了將近五個月。</p>
甚至忽視掉了他那赤身裸體的模樣。</p>
她直接問道。</p>
而李臻也不瞞著，點點頭：</p>
“嗯……雖然還在適應，不過……世界確實不一樣了。”</p>
他的雙眸之中，童孔邊緣已經出現了一絲金色的環形輪廓。</p>
就這麽映襯在眼中。</p>
而在他的視線之中，狐裘大人身邊正聚集著火焰。</p>
躁動的火焰。</p>
而這些躁動的火焰所包裹著的，卻是一具……</p>
怎麽說呢。</p>
正在散發著腐朽塵埃的身軀。</p>
看的到。</p>
看的清清楚楚。</p>
但他沒說。</p>
說完這句話後，得到了答桉的狐裘大人出現了一種恍忽。</p>
這就……悟道了？</p>
而在那疏離感剛剛誕生的後知後覺中，不知何時已經披上了一件衣服的李臻，手裏正捧著一件道袍，朝著守臻丟了過去。</p>
“給，穿上吧。”</p>
守臻點點頭，當著狐裘大人的麵默默開始穿衣服。</p>
一開始動作還有些生疏，但後來習慣了之後，衣服褲子都套好，對著李臻來了句：</p>
“鞋。”</p>
“自己上屋裏找去。”</p>
“哦。”</p>
守臻習慣性的應了一聲，直接朝著身後的屋子中走去。</p>
而等他走遠了，李臻才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眾人，搖了搖頭：</p>
“下手沒個輕重。”</p>
說著，如同油脂一般的金光在幾個人身下湧動，如同有生命一般，把他們朝著各個屋子開始運送。</p>
還特意把昏迷不醒的小崔女俠給分出來了單獨一個屋。</p>
而等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後，李臻這才一拱手：</p>
“福生無量天尊，這幾個月來，倒是讓大人費心了。是貧道不對，還請大人勿要怪罪。”</p>
他這聲道歉確實是真心實意的。</p>
尤其是聽到今天竟然已經來到了夕歲時，更是如此。</p>
雖然具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就從自己醒來時，竟然從一個都發了芽的棺材板裏蹦躂出來，就說明這幾個月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p>
而麵對這句話，已經收攏了笑意的女子也沒多說什麽，簡簡單單：</p>
“嗯。”</p>
應聲之後，問了句：</p>
“餓不餓？”</p>
“……不餓。”</p>
“那我在前麵等你。”</p>
“好。”</p>
他現在身上就穿個單內衣，確實不是說話聊天的時候。</p>
目送狐裘大人離開，就直接往屋子裏走。</p>
然後看到了守臻正坐在那張桌子前發呆。</p>
手裏還端著個茶杯。</p>
“想什麽呢？”</p>
李臻問道。</p>
“原來茶水是這個味道。”</p>
聽到李臻的話，守臻平鋪直敘的回答了他的問題。</p>
“很苦，但後麵會有種奇怪的甜味。”</p>
說完，他抬頭看向了李臻：</p>
“我想吃東西。”</p>
“吃唄。”</p>
李臻點點頭：</p>
“想吃什麽？”</p>
這時，倆人的腦海裏同時響起了守靜的聲音：</p>
“你倆心咋那麽大呢？不趕緊研究研究咱們怎麽悟的道？不趕緊琢磨一下為什麽在悟道時，咱們會看到秦始皇？”</p>
不知何時已經在洛陽那邊蘇醒的守靜滿眼無語，看著自己居住的房間環境，還不忘補充一句：</p>
“還有，我這是在哪？不像是春友社啊。”</p>
一邊說，他一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門口。</p>
而也就是這幾步路的功夫，守靜看著周圍的環境、擺設，低語了一句：</p>
“二位，有點不對勁啊。”</p>
另一邊，李臻和守臻一言不發。</p>
聆聽著腦海裏的聲音：</p>
“龍脈……散了！本來在這邊的兩條龍脈……隻剩下洛水一條了。洛陽城發生了什麽？不對勁啊……”</p>
話音落，他已經打開了宮門。</p>
透過月光，看著那些高聳的宮牆……</p>
“這裏是皇宮？……是皇宮，絕對沒錯！可是……龍氣去哪了？”</p>
“……”</p>
“……”</p>
守靜的問題注定無人回應。</p>
李臻也搞不懂。</p>
不過，有人懂。</p>
所以他點點頭：</p>
“我去找壞女人了。”</p>
“嗯，你去。”</p>
守靜點點頭：</p>
“我先弄清楚洛陽這邊怎麽回事……然後，我得去看看姑姑了。”</p>
李臻剛剛邁開的腳步一頓……</p>
看著前方的空氣，呆呆的問道：</p>
“姑姑是誰？”</p>
“少來這套，你清楚著呢！”</p>
“……”</p>
李臻無言，至於守臻……他壓根就沒在乎，隻是鼻子動了動後，自顧自的走出了屋子。</p>
……</p>
正廳之中，看著依舊身穿一套簡單至極的道袍走進來的道人……</p>
沒來由的，女子有些不真實之感。</p>
眼神恍忽。</p>
悟道境的高手？</p>
2年悟道的高手？</p>
看得出來麽？</p>
不，真的看不出來。</p>
他……還是那樣。</p>
一點沒變。</p>
無論是走路的姿勢，臉上的笑容，還是由內而外散發的那種……沒個正經的氣質。</p>
都沒變。</p>
更別提，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比起其他人，諸如黃喜子、宇文化及之流，那種隻要他站在那，就會本能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威壓。</p>
什麽都沒有。</p>
很奇怪。</p>
於是，順著這個心情，女子冷不丁的問了一句：</p>
“你真的悟道了？”</p>
“呃……”</p>
還沒落座的李臻愣了愣，笑著點點頭：</p>
“對啊。”</p>
他不笑還好，一笑就更奇怪了。</p>
這模樣，哪有半分悟道境高手該有的東西？</p>
於是，她更忍不住了：</p>
“你身上哪裏有半分悟道境該有的模樣？”</p>
“那大人覺得，悟道境該是什麽樣的？”</p>
李臻看起來有些好奇。</p>
坐在了她旁邊的太師椅上麵。</p>
而這下，一直留心著他變化的女子，終於看清了他眼眸裏那兩個縈繞在童孔邊緣的澹澹金環。</p>
她想了想，說道：</p>
“宇文化及、黃喜子那樣。”</p>
“人仙和大監大人要是不知道這倆人的身份，會覺得他們很厲害麽？”</p>
李臻歪著頭反問。</p>
一下就把女子給問住了。</p>
是啊……</p>
黃喜子和宇文化及……好像也看不出什麽。</p>
但人的名樹的影，他們隻要出現，那就是天下第一和天下第四。</p>
尋常人看不出來，那也隻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覺得千機客的榜單評選有什麽差池。</p>
可是……</p>
她的眼神愈發奇怪，而就在這時，卻見李臻同樣伸出了一根手指：</p>
“大人請看。”</p>
說完，他平平無奇的點在了空氣上。</p>
“……”</p>
“……”</p>
大概過了三息的時間，狐裘大人眼神重新從對方的手指尖落在了那有著金環的雙眸上：</p>
“你讓我……看什麽？”</p>
李臻無聲一笑。</p>
伸手一抓。</p>
女子就感覺袖中一個東西掉了下來。</p>
那條小蛇……</p>
此時此刻，原本靈動的小蛇已經身軀僵硬，仿佛一件死物一般。</p>
就掉落在地上，一動不動。</p>
“……”</p>
女子隻覺得有些沒反應過來，撿起來了那條小蛇仔細看了看……發現不僅僅是靈智消失了，連生機、氣息等等，什麽都消失的無影無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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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李臻繼續說道：</p>
“大人試試用炁。”</p>
“……好。”</p>
當著李臻的麵，她沒絲毫隱藏，直接就要拔除掉心口處那一根專門用來偽裝的“門栓”。</p>
可是……</p>
毫無反應。</p>
沒有什麽門栓，也沒有任何東西。</p>
她忽然……</p>
感覺不到炁了。</p>
“……？”</p>
女子臉色一凝。</p>
接著心裏就出現了一種巨大的落差。</p>
從開始跟著師父學藝起，她就被告知：炁，是無處不在的。</p>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p>
而進入自在境後，隻要她的神念支撐的住身子，那麽隨時隨地，都可以喚起那天地之中無時無刻不在遊離、存在的炁，使其化作滔天怒焰，吞噬一切敵人。</p>
這是技藝。</p>
也是習慣。</p>
更是一種早已經沁入肺腑的本能。</p>
可此時此刻……那種炁的感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p>
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p>
這種落差甚至讓她產生了一種幻覺，當著李臻的麵，她對著空氣抓了抓……</p>
什麽都沒有……</p>
而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卻忽然又能察覺到空氣之中遊離的那些炁，本能的雙手一握，一把火焰組成的長劍直接出現在自己手中。</p>
同時，神念之中，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炁……又回來了。</p>
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道人。</p>
卻見李臻正笑吟吟的望著她。</p>
仿佛等待她的點評。</p>
“……”</p>
火焰之劍無聲無息的消散。</p>
女子徹底皺起了眉頭。</p>
“這是什麽？”</p>
她問道。</p>
而李臻也不瞞她：</p>
“這就是我的道。”</p>
“……有什麽區別？那日，你去挑戰黃喜子，也是用不了炁，不是麽？”</p>
“唔，話是可以這麽講。”</p>
李臻應了一聲，然後手掌攤開，一團金光，在狐裘大人的麵前組成了兩個小人。</p>
看到這一幕，狐裘大人眼裏出現了一抹追憶的神色。</p>
和李臻一模一樣。</p>
當年那座三清殿中的場景，同時浮現在二人眼前。</p>
接著，一個金光小人忽然舉起了雙手，一團稀薄的金光，籠罩住了自己，和另一個小人。</p>
“大人，這就是大監當時的“道”。你可以把這些稀薄的金光，看成他的表象。”</p>
另一隻手指著整個輪廓大概在皮球大小的金光，李臻解釋道：</p>
“從一開始，我就已經在他的“道”的範圍裏。而在屬於他的道之中，他是天，他是地，他就是萬物的主宰。所以，任憑我怎麽辦，他不允許，我就動不得炁。”</p>
另一個小人開始做出了掙紮的動作，可注定隻是徒勞。</p>
女子不言，隻是繼續盯著這兩個金光小人，靜靜聆聽。</p>
“而所謂的道理……其實很好理解。就是天地的規則，在這片金光籠罩下，比如……這是人仙。那他撐起來的天地之中，隻有冰，順從於他的冰，才能存在。而另一個人不管用什麽方式，炁都不會聽他的。因為他沒有道，沒有道理。這麽說，能明白吧？”</p>
“嗯，然後呢？”</p>
話音落下，另外一個小金人忽然也舉起了雙手。</p>
雙手撐開了另外一片金光。</p>
就像是兩顆皮球，直接對撞在了一起。</p>
仿佛在互相較勁一般的想要碾壓對方：</p>
“這就是所謂的悟道境的對戰。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怎麽分高下強弱？一方麵是道理，另一方麵其實更像是一場掠奪。隻不過，我們掠奪的不是炁，而是對方的道理。”</p>
話音落，兩個小金人的一方忽然化作了一隻野獸的模樣，張著嘴，咬在了另外一個小人的光球上麵。</p>
撕下來了一大塊碎片。</p>
而被咬一口的小人周圍所形成的皮球立刻小了一些：</p>
“掠奪、瓦解、助長自己的優勢，吞噬對方壯大己身。悟道境，其實比拚的就是這個……當然了，可能我的定義也不準確，但歸根結底，我們的一切目的，就是把對方的道理，替換成我們自己的道理。誰能替換，或者說誰的道理能壓過對方，在上位，那麽就能贏得這場勝利。”</p>
“……那你的道呢？又是什麽？”</p>
“很簡單啊。”</p>
李臻樂了。</p>
指著一個小金人：</p>
“首先，我禁止了所有人用炁。”</p>
兩個小金人同時雙手舉天。</p>
但沒有什麽金球對撞。</p>
大家都在做無用功。</p>
“也包括你自己？”</p>
“當然。”</p>
李臻點點頭：</p>
“萬物分陰陽，本質便是均衡。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便是如此。”</p>
“……然後呢？”</p>
“然後？大家各憑手段唄。”</p>
李臻聳聳肩：</p>
“這就是我的道。雖然暫時我也不清楚對於悟道境之人來講，限製有多大。但這就好比你把一個渴了餓了三天三夜的人，與一個剛剛在家吃飽喝足的人同時丟到了荒無人煙的沙漠之中。總有一人要撐不住的，而吃飽喝足的人，至少能比那個已經可了餓了三天三夜的人多支撐一段時日。”</p>
“……？”</p>
聽到了這裏，狐裘大人已經呆住了。</p>
眼裏出現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p>
“就這？”</p>
直勾勾的盯著李臻，她的語氣滿是荒唐：</p>
“就這！？……就這麽簡單！？悟道……就這麽簡單？”</p>
“對啊。”</p>
李臻點點頭：</p>
“悟道，就這麽簡單。”</p>
說著，他其實也看出來了狐裘大人想表達的東西。</p>
於是解釋道：</p>
“大人，大道至簡，明白麽？你會一萬種招數，可實際上想要殺人，隻需要一劍捅過去，就可以了。如果說出塵的修煉者，需要掌握的是如何利用有限的自身之炁來壓榨潛力，擊殺敵人的話，那麽自在境的修煉者，就是通過神念溝通，利用天地間無時無刻無孔不入的炁，化作一些更為直觀、更有殺傷力的招數，去對敵人進行有效殺傷或者達成自己的使用動機。但悟道境不需要……”</p>
揮手驅散了金光，他語氣裏滿是不摻雜任何隱晦提示，或者是什麽複雜深意的情緒：</p>
“大道至簡，悟道境，就是一個化繁為簡的過程。你有的道理，別人沒有。別人有的道理，而你比別人強。就是這麽簡單，也就是這麽粗暴。誠然，或許在我的道之中，或許還會有人能撐開屬於自己的道理……可問題是，他能支撐多久呢？在我的“道理”之下……“</p>
話音落，狐裘大人恍忽間發現，這正廳之中，不知何時已經占滿了霧氣磅礴的影子。</p>
每一個，都散發著淩厲的氣息或者雄渾的氣勢。</p>
下意識的，狐裘大人想要運炁。</p>
可偏偏……</p>
那種……“炁”隻是她自己的幻覺，臆想出來的既視感再一次浮現。</p>
不知何時，道人又一次撐開了自己的道。</p>
可他明明說過的，別人不能用，他自己也不能用。</p>
但這些六丁六甲……</p>
“！</p>
”</p>
瞬間，她的童孔猛然縮小。</p>
看向了滿臉笑意的李臻。</p>
“你……”</p>
李臻揮了揮手。</p>
霧氣煙消雲散。</p>
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p>
天地之炁重新歸來。</p>
他清澈的聲音自正廳之中響起，傳入了女子的耳朵：</p>
“在我這，在我的道理中……修煉者，與普通人，並無區別。這，就是我的道。而我把它命名為……”</p>
“無神論。”</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