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秀山先看見的是文昌侯俞慶生,俞慶生四十五六歲的模樣,白麵長須,穿著一件青藍金線外袍,眉目彎彎,天生一張笑麵虎的臉。


    他身後站著嫡妻胡氏,胡氏比俞慶生小了幾歲,梳著齊整的盤頭髻,頭上插著一支碧綠玉釵,耳邊掛了兩隻翡翠耳環。胡氏五官尋常,幸虧長眉細目下麵是管挺翹鼻子,看上雖然不漂亮,勝在端莊。


    胡氏身後站著俞慶生的另外兩個兒子。俞慶生有四房妻妾,算上俞秀山也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也算是兒女成群。


    隻有大少爺俞舟山與二小姐俞錦琴是胡氏所出,剩下的就都是庶出了。當然俞秀山這個女奴生的雜種除外。


    俞秀山墨綠色眼睛不動聲色的掃了一圈,然後咧嘴一笑,方踏入門叫高聲喊:“父親,兒子來啦。”


    文昌侯聽見俞秀山的這聲叫喊心中騰地生出一陣怒氣,等到看見俞秀山一身花花綠綠的走進來,更是氣得連胡須都抖動了,他指著俞秀山:“穿成這樣,成何體統,堂堂文昌侯府,還供不起你一件衣服,你那頭上插的是什麽,給我摘了,你,你這逆子。”


    胡氏細長眉毛豎起,又放下:“秀山,不是讓春桃告訴你有貴客要來,我已為你們兄弟幾個準備了衣衫,怎麽還是穿這身來,莫不是想要你父親在貴客麵前難看?”


    俞秀山像是才注意到胡氏似得,朝著胡氏說:“喲,母親也在那,要不是聽見你說話,我還真是沒看見你,你說的那身衣裳啊,白不拉幾的,跟一身孝是的,誰死了我要穿一身白孝衣啊。”


    俞秀山這話說完,文昌侯,胡氏及她身後的俞雲山,俞關山臉色都不好了。除了胡氏,這三人都是一身白衣,因為當朝天子賞識名士風流,熱愛修仙求道,偏愛長袍寬袖的白衣,這樣才能顯出仙風道骨來。當朝天子不僅熱愛求仙問道,還修了百丈高的求仙台,供奉著千餘名的修道之人,甚至在朝廷之中也有不少修道之人為官。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這舉國上下皆以長袍寬袖的白衣為美,皆以求仙問道為風尚。


    俞慶生也曾經請人替自己這三子三女摸過根骨,可惜這幾個子女都是資質平平,與求仙問道沒有緣分。


    此刻俞慶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俞秀山。他吩咐道:“來人,把這個逆子給我拉下去,關在院子裏不許出來。”


    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從兩旁過來,朝著俞秀山過去。


    俞秀山大步向前一邁,越過俞慶生到了胡氏麵前。


    那兩個小廝伸手就要拉扯住俞秀山。


    手還沒有碰到俞秀山,就見他刺溜一下倒在地上,緊緊的抱住了胡氏的雙腿:“母親啊,好疼啊,父親這是要打死我啊,你要為我做主啊,母親啊,我好疼,疼啊。”


    胡氏的雙腿被俞秀山緊緊的抱住。俞秀山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狠狠的捏住胡氏的雙腿,捏的胡氏疼的一顫,麵色一白,很快又鎮定下來。她忍著痛,顫抖著手指著俞秀山,眼光看向俞慶生:“侯爺,這,這。”


    俞慶生氣得胡子都在抖。俞秀山這幾年也不知道怎麽了,越發的混蛋起來。原本幾年前也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孩子,即便是不討喜,也不至於渾不楞。俞慶生吆喝小廝:“給我拉出去,拉出去。”


    胡氏身後的俞雲山倒是想站出來,他剛踏出一步,就被身後的俞關山拉了一把。俞雲山拍拍俞關山拉住他的手,上前一步:“父親息怒,秀山這也是不懂事,安適於侯府之內,不譜世事。”


    俞雲山蹲下來,笑著對俞秀山說:“秀山,你先鬆開母親,我那裏有一對白玉玲瓏,讓小廝帶你去取,莫要不懂事。”


    俞雲山心想俞秀山向來不受寵,近些年來越來越貪財胡鬧,這一對白玉玲瓏,俞秀山還是見過的,是佃戶挖出的上好白玉做出來的,由不得俞秀山不眼饞。


    哪隻俞秀山抬起眼,盯著俞雲山看,也不知道怎麽就來了一句:“二哥,你長得真俊俏。”


    俞秀山說完這句話,胡氏也朝著俞雲山看了一眼。俞雲山是二姨娘林氏所生,林氏是江南人,膚白麵柔,俞雲山隨了林氏,一副書生郎的文弱模樣,倒也稱得上俊俏這兩字。


    這是門外進來一個青衣小廝,進門跪下:“侯爺,貴客來了,馬車已到大門外了,大管家也已在廚房吩咐晚宴。”


    俞慶生心中焦急,打斷俞雲山:“雲山,別和他廢話,把他給我拉下去,拉下去。”


    俞秀山哪兒肯就這麽下去,他鬆開胡氏的腿,開始滿地打滾,一邊打滾一邊哭嚎:“父親啊,母親啊,你這是要打死兒子啊,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嗎,你這是不讓我見人了,父親啊,母親啊。”


    俞秀山這滾得很有技巧,任小廝左堵右追,總是不能摸著他的衣角。胡氏恨不得一腳將俞秀山踢到小廝的手中。


    俞慶生抬腳就朝著俞秀山踹過去,俞秀山一個咕嚕躲開了,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朝著胡氏的裙擺抹去,胡氏來不及後退,被抹了一群擺。


    胡氏瞧見自己一群擺的鼻涕眼淚,忍不住高聲喝道:“你,你。”


    她這高聲將剛踏入門的幾個人嚇了一跳。剛才場景混亂,大廳中的人也沒注意到小廝領著幾位客人踏入了大廳。


    俞舟山站在門外看著廳內的一片混亂,覺得難堪,他還是裝作一副迷惑的模樣:“母親,你方才是怎麽了?”


    胡氏瞬間鎮定下來,她優雅的理了理頭發,比俞慶生更快的反應過來,她說:“沒事,隻是秀山摔倒了,為娘心中焦急。”說完,她朝身後的俞關山道:“關山,還不將你三哥扶起來。”


    俞秀山哪兒用的著俞關山扶,他一個翻身坐起來,抹了一把鼻涕,站了起來。


    俞慶生此刻心中恨不得自己從未生過俞秀山這個兒子。他趕緊朝地一跪:“下官叩見二皇子。”他這一跪,他身後的胡氏,俞關山,俞雲山都跟著跪下去。俞秀山也跟著慢慢悠悠的跪下去,跪下去之前他心裏想著不對啊。


    怎麽多了一個人。


    俞秀山猶記得當初隨著俞舟山到侯府的隻有二皇子一個人,怎麽這次還多了一個人。俞秀山抬起眼角偷瞄了一眼二皇子身後的那個人,隻見此人身量頗高,隻是較為單薄,瘦長臉頰,一副濃黑劍眉,低垂著眼睛,緊緊的拉著二皇子的衣角搖來搖去,透露出一副孩童的稚氣。


    這是個癡兒,也就是個傻子。


    但是這傻子穿著頗為不凡,穿著用度,竟比二皇子還高上了幾分。


    俞秀山忍不住抬眼看去,盯著那傻子瞧,這是命中的變數。俞秀山盯著傻子多看了幾眼,心中一歎,又低下頭去。


    那傻子躲在二皇子的身後,搖著二皇子的衣角,在俞秀山低下頭後,抬起眼睛,稚氣全消,烏沉沉的眼睛似是子夜江水,深沉詭異,讓人毛骨悚然。他盯著俞秀山看了幾眼,竟然微微一抿嘴角笑了一笑。笑的意味不明。


    笑完,傻子又低下頭,拉著二皇子的衣角搖啊搖,哼哼唧唧的小聲喚道:“二弟,二弟,肚子餓,餓了。”


    二皇子在俞慶生詢問的眼中,安撫傻子:“皇兄,你要等一等。”說完,二皇子伸手扶起俞慶生:“侯爺,這位是我皇兄,當朝太子。”二皇子身後將在身後的太子領了出來:“皇兄見我與舟山要出宮,便一同前來了。”


    說這話時,二皇子與俞慶生眼神交匯,一措而過。


    俞慶生再次扣頭:“叩見太子殿下。”然而太子殿下並不懂什麽禮數,也不叫俞慶生起來,倒是嘿嘿笑起來,指著俞慶生說:“馬,騎大馬,二弟,要騎馬,畜生,還不快掉過頭去。”


    俞慶生的臉色紫青,跪在那兒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早就知道這當朝的太子是個傻子,可他身為侯爺,也沒有人把他當牲口吆喝過。


    二皇子笑盈盈的伸手將俞慶生攙扶起來:“侯爺不要生氣,我皇兄也是天真無邪。”


    俞慶生起了,他身後的胡氏等人也跟著起來。


    然而那傻子掙開二皇子的手,朝前邁進一大步,盯著胡氏看了一眼,朝著她啐了一口:“醜。”說完又在大廳裏溜達了一圈,把大廳裏的侍女低著頭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個遍:“都是醜的。”傻子哇啦啦啦的叫:“本王要美人,都是醜的,要美人。”


    俞秀山幾乎要哈哈大笑了。這太子殿下真是個妙人啊。有這樣的妙人在哪能不鬧的他熱熱鬧鬧的。俞秀山覺得在自己就不要湊這個熱鬧了。論心計他還是鬥不過這些個人的,今天這一口氣他已經出了,就打算甩手走了。


    他在傻子哇啦啦叫的時候,悄悄的捅了捅自己的二哥:“雲山啊,你那對白玉玲瓏還算數吧,我要不這就回去拿吧。”


    俞雲山壓著惡氣,小聲說:“算的,三弟這就去吧。”


    俞秀山立即哎喲了一聲,捂著胳膊叫:“父親,我這胳膊好疼啊,我要下去換換衣裳,我最喜愛這件衣裳,看,都髒了,我還要大夫看看我的傷,哎喲。”


    二皇子在初進大廳時早就將那番鬧劇看在眼中,他已粗略的掃視過一番屋內的人。俞秀山給他的印象實在是不好,穿的一身輕浮相,言語粗俗舉止登不得大雅之堂,相貌倒是一等一的漂亮。隻是白瞎在這人的身上,這一等一的相貌配上這等氣質,就一點也不耀眼了,反而多了幾分流氣。


    相反胡氏身後的俞雲山,俞關山給他的印象不錯,長袍寬袖的白衣,繡著遠山修竹,一個神色溫和淡然,一個言笑晏晏,倒是頗入他的眼緣。


    俞慶生巴不得俞秀山趕緊滾蛋,他擺擺手,示意俞秀山快走。


    俞秀山哎喲叫著捂著胳膊,朝著院子走去。他在大廳中方一轉身,眼中方才的那些流氣和粗俗一掃而淨,眼中是冰,唇角是刀,鋒芒刺骨。


    俞秀山聽見俞慶生說道:“這個孽子,讓他下去也好,不要汙了殿下的眼睛。”


    傻子卻不幹了,蹭蹭的兩步,朝著俞秀山跑過去。太子殿下個高腿長幾步追上俞秀山,抓住了他的衣角。


    俞秀山回頭一看,就看見一雙烏沉沉的子夜江水般眼睛,哪兒裏有半點傻子的稚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真之大敗類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黏豆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黏豆包並收藏修真之大敗類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