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早茶,大同小異。把真空包裝的雞爪取出來。用點兒醬油,上屜蒸一下,用個白瓷食盅一盛,說是“華連鳳爪”,就有人信,吃幾口,讚譽說,比買的那個(真空包裝的)好吃多了,華連是怎麽做的?他們用了什麽特殊材料,不然不能這麽好吃!另一個人說,用什麽材料,人家肯定秘而不宣,要都知道了,不搶了人家的買賣?


    其他的,大致如此。連蒸包蒸餃,也都是現成速凍的。不然,一位一百五十元,吃龍肝鳳膽了,這麽貴?還有,每天吃早茶的那麽多人,什麽都現做,華連得用多少人、幾點上班準備一頓早茶?


    早茶,就是涮(戲弄)有錢愛擺闊、又懶又饞的那些人。


    該咋說是咋說,姚歡不屬於被涮的那類人。一年,她吃不幾次早茶。今天,沒有幹紅和嚴梅,她不會來吃早茶的。擺闊倒是真的:我姚三姐一大早就買了一輛一百八十多萬的“奔馳”車,這樣的手把能領你們到一般小店去吃餛飩、小籠包?或者豆腐腦、油條、小米粥?那你們倆怎麽看我啦?


    吃完早茶,才喝茶。一壺龍井,三十元,十幾片茶葉而已。幹紅喝了兩口,想起該給高勇打個電話。昨天人家打了六個電話都沒接,今天不打個電話,不是那麽回事。還要和他說給“摩爾餐廳”送“野麥酒”的事。一會兒又開始忙了,沒有時間打了。她不願意當姚歡的麵,給高勇打電話。就說她去洗手間,就走了。


    走出餐廳大門,認為姚歡看不到她了,就掏出電話,撥通高勇的電話,邊往洗手間走,邊等高勇接電話。


    高勇接了,說:“紅姐,你昨天幹啥去了,我打那麽多電話你都不接?”


    幹紅說:“別說昨天了,和我們老板去‘長峰小操場’了!”


    高勇說:“去哪兒幹啥?”


    幹紅說:“你也來海衛十多年了,不知道去‘長峰小操場’幹啥?”


    高勇說:“那我哪知道你們幹啥去了——和我來海衛多少年有啥關係?”


    看來高勇真不知道“長峰小操場”的典故。這一般他在學校是個好孩子,到社會也不和打架鬥毆之類的事掛邊兒,要不,不能這句話都不懂。現在解釋也沒有必要。幹紅就說:“好好,沒啥關係,沒啥關係。哎,小勇,你今天去一趟‘摩爾餐廳’,找譚總,把你家的‘野麥酒’送給他一瓶,我答應的,他若喝好了,有可能在他們哪兒賣。”


    高勇說:“那趕情好了!賣給他們多少錢一瓶?”


    幹紅說:“還沒談價錢呢。他同意在他那兒賣了再說,你急什麽?”


    高勇說:“我不是急,我就問問。布賴邇我給你送回去了,它昨天鬧沒鬧??找沒找我們家的瓊斯?”


    幹紅說:“昨天我沒在家,和嚴梅在我們老板家睡的,不知道——不配上了嗎,它還鬧什麽?”


    高勇說:“我家的瓊斯鬧上了,院裏院外地找,‘曾兒曾兒’直叫,早上給它飯都不吃,想布賴邇了。”


    幹紅說:“狗還知道想?你當是人呢?”


    高勇說:“真的,撒謊是個……”


    幹紅急急追問:“什麽?”


    高勇醒悟,不說“是個驢”了,笑著說:“馬。”隨後他又說:“真的,真沒吃飯,咋給都不吃。”


    幹紅笑了,頓一頓,她說:“不能啊,你……”說到此,幹紅看到姚歡走了過來,就把下邊的話咽了回去。


    姚歡就感到幹紅不是去洗手間,是背著她打電話去了。她給誰打電話,要背著我?打什麽電話,背著我?姚歡開始懷疑幹紅了。她和嚴梅說去洗手間,就趕了出來。果然,離洗手間還挺遠呢,幹紅就打起了電話。而這電話是她打出去的,不是別人打進來的——她離餐廳大門這麽近,就她那手機的鈴聲,一響就能聽到——她手機的來電鈴聲並沒響。


    幹紅看到姚歡走了出來,馬上把和高勇的通話關了,扭頭向洗手間走去,就象沒看見姚歡似的。這使姚歡很尷尬,造個大紅臉。好在她正處在兩難境地,她的電話響了,她掏出電話一看,是郝元岐的,心中暗想,他主動給我打電話幹什麽?要探我的口氣?是不是懷疑他往我家卸大石塊?“埋了”我的車?我就裝作一個不知情,看他如何講?想到此,她按了接聽鍵,說:“你好,哪一位?”


    郝元岐說:“是我,郝元岐。”


    姚歡說:“安頓好了?”


    郝元岐說:“安頓?什麽安頓?上哪兒安頓?”


    姚歡故作驚訝,說:“哎,不說你昨天晚上就離開海衛了嗎?我想現在已到達你的新居地了。”


    郝元岐說:“聽誰說的?我不是有事沒辦完嗎。”


    姚歡說:“聽誰說的……,昨天晚上好多人聚在一起,有咱市廣告界的……,誰說那麽一嘴了?啊……,不是。你該走就走,有事要辦,信得過我姚歡,我替你辦!真格的,咱們同行這麽多年,幫忙辦點事那不是小case嘛?你不要不好意思張嘴。”


    郝元岐那邊頓住了,真象不好意思張嘴似的。其實,他在想,怎麽昨晚的約定她忘了不成?還是耍我?就不知怎麽說話了。他語遲了,說:“姚、大姐,你,忘了……弟弟真有求與您:華連商廈樓上的三麵翻,您就留給兄弟我拆吧——拆下的三麵翻,不值錢,反過來可能還得搭錢——就算給我留個麵子: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建上去的,我拆下來,沒準人們認為是我主動退下來的呢,管怎麽說,我也是挺大個男的,在海衛也這麽多年了……姚大姐,您在聽嗎?”


    姚歡在聽。噤聲屏氣地聽郝元岐說話。郝元岐的話,也使姚歡一怔:這有些卑躬屈膝的語調,真不象是他幹了卸石頭、埋車的事。如果要是他幹的,他怎麽也掩飾不住報仇解恨,趾高氣揚的口氣啊?他平常都陰陽怪氣,幹了這麽大的事,反倒低三下氣的?不,不能,決不能。


    想到此,姚歡說:“我在聽。我有點兒聽不懂了:你是郝元岐嗎?我可從來沒聽你這麽和人說過話。”


    (郝元岐卑微一回我們看到了,要讓姚歡高尚一回呢?她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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