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看老侯頭沒動靜,就進了屋,直奔魚缸去了。


    他從窗台上找到了成袋的魚食,翻過去調過去地看看,看沒過期,才撕開袋子口,往手心裏倒一些,撒在魚缸裏。


    魚瘋狂地來搶食,顯然是餓壞了。


    關雎說:“慢點兒慢點兒,細嚼慢咽,有的是,足夠你們吃的——哎,還不能喂你們太多,這麽多天沒吃了,一下子吃那麽多,不利於消化。先吃這麽多吧,過一個小時後再給你們。”


    關雎把那袋魚食,戳放到窗台上,拍打拍打手,就繞著他媽的老板台,來到老板椅旁側,拍拍老板椅:“夥計,這回你要為我服務了,我呢,大概比我媽重,辛苦你了。不過,一般我不會總坐上去的,坐著不行,得勤往出跑。跑才能跑出業務來,你說是不是?”


    關雎甚至衝老板椅笑了笑,然後坐了上去。坐坐正,覺得這老板椅挺適合自己的。


    關雎看到桌上有一筆記本電腦,就拉了過來,開機,桌麵的壁紙是他媽當年作為海衛市形象代言人漁姑的宣傳照。他媽那時年輕、漂亮、豐潤滿滿。這張宣傳照的背景是大海,漁船,蔚藍的天,翻飛的海鳥,美極了。他從小就看這張宣傳照,並不覺得什麽,現在一看,覺得是那樣的漂亮,簡直是美輪美奐,無以倫比!


    他又找到了“照相簿”,一張一張地翻看,裏邊的主要人物就是他、他媽、他幹爸。一般都是他媽和他幹爸陪著他的照片,有兩張照片裏有他爸老關的影像,但有,也不是專門把他照進去的,而是,他和他媽、他幹爸拍照的時候,老關不經意闖進畫框裏的。


    隻有一張,是他和老關合照。他上學,是老關開車送他到學校的,在學校大門口,他摟著老關的肩和老關照了一張像,這張像,也讓他媽保存在電腦的相簿裏。


    也是在學校的大門口,他突然接到一個發了三次才發完的短信,短信是由一個陌生的手機發來的,大致意思是:受你媽生前之托,我通知你,你媽自殺了。自殺的原因是她不想活了,你親生父親——你幹爸去世了,公司幹不下去了,最主要的是,她把老關誤殺了,等於背了一條人命。關於遺產繼承的問題你媽托付給你幹爸的女兒趙麗影,她會按照你媽的遺囑,和你媽的律師一道使你順利地繼承遺產。手續辦好後,你媽讓你就回學校上學。畢業後擇機擇業,隻是不要幹廣告這一行,廣告,水太深,操作起來太累,何苦的呢?


    緊接著,他就按短信的電話打了回去,通了兩聲,就斷了,再打,就“已關機”。這種情況一般是手機沒電了。可是,再以後這個電話就不存在了。


    是給公司人開支的“王經理”發的短信?為什麽他可以直麵公司的員工,卻不能和我通個電話呢?這個王經理是誰呢?我沒見過?好象他認識我,而且,我熟悉他說話的聲音,不然,他為什麽連和我通個電話都不肯呢?


    誰呢?我媽身邊沒出現過這麽個男人啊?也許我不知道,我媽上班都和誰來往,我怎麽知道?


    哎,和姐在一起的幹姐,有可能知道。在我媽去世的前一個月,她是我媽的司機,那幾乎是我媽到哪裏,她都如影隨形,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呀。


    就怕她不說,要知道,她是我媽打傷的人哪!她們之間有什麽恩怨?至於我媽對她下狠手?


    她和我姐挺好,能不能是由於我姐的原因,才和我媽結上仇的?我媽和我姐一度可是針尖對麥芒的,她和幹爸都爭過這事。


    不能,我媽和我姐緩解了。不然我媽不能托付我姐執行遺囑。


    看吧,有機會碰到了,隨便那樣問問。


    生活照看完了,就是一些廣告畫麵,看來都是公司做過的各用戶的廣告,也不少。


    但,畫麵看上去有些老套,缺乏創新,廣告詞也缺乏新意。這種檔次的廣告還能這麽多,看來不是設計本身,而是靠一些非正常的手段贏得的客戶。


    關雎想,不行,自己重新幹,在業務上得狠狠抓抓創意這一塊,製作出的廣告不使客戶和受眾耳目一新,眼前一亮,自己就死定了。就得像他媽似的,很快就產生“幹不下去了”的情緒。


    看完了這些資料,關雎又翻了一會兒別的,沒啥看的了,手就離開了鼠標,用腳尖把老板椅頂出一些,打量一下老板台,又伸手拉開老板台正中的那個抽屜,拉開一看,他怔住了:這個抽屜很寬,但隻有一拳左右的厚度,可是,裏邊滿滿一下子鑰匙!大多數是挺新的,四把一串。零星的,是匆匆串在一起的,應該有五串——四串,有一串是三把鑰匙,少一把,那就是司機的,幹姐的,還在她的手裏。


    天!鑰匙都在,還換鎖幹什麽?關雎跑了出去,衝著開鎖的師傅那邊大聲喊道:“師傅師傅!”


    開鎖的停下手裏的活兒,站直身子向這邊望。老侯頭在開鎖的身側。


    關雎跑到開鎖的身邊,說:“師傅師傅,換幾個門了?”


    “換倆了,咋地?”


    “不好意思,師傅,門的鑰匙找到了,都在我媽的抽屜裏,不換了。”


    開鎖的尷尷地一笑:“那有啥?找到鑰匙不更好嗎?”想一想,開鎖的又說:“你把鑰匙拿來,開開試試,別整岔皮(錯了)了。”


    關雎又跑了回去,把他媽老板台中間那個抽屜幹脆拽了出來,捧著,來到了南數第三個門,換了兩次鑰匙,就把那門打開了。


    開鎖的說:“那不用說了,是這些門的鑰匙,你慢慢自己試吧,把這兩個門換鎖的錢開付了,我好走。”


    關雎趕緊掏錢付賬,一個門二百元,又付給人家四百元。


    開鎖的走的時候,嘴裏叨了嘁咕的,似乎不太滿意。


    開鎖的走了,關雎把手裏端的抽屜放在了地上,用手背抹一下額頭——剛才跑了兩趟,額頭微微滲出汗珠。


    “你媽屋的門打開了,”老侯頭說,“你就應該到處翻翻,看看有沒有鑰匙——哪能沒有鑰匙呢?是不是?”


    關雎又抹一下額頭:“可不是咋的……我被魚缸裏魚給……我尋思那魚餓一個多月了,就緊著給魚找魚食……”


    “魚怕啥的?一個多月都沒餓死,就差這麽幾個小時了?”


    “侯大爺,要擱你,你會進屋先找鑰匙嗎?”


    “那可不,我進屋都看不到那魚,因為,我會一門心思在門鑰匙上。”


    關雎點點頭,心想,自己還是嫩啊,哪是主哪是次分不清。其實自己不是因為魚,是為了躲老侯頭——自己竟被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這樣不行,我幹爸說得好:“你要時時問自己,我現在要幹啥?”


    (岩子說:“他幹爸對他教育不少啊!”


    我說:“關鍵是他能記住他幹爸的教誨。這,特別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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