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淌,來到九月,天氣終於不再悶熱。


    裝修的旺季,幾個建材行業的展銷會,把常安的工作時間填的滿滿的。但忙一點,對她來說,不是什麽壞事情。白天的時間過得越快,她就能越快下班,回到家裏和他通電話。


    她有每晚睡前幾小時,雷打不動喝青檸水的習慣。而這天,因為多加了兩個多小時班,思維有些跟不上,是以走到小區門口,常安才想到家裏檸檬沒了。


    她調頭往回走,準備去旁邊街區的超市買一些。正走著,李嘉睿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們每天通電話,多半的時候,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要說。無非是流水賬一樣敘述今天發生的。可如約聽到他的聲音,對她來說,已成為比喝青檸水更必要的事。


    “怎麽在外邊?”開場沒說兩句話,他就這樣問了出來。


    此時已經快要九點,她住的這一帶有些偏,馬路上幾乎沒有車,很安靜。在心裏,她感歎著他耳朵的敏感,輕咳了聲,說:“我出來買點泡水喝的檸檬。買完就回去了。”


    “已經很晚。”略顯疲憊的聲音裏微含斥責,“常安,你又忘記自己是個女孩子了?”


    女孩子……


    在心裏微微重複這三個字,她禁不住笑了,“好的,我以後會注意。”


    .


    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可沒料到第二天,當常安在辦公室調停客戶和主辦方的糾紛時,居然接到了某家快遞公司送件員打來的電話。


    她不在家,送件員詢問快件可不可以放到物業去?她同意了,同時隱約猜到又是李嘉睿的手筆。


    下班她抱著那個箱子回家,剪開包裝,一瞧,竟然是一箱的水果,半箱的檸檬,另外還有些其他的水果。


    她揉著太陽穴,打開自己的小冰箱,苦惱了很久怎麽才能放下。最後抽空心思,費了好大力氣,卻才塞了一小半。看著剩下半箱的水果發了會兒呆,她喜憂參半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你買這麽多,是準備要我拿水果當飯吃?”很無奈的口氣。


    “怎麽都好。但飯必須正常吃。”始作俑者不理她的埋怨,依然不緊不慢地說,“你今天是在外麵工作,沒有回公司吧?”他另外寄了一份到她的公司。她沒有提到,他自然能想到是這樣。


    她吃驚,“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他笑了,沒有說出實情,打算留給她自己去發現,“常安,過兩天,請假來蘇州好不好?”


    席地坐在冰箱下麵的毯子上,常安信手從竹籃裏拿起一隻印度青蘋果,手掌如同心一樣,增加了重量,“好,反正接下來的case還沒有正式接手,可以直接交給另組的同事。”


    “到時候我過去接你。”


    “嗯。”她猶豫了下,但還是問:“嘉睿,你母親喜歡什麽?要不要買一些禮品?”


    “什麽也不用準備。”他強調,“不會花費很多時間。讓你請假,是我剛好有空,可以帶你在四處走走。”


    “那好吧,”她把蘋果放回去,“到時見。”


    “到時見。”


    #


    他來接她去蘇州那天,她穿了一件水綠色的長款連衣裙,無袖卡腰款式,領口有一隻係著的蝴蝶結。因為不知道和他母親,會在怎樣的場麵下碰麵,出於謹慎,她沒有佩戴飾品。側紮著一條馬尾辮,頭發順著頸部垂在肩上,逶迤蜿蜒過胸,像是穿梭在深林中的小河,清爽、自然。


    今天是由司機來開車,他和她一同坐在後座。


    “今天很漂亮。”他目光停留在她僅略施薄粉的臉上。


    聽到他的誇獎,她心裏受到鼓舞。不過不知道他認為的好,會不會在他母親那裏也作數,仍舊感到擔心,“露手臂會不會不莊重?”


    “不會。”說完,看到她身旁的牛皮紙袋,李嘉睿指著問:“那是什麽?”


    “一點點心意。”她隔了很久才說。不是不記得他的話,隻不過不這樣做,她不能心安。第一次拜訪,出於禮貌,禮物總是要有的。


    他輕輕皺了下眉。不想讓她更加緊張,便沒有多說什麽,把話題很快岔到了不相幹的事情上。


    .


    見麵的場所是在一家古意很盛的賓館裏。


    酒店大堂是一處凸出主體建築的玻璃房,層高等同尋常住所的兩層,麵積沒有很大。走在裏麵,常安沒看到櫃台,也沒有多餘物什。僅是地麵鋪著長條青石,由竹屏分隔出不同的空間。


    早有穿西裝的男人侯在門口,躬身行禮後,帶著他們直接坐電梯上到頂層。出了電梯,有花香撲麵。


    常安環視一圈,發現這一層是完全通透的空間。麵積比起下麵縮減了很多倍,視線穿過一道葡萄藤架,於盡頭,看到有人坐在那裏。


    感覺到身旁人的目光,她轉頭看向他,搖搖頭想表示自己不緊張,但卻不知僵硬的笑容已經出賣了自己。


    他輕拍了拍肩膀,為分散她的緊張,特意問:“常安,等下,是想去西塘還是同裏?”


    “西塘。”她笑了下,聽到他這個問題,就曉得自己的心情已被他發現。是以也不再掩飾,牽住了他的手。


    .


    橢圓形的玻璃桌,兩邊是藤編沙發。李母坐在他們對麵,用很小的銀勺攪動杯子。從視覺上,常安分辨不出她喝的是什麽,不過能聞到陣陣的苦味。


    “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她上來就是這樣一句話,麵對李嘉睿而說,卻是陌生冷冽的口氣,“我想和常小姐單獨談一下。”


    李嘉睿沒有常安想象的不適,反應很快接上話,“我在這裏,沒有任何的影響。”


    常安輕拽了下他的衣袖,在他看向自己的時,目光搖動著請求他配合。他目光顯得很掙紮,可到底還是耐不住她的懇求,在拍了拍她的肩膀後走開了。


    “伯母,這是我帶給你的禮物。”常安遞過去的牛皮紙袋,被李母背後站著的人接了過去。


    原以為對方頂多隨口說聲謝謝,不會有任何興趣,可沒想到她竟命人直接拆開了包裝。


    特意定做的多格木盒,上麵罩著一層玻璃,褐金色的線條在玻璃上勾勒出雲紋,顯得格外精致。


    看到李母投過來詢問目光,她不慌不忙地解釋 :“這裏麵放著的是,我從不同地方撿的石頭。一共有三十六塊,都是在當時,可以找到的最圓的。不是值錢的東西,但代表的是圓滿的意思。”


    “倒是很特別的一份禮物。意思也取得好。”李母點點頭,“禮物我收下了,謝謝你,常小姐。”


    “您客氣了。”


    “本來,我對你還有一些誤解。不過目前看來,你的確是個聰明人,做事又妥帖的女孩。”李母親自倒杯茶遞來,常安微欠身接了,又聽到她說:“我也年輕過,你們的心思我理解。我不會反對你和嘉睿。”


    來之前,一直以為李母會對自己發難,現在情況完全相反,常安不免感到愕然。


    “你既懂事,那更應該體諒。”李母抬眼看著常安,說,“出於一些原因,嘉睿必須要娶我的外甥女,也就是喻以苑作為合法的妻子。但事實上,常小姐,如果你有能力讓他一直保持喜歡,那除了沒有正式的婚書,你們和正式夫妻並沒什麽兩樣。”


    “對不起,”沒有料到李母會是這樣的同意方式。被她承認的兒子的情人?搖搖頭,她氣地笑了,“哪怕我和嘉睿一直不能正式結婚,我也不能接受您說的這種結合方式。而且,我相信嘉睿也不會同意的。”


    “你可以先考慮一下,還有一些時間,”端起自己身前放著的那杯苦茶,李母呷了一口,熱氣繚繞在她細眉間,“不必急於給我答案。”


    .


    車上。


    從常安的臉色,李嘉睿清楚自己母親一定跟她說了很不好的事情。他沒有問,一是大致能猜到內容,二來是不想幫她再重溫那些內容。如果可能,他希望她能盡快忘記。


    過了一會兒,常安忽然鑽到他懷裏。


    “怎麽了?”他輕聲問。


    “沒什麽,”她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沒有變化,僅是小了些,“早晨起來的太早,現在想要睡一會兒。”


    “好,”他抱著她調整了個位置,讓她能夠更舒服地靠著自己,“那到了叫醒你。”


    “好困好累。”她跟他耍賴,“最好到了也不要叫醒我。”


    李嘉睿唇角勾了勾,刮了下她的鼻子。


    .


    下車以後,養了一路精神的常安,情緒相對好了一些。


    在住的客棧,她換上方便活動的白襯衣和牛仔短褲,再摘掉戴了一天的隱形,戴著框架眼鏡走到樓梯口,就看到坐在一樓獨自飲茶的李嘉睿。


    朝他揮了揮手,她一階一階走下去,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他:“等很久了吧?”


    “一會兒而已。”他牽住她的手,“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坐船好嗎?”


    常安仰著下巴看他,眼睛笑得彎彎的,“隻要是你安排的,哪還能不好。”


    .


    西塘的夜景很出名。吃完飯,他們從某一處河埠上了船。


    起初還聽得到岸邊酒吧和餐廳傳出的喧鬧音樂聲,不過當漸漸行駛到相對平靜的河段,盤桓在耳邊的就隻剩下水聲了。


    夜色濃稠,雖然看不到,但她可以想象得到,隨著木棹滑動漾起的水紋,心隨之靜了不少。


    “以前看誌怪小說,說水裏有水鬼。”她話說的很慢,“那些蟄伏在水底的靈魂,必須要找到替代者,才能重新獲得投胎的機會。”搖了搖頭,“投生的前提竟然是作惡,真是不可思議。”


    李嘉睿還沒說話,站在船頭劃船的老船夫已忍不住大笑起來,“哎喲,姑娘,你放心咯!咱們這河裏可沒有水鬼!”


    很暢快的聲音,因為是方言,常安並沒有聽懂。當李嘉睿翻譯過來,她立時被老人家的率真逗得合不攏嘴。


    他在她笑時,把她一把摟了過去。在她發鬢上親了下,溫聲警告她,“不許胡思亂想。”


    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她的心髒不由跳快了,半天沒發一言。等到情緒穩定下來,卻是告訴他自己累了,想要回去。


    他沒想到會這麽快,隱隱覺得哪裏不對,想問,見她拍著嘴巴連連打哈欠,隻好笑著作罷,囑咐船家掉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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